沙優懷著期待的心情站起來，從副駕駛上走下的人果然是加藤悠介。
“悠介～！”
她小跑步走上去，準備迎接對方。
少年看到了她，平靜地移開視線，把手伸向后排的車門。
沙優忍不住感到有些疑惑，但沒有停下來，開心地站在他面前，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歡迎回來，悠介……”
“……”
加藤悠介沒有回應，沉默地拉開車門。
“……還真的在呢。”
“噠”的一聲，一只穿著黑色連褲襪與樂福鞋的腳踩在地上，將沙優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從車上走下的詩羽就站在加藤悠介身旁，挽住了后者的手臂。
“就是你一直在騷擾悠醬嗎？”
毫不掩飾敵意的質問讓沙優不禁為之一愣，下意識地觀察起詩羽。
對方身上穿著和加藤悠介同款式的學校制服。
一頭艷麗的烏黑長發如瀑，眼眸酒紅如烈焰，豐滿曼妙的身材令人驚嘆，修長的雙腿線條優美，呈現出獨特的魅力，是個毫無爭議的美人。
接著——
“悠介。”
“加藤君。”
隨著車門的關閉聲，又有兩人從計程車的另一邊走過來。
沙優的睫毛輕輕一抖，認出那是曾在千葉縣見過的英梨梨與蓮見佳乃子。
前者穿著墨綠色的毛線開衫搭黑色短褲，迷人的雙腿被黑色過膝襪包裹，露出一小截引人遐想的雪膩肌膚，打扮得頗具英倫風格。
她的容貌精致如同藝術品，細長的眼睫毛翹起，湛藍色的眼眸閃爍著靈動的光輝，
精致的鼻子、櫻桃般的小嘴和柔軟的肌膚相結合，形成一幅無可替代的美麗畫面。
即使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對方依然漂亮得令人難忘。
后者盤著略顯成熟的棕色長發，從臉頰兩側垂下的發梢微卷。身上穿著一件OL風的駝色大衣，大衣里面是白色真絲襯衫加黑色筒裙的組合。
她的容貌漂亮耐看，雖比不上前者那么叫人驚艷，卻有種端莊嫻靜的氣質，神情散發出內斂又不失優雅的風情。
此時此刻，三個女人就那么站在加藤悠介身旁，視線聚焦在自己身上，眼神中滿是探索與審視。
沙優不禁咬了咬下唇，雖然她對自己的容貌也很有自信，但面對三人還是忍不住有些動搖，有一種仿佛被壓制的感覺。
計程車在不知不覺中開走。
四個女人涇渭分明地面對面站立，距離彼此僅有數步之遙。
夕陽下，她們的皮膚閃耀著微微的光澤，而目光卻冷冰冰地盯著對方。
雙方沉默地對峙，試圖從對方的眼神里讀出彼此的心思。
空氣里彌漫著難以啟齒的緊張，仿佛下一秒就會爆發出激烈的爭論。
沙優的手指抓緊了衣角，身體變得有些僵硬。
她的眼神在抱著少年胳膊的詩羽身上短暫停留，強笑著點點頭。
“……你好，霞之丘小姐。晚上好，澤村小姐還有蓮見小姐。”
英梨梨張了張嘴唇，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回應，最后默默拉著加藤悠介另一邊的袖子不說話。
蓮見佳乃子略作思忖，還是輕輕點頭致意。
至于詩羽——
“真不好意思，我可沒有要跟你搞好關系的意思。我在問你，你一直騷擾我男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當事人用不含一絲感情的嗓音問道，眼神里滿滿都是壓迫。
“唔……”
過于強硬的姿態讓沙優不自覺后退一步。
——「你這么明目張膽地翹別人的男朋友，遲早會被人家盯上或者找麻煩的。」
麻美在二十分鐘以前的提醒言猶在耳，如今一語成讖。
不過……她其實早就料想到了這一天，這種事情遲早是要面對的。
于是她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氣并站直身體，不卑不亢又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喜歡悠介，所以想要追求他。這就是我的理由。”
清脆的聲音回蕩開來，就像是在操場上吹響的哨子聲，嘹亮且明朗。
“你膽子真不小……”
詩羽神情陰郁地瞇起雙眼，一字一句地問：“你沒聽到嗎？悠醬是我的戀人。”
“聽到了，但是沒關系。”
“……你說什么？”
“我知道霞之丘小姐你是悠介現在的戀人，但這對我沒有影響。”
“嗯？你腦子壞掉了嗎？”
“沒有壞掉，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悠介答應跟我交往之前，我都不會停止追求他。”
“開什么玩笑？你算哪顆蔥？你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區區一個村姑別太囂張了！”
面對詩羽展現出的與漂亮外表不符的粗俗之語，沙優禁不住直皺眉頭。
這種人是悠介的戀人什么的，別開玩笑了——！
原本的不安被憤怒所取代，讓她變得沒有那么緊張了。
她瞪著雙眼，借著怒火反抗。
“我的為人不是該由霞之丘小姐評判的事情。日本的法律沒有規定不可以追求有女朋友的人，追求悠介是我的權利！”
詩羽露骨地豎起雙眉，眼神如同毒蛇一樣危險，叫人隱約有種被盯上的心季感。
沙優毫不回避地與之對視，還想要再說什么時，加藤悠介卻向前一步把對方護在身后。
“荻原小姐，到此為止吧。”
“悠，悠介……？”
她怔怔看著他保護詩羽的舉動，內心慢慢產生一種粘稠渾濁的情感。
加藤悠介平靜地低下頭，說道：“……我聽麻美說，荻原小姐你好像考上了大學。今后好好面對自己的人生吧，別再來了。”
無視于她瞬間濕潤的眼眶，加藤悠介和詩羽、英梨梨以及蓮見佳乃子一起走向家中。
雙方擦身而過的那一刻，詩羽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自作多情。”
“——！”
沙優的身體一震，急忙想追上去，可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動不起來。
想出聲喊住對方，可也張不開口。
她只能徒勞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加藤悠介一眼也沒有看向她這里，帶著詩羽三人消失在家門之后。
啪當一聲，二樓的門干脆關上。
那是現在的她，無法踏入的地方。
想到這里，她慢慢蹲了下來，淚水滴答滴答打濕了地面。
隔了好一會兒，沙優咬緊牙關站起來，忍著雙腿上的麻痹感，一瘸一拐地從樓梯走上二樓，在房間門口靠墻坐下。
聽著從屋內隱約傳來的說話聲，她低下身子把臉埋進膝蓋，抱著肩膀輕輕顫抖起來。
……
不知過了多久以后，眼淚逐漸流干。
在來這里以前畫好的澹妝也花得一團糟。
用濕巾和手帕稍微擦拭過后，身旁的門忽然“卡噠”一聲開啟。
一行四人從里面魚貫而出。
看到在門前坐著的她，三女同時愣了一下。
緊接著，詩羽用很沖的語氣開了腔。
“你怎么還坐在這里？悠醬他剛剛說得還不夠明白嗎？你連最基本的羞恥心都沒有嗎？”
沙優不答，努力擠出笑容望向那個人。
“……悠介，你要出門了嗎？”
加藤悠介側目看她一眼沒有回應，帶著詩羽往前走去。
英梨梨在原地煩惱了一會兒，像是想要跟她說些什么，最后又高傲地把頭一甩，抬腳追去。
蓮見佳乃子嘆息著說了句：
“……你叫沙優對吧？總之你還是別再坐下去了，我們要出門吃飯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語畢，便也轉身離去。
沙優微微偏過頭，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目送四人消失在街道盡頭以后，她收回目光。
拿出手機。
看著自己在弓道大會那時偷偷拍下的照片，眼眶又微微有些發熱。
仔細一想，那個人曾經也像今天這樣帶她去過咖啡店，甚至還不顧可能被結子發現的風險，偷偷在桌下牽自己的手。
他掌心的溫度溫暖得不可思議，就像一個大火爐，讓寒冷無隙可乘。
還有那些她幻想過的無數約會。
比如去充滿西洋風格的羅曼蒂克街道約會，
比如去有著「拉面村」美稱的6街吃飯，
比如去旭川動物園看企鵝過橋，
比如去永山新川看天鵝，
再比如正式答應他在籃球館的公開告白，與他交往——
一切都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經匆匆結束。
只是稍微想象，內心就無比痛苦。
“……悠……介……”
她用力把手機抱在胸口，低下頭去，沉浸在不愿醒來的夢境深處。
再度抬起頭時，夕陽已經完全消失在遠方的天際。天空從火紅轉變為深藍，星星逐漸閃亮，整座城市陷入了昏暗的安寧。
“嘖——”
耳邊傳來不爽的咂舌聲：“搞什么？你這個人真的不可理喻，能別這么礙眼快點消失嗎？”
轉頭看去，抱著加藤悠介胳膊的詩羽正厭惡地瞪著她，至于英梨梨和蓮見佳乃子則是不見了蹤影。
她無心去想那兩人是回家了還是什么，只是向前傾斜一下腦袋，露出微笑。
“——歡迎回來，悠介。”
這種好像妻子迎接丈夫回家的問候明顯激怒了詩羽，對方瞪著眼睛就想要沖上來，但被加藤悠介攔下。
“悠醬？”
“我們進去吧，小詩，我泡咖啡給你。”
少年以溫柔的口吻安撫自己的戀人，就像她不存在似的，直接牽著詩羽的手進入房間。
沙優吸了吸鼻子，繼續等待。
期間麻美跑上來想要帶她回房間，但被她拒絕。
住在隔壁的吉田先生也從家里出來，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然后背著一個旅行包唉聲嘆氣地走了。
四周變得一片黑暗。
月亮和星星在夜空中閃爍，投下微弱的光芒，染灰了周圍的一切。
安靜下來的夜晚，溫度在逐漸變冷。
沙優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林先生來接自己時，詩羽還是沒從那個房間出來。
“……這樣啊……不會走了嗎……？”
她喃喃自語著，一只手緊緊握著胸口的朱砂瓶。
腦袋不受控制地開始胡思亂想，想象著房間里面的景象。
也許，悠介正在和那位學姐重合著肌膚。
瞬間，體內的血液就仿佛停止流動。
她搖搖頭想要驅散討厭的想法，忍不住側耳傾聽，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
不過，那也有可能是顧慮到她在偷聽吧？
根據之前在新條香那里了解到的事情，那個人明顯不屬于無害的草食系。
面對人美身材好的學姐，再加上又是戀人的關系——
一股仿佛連身體內部都要凍住的惡寒油然而生。
她拼命壓抑著由胃部涌上來的嘔吐感，大口大口地喘息。
這時，等不急的林先生再次打來電話催促。
沙優扶著墻壁站起身，稍微緩和一下麻痹的雙腿，一步一步往樓下走去。
她坐上車子的后排，抱著最后一絲幻想望向公寓二樓，依然沒能看到詩羽離開房間。
越野車就這么駛向夜幕深處。
……
房間里面。
詩羽看了眼墻上的時鐘，發現這會兒已是晚上9點，于是動手把筆記本電腦關上。
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坐在工作臺前畫圖的少年。
在燈光的照耀下，那張臉顯得有些靜默。
她瞇了瞇眼睛，放下馬克杯，“悠醬，等你畫完那張圖以后能送我回家嗎？”
“……嗯？”
“因為，那個女生不是已經走了么？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吧？”
“……？”
加藤悠介慢一拍地轉過椅子，面露詫異。
“悠醬你在驚訝什么？自從我們回家開始，你不就一直都在留意外面嗎？”
“不，我沒做過那種……”
“——不，你有。”
詩羽斬釘截鐵地開口打斷他：
“雖然你本人可能沒有自覺，但我這邊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而且你剛剛從廁所回來以后，狀態明顯輕松了不少，是確認好那女生已經走了吧？
即使如此，你還是要否認嗎？”
“這……我只是覺得如果出現什么意外會變得很麻煩，沒有其他意思。”
“……姑且不說給別人添麻煩的是她本人，既然你真的怕惹麻煩，那直接報警不就好了？”
詩羽直截了當地說道：
“別找什么牽強的理由，當一個人真心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是不會像你現在這樣瞻前顧后的。”
加藤悠介沉默片刻，“……小詩你今晚不是要住下來嗎？”
“原本是那樣的，但我改變主意了。”
“什么意思……？”
詩羽自然而然地抱起雙臂，面無表情道：“因為，我實在無法接受你在我們相處的時間里想著別人的事，這個理由夠嗎？”
“——！”
加藤悠介呼吸一滯，剎時說不出話來。
詩羽嘆息著起身走到他面前，把他的頭抱進懷里并且輕輕撫摸頭發。
“……所以，為了不讓氣氛變得難堪，今天就先送我回家好嗎？等下次你能一心一意面對我時，那時再讓我住下來吧。”
加藤悠介：“……”
擦了護手霜的柔荑微微飄散著雪松的香味，其中還摻雜著一點橙皮與香草的味道，散發出獨特的芳香，讓人不自覺感到放松。
加藤悠介無言地摟住她的腰，低聲說：“……對不起，小詩，我送你回家吧。”
“嗯。”
“……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嗯。”
“……抱歉，讓你擔心了。”
“嗯。”
“……還有——”
加藤悠介深呼吸一口氣，笑著抬起頭，輕聲說：“我愛你，小詩。”
“……”
詩羽的手微微一抖，咬著嘴唇顫聲道：“……嗯。”
芭芭拉·德·安杰利斯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愛是從一刻到另一刻的選擇。」
而她的每一刻，都指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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