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里，秦舒看著陳遇西離開的背影，收回目光，詢問陳云致：“是因為他？”
“嗯。”
陳云致沒有隱瞞，剛才自己和陳遇西的談話秦舒都聽著，以她的聰明，猜到也很正常。
他垂眸看著眼前復古的綠色餐具，凝聲說道：“我父親正在考慮讓陳遇西接替我的職務，眼下陳家的一切力量和資源，我都無法動用。甚至……連我的個人行動，也受到限制。”
說到這一點，他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唇角。
“怎么會這樣？”秦舒驚訝地看著他，不禁脫口而出。
她對陳家的情況所知不多，但按照她的理解，陳云致一直是陳氏公認的繼承人，沒道理突然讓陳遇西這個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取而代之。
一個家族的繼承人關乎著家族未來的興衰，一旦確定了繼承人選，是不會輕易更替的。
陳云致抬起眼眸，便把秦舒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
他動了動唇：“因為，褚云希懷孕了。”
見秦舒面露不解，他淡淡一笑，解釋道：“父親看重的不僅是繼承人的能力，還要為陳家傳宗接代，鞏固家族在企業中的地位。公司的事情可以交給股東和底下的人來管，公司的最高實權，卻必須握在陳家人手中。”
秦舒聽懂了，又好似沒懂。
因為陳遇西那邊有了一個孩子，陳云致就得把繼承人的位置拱手相讓……這不是她能理解的。
不過，就算她不能理解，這畢竟是陳家的事情，她也只好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她若有所思地說道：“陳遇西雖說是你的弟弟，可是我看他剛才那樣子，真掌了陳家的大權，肯定會來為難你的。”
雖說這是陳家的事情，秦舒不應該多說什么，但現在的褚家正是需要外界幫助的時候，陳云致和褚臨沉關系親近，或許能幫一幫。而陳遇西……那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別說幫忙了，落井下石還差不多。
“謝謝你的提醒。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對他的性格和行事風格還算了解，不管他耍什么手段，我也勉強應付得過來。倒是你……”
陳云致有些遲疑起來，謹慎地斟酌了一番，提醒秦舒：“你剛才的舉動已經讓他記恨上你了，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嗯，我多注意就是了。”秦舒點頭應道，卻并不太把陳遇西放在眼里。
韓夢那種陰險很辣的角色才叫可怕，像陳遇西這種把惡劣和敵意都寫在臉上的，反而好對付。
陳云致把秦舒的反應看在眼里，動了動唇，卻到底沒說什么。
其實他被父親架空權力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褚氏眼下正是動亂的時候，所有人都巴不得離褚氏遠遠的，父親是擔心自己平時跟褚臨沉走得太近，會牽連到陳家。
但他陳云致絕非那種朋友有難便置身事外，袖手旁觀的人。
“那張照片的事，我暗中聯系了一些私人媒體，請他們幫忙發聲。只是網絡上對沉哥不利的言論太多，這些聲音根本激不起一絲水花，我可能要想想其他的辦法才行。”
說到這里，他想到一件事，有些擔憂地對秦舒說道：“雷子早上打電話過來，那個酒吧女服務員不見了，我覺得……這事兒不太尋常。”
秦舒扯了扯唇角，眼中閃過一抹清冷的寒芒，“褚氏的敵人向來是伺機而動，那些人怎么舍得錯過這樣的熱鬧呢？”
說不定，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他們搞出來的呢。
秦舒一想到韓夢，心情就沉了幾分。但很快，和韓夢有關的另一件事情冷不防浮現在腦海里，讓她恍然怔愣住了。
“秦小姐？”
陳云致不明所以地喊了她一些。
秦舒回過神，對上他疑惑不解的目光，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掩飾了過去，“噢，沒什么，我就是剛想起有一件急事要去處理，我得先走了。”
說著話，秦舒從拿起身旁的包包便站起來。
看她急匆匆的模樣，陳云致不禁眉頭微皺了起來。
但秦舒沒有給他詢問的機會，便很快離開了。
一路頭也不回地走出餐廳，坐進自己的車里。
她這才拿出手機，憑著記憶力找到了手機里某個并未備注的號碼。
如果沒記錯，韓夢曾經就是用這個號碼聯系自己的。
也不知道，這個號碼是否還有效。
秦舒看著這一串并不常見的數字，一咬牙，撥了出去。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
溫柔的機械女聲從電話里傳來。
秦舒懊惱地掛斷電話，難掩失望。
她就知道韓夢那么狡猾的人，不會輕易留下線索。
而她之所以聯系韓夢，是因為她剛才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韓夢和褚臨沉都進過暗陵，而且也沾染過那些紅色蟲子，可是她在京都見到她時，卻從她身上看不出任何的異樣。似乎……她并沒有受到那種紅色蟲子的干擾？
如果能從韓夢身上找到答案的話，褚臨沉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現在……
秦舒看著手機上被提示是空號的這一串數字，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要怎樣才能聯系到韓夢呢？
……
回褚宅之前，秦舒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她駛著桑塔納，朝海城的東海岸開去。
開闊平坦的路面，道路兩旁種滿了椰子樹，在海風中搖曳，讓人心曠神怡。
熟悉的風景讓秦舒心情不自覺地放松下來，暫時將沉重的心事拋到一邊。
一動白色的漂亮別墅，出現在視野里。
到了。
她將車停下，從駕駛座出來。
“秦小姐，您怎么來了？”
對于她的到來，負責看護別墅的保安有些意外。
自從秦舒去京都出差，巍巍又住在褚宅，褚少也是經常往那邊跑，別墅這邊反而空置了。
“過來拿點東西。”
秦舒跟保安打了聲招呼，徑直刷開門禁，往里走去。
別墅里時刻保持著干凈整潔，就算沒有人回來住，也有鐘點工定時過來打掃。
秦舒環顧了一圈客廳，朝樓上走去。
她目標明確，先去了褚臨沉的書房，又去了臥室。
只是，翻遍所有的地方，都沒能找到她想找的東西。
秦舒累得坐在褚臨沉深色的大床邊休息，看著全景落地窗外面海天一色的風景，白色海鷗從海面上掠過，輕快瀟灑。
她的心情卻輕快不起來，忍不住琢磨：“從暗陵里帶出來的東西，褚臨沉會放在哪兒呢……”
……
下午四點半，衛何把巍巍送回褚宅。
秦舒好奇地隨口問了一句：“今天怎么這么早，平常不都是五點半才到家嗎？”
衛何正想回答，被巍巍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又把話咽了回去。
巍巍拉著秦舒的手臂，撒嬌地說道：“媽咪，今天老師也沒教什么，就讓我們自己玩。我擔心你和爸爸，就跟老師請了假，提前回來了。”
一聽小家伙是因為擔心自己和褚臨沉，特意請了假提前回來的，秦舒很是感動，就算想嚴厲的教導他也拉不下臉來。
但她還是忍不住說道：“家里的事情哪用得著你來操心啊，有媽咪在呢，會照顧好你爸爸的。倒是你在學校里，要遵守學校的規章制度，遲到早退都是不對的，就算請了假也不行，以后不能再這樣了，知道嗎？”
“好吧，我知道了。”巍巍乖巧地垂下了小腦袋。
秦舒莞爾一笑，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
“爺爺奶奶應該都在大廳里，你先過去吧，媽咪要問衛叔叔一點兒事情。”
她拍拍小家伙的肩膀，朝一旁的明管家示意，把巍巍帶去柳唯露那里。
一聽她要問衛何事情，巍巍小臉上快速閃過一抹不自然。
“媽咪……那你也要快點過來啊。”
“好。”秦舒應了一聲。
巍巍遲疑地跟在明管家身旁，在秦舒看不見的角度，朝衛何眨了眨眼睛。
衛何還沒回應，秦舒詢問的話語率先響起：
“衛助理，你跟在褚臨沉身邊多年，以你對他的了解，如果他要把一件東西藏起來，并且不希望任何人發現的話，會藏在什么地方呢？”
沒等秦舒問完，衛何臉上就露出了一抹苦笑。
直到聽完她的問題，他才有些惆悵地說道：“如果是在以前，我確實可以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告訴您，我是褚少身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但現在……”
衛何攤了攤手，低頭看著自己一身褚氏給司機配備的專用工作服，笑容有點發澀，“褚少已經不是從前的褚少，我也不再是他的私人助理，我實在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啊。”
秦舒啞然，眉頭微皺。
她忍不住說道：“至少在你沒被辭退之前，你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在他身邊，按理說，你應該很清楚他的一舉一動才是。”
衛何點點頭，倒是沒有否認這一點。
他想了想，看著秦舒，問道：“秦小姐，您想找什么？”
秦舒直視著他，好整以暇地說道：“褚臨沉從暗陵里帶出來的東西。”
看到衛何在一瞬間變化的臉色，秦舒便當即篤定了一個事實。
她略有些激動地道：“你知道在哪兒是不是？”
“這……”
衛何有些糾結，但在秦舒灼灼的注視下，最后還是點頭，“嗯。”
“在哪里？”秦舒追問。
“那個東西褚少命令禁止，不許透露給任何人。”衛何為難地說道。
聞言，秦舒唇角輕勾，“如果我說，那個東西跟調查褚臨沉身體發生的異樣有關系呢？把它找出來，也許就能弄清楚這是怎么回事了。”
衛何驚訝地看著秦舒，“真的？”
如果是為了褚少，那自己確實不應該隱瞞。
一番衡量之后，衛何似乎下定了決心，“算了，褚少要責怪我就怪吧，反正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怕再丟一個司機的工作。”
他抬起頭來看著秦舒，鄭重說道：“那個東西在褚少辦公室的保險柜里，但是柜子的鑰匙在褚少手里，并沒有交給任何人保管。”
秦舒怔然，所以她想看看那個東西是什么，還得先從褚臨沉手里把鑰匙拿到，打開他辦公室的保險柜……
看起來，應該不難辦到。
秦舒微微舒了一口，朝衛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說道：“放心吧，我不會讓褚臨沉把你辭掉，等他恢復過來，我讓他幫你恢復職位。”
“秦小姐，謝謝您。”衛何眼中閃動著一絲潮潤的微光。
……
秦舒打算去見褚臨沉。
衛何跟在她身后。
倆人還未走近褚臨沉所在的房間，遠遠地便聽到嘈雜驚慌的聲音傳來：
“褚少，快放下小少爺……危險！”
秦舒聽著不對勁兒，心頭一緊，快速跑了過去。
衛何也是緊跟而上。
混亂的一幕躍然映入眼簾，讓急匆匆趕來的兩人當場臉色一白。
只見在眾多保安和傭人圍成一圈，每個人臉上都寫著緊張和恐懼。
被包圍著的褚臨沉宛如一頭發狂的野獸，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那雙血紅的雙眸透出暴戾的寒意。
最讓人提心吊膽的是被他抓在手中的孩子。
巍巍小小的身子在他手掌下毫無掙扎的余地，猶如一只小雞，被他輕而易舉地拎在空中，好似隨時都要將他甩出去。
孩子因為害怕而下意識地哭泣，哭聲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
秦舒看到這一幕，腦子里一片空白。
她毫不猶豫地撥開人群，便沖了過去，絲毫不顧及此刻的褚臨沉是多么的危險。
沖到男人面前，她氣息急促地瞪著他，出口的嗓音夾雜著驚懼和顫抖：“褚臨沉、巍巍是我們的兒子，你要干什么！”
褚臨沉一雙血眸朝她看過來，暴戾的氣息遮掩了他眼中的神采，讓人不易察覺他瞳孔深處的空洞。
他動了動唇，宛如魔怔一般，冷冷地說道：“什么也不要……讓我離開這里！走開！”
“不、不行……”
秦舒下意識地說道，張開雙臂，攔在他面前。
褚臨沉這副模樣，絕對不能讓他出去。
秦舒的阻止似乎激怒了眼前這個早已失去理智的男人，暴戾的氣息在他身上集聚，越來越濃烈，壓得人幾乎難以呼吸。
他突然揚手。
“媽咪——”
巍巍失控地發出一聲尖叫，小小的身子被甩了出去。
秦舒猛地倒吸了一口氣，滿眼寫著不可置信。
她爆發出這輩子前所未有的速度，沖了出去。
在孩子的身體還未觸地之前，穩穩地，接住了他！
然后由于慣性，往前撲去，摔倒在地。
在整個摔倒過程中，她緊緊護著懷里的巍巍，用身體幫他承受了堅硬的地面。
她顧不上身體各處傳來的痛意，揚起頭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眼中滿是受傷之色。
虎毒尚且不食子，褚臨沉他……怎么能做出傷害孩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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