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用擔心我，去讀書吧。”顧辭打發走小兒子后，又去書房里找出紙墨。
他坐在書桌前，凝神靜氣。
提筆寫了一封信。
自己也是時候回到科舉路上去了。
縣學的教習老師是個年近五旬的老先生，姓吳名昌遠，德高望重。
當年顧辭父母離世，他大部分時間吃住都在鮮血。
吳昌遠對顧辭很照顧，顧辭對他感激在心。
顧辭將信交給仆役送到吳昌遠的院外，請人遞進去。
不多久，仆役出來：“顧公子，吳先生讓您進去。”
顧辭點頭：“有勞帶路。”
顧辭剛踏入吳昌遠院內，就聞見濃郁藥味撲面而來，緊接著聽到一陣咳嗽聲響起。
“老師。”顧辭喊道。
吳昌遠躺在床上，看到他進來，掙扎著想要起身。
“真的是你，哎，聽說你醒了，我也病著，一直沒來得及去看你。”
吳昌遠蒼白著一張臉，虛弱的靠著軟枕，咳喘道：“這兩日事情繁多，你不要怪我……”
顧辭搖頭：“怎么會？老師這么關心我。”
二人寒暄了幾句，吳昌遠忽然嘆息一聲。
“唉——”
顧辭疑惑：“老師，你怎么了？”
吳昌遠擺手：“我沒事。”
他看向顧辭。
眼里帶著欣慰：“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若不是當年之事，你現在早已中了舉人，哎，老師實在是為你惋惜。”
顧辭本可以早早中舉，卻因為葉蓁原身在病床上躺了三年。
“當年，我若是早早給你和惠娘定下親事，或許....”吳昌遠頓了頓，又是一嘆：“罷了，都是造化使然，怨不得旁人。”
顧辭倒是頗有些哭笑不得。
這惠娘是吳昌遠的獨生女兒，也算是他的師妹。
老師本想撮合他們。
卻沒想到吳惠娘主動找到他，說自己已經有了心上人。
剛好顧辭也并不贊成，就一起推了。
那時候他本無意娶親。
后來跟葉蓁，也是造化弄人。
“你的妻子....”吳昌遠眉頭緊皺。
似乎非常不喜歡葉蓁。
可他是讀書人，又實在說不出太難聽的話，只得嘆氣：“你們夫妻二人的事情，我不好插嘴，只不過....你妻子..實在是....”
他的語氣頗有些一言難盡。
當時知道愛徒昏迷不醒，他還特地去了顧家一趟。
可那時候的原主對這個老頭子冷嘲熱諷，一副瞧不起他的樣子，把他氣得夠嗆。
心疼愛徒遭上了這么個妻子。
他本來想給顧辭說親，可那時候。
原主已經和顧辭拜過堂，成了婚。
顧辭也因為原主而耽誤了科舉。
吳昌遠嘆氣。
顧辭卻想起了現在的葉蓁。
想起她明媚的笑臉。
鬼使神差的開口辯解：“蓁娘很好。老師不必擔心。”
吳昌遠頗有些狐疑的看向他。
顧辭從前是從來不屑于解釋的人，如今卻肯開口維護妻子？
顧辭輕咳一聲：“雖然當初發生了些事情，但我相信緣分這東西。”
吳昌遠半晌沒說話，顯然是被繞暈了。
顧辭也覺尷尬，干脆換個話題問：“我聽府上下人說，老師身體越來越不行了？”
吳昌遠道：“是啊，老咯。”
說著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顧辭安慰他：“老師別灰心，你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治好身體。”
吳昌遠道：“老師我倒是不急，我只是舍不得你這個學生啊。”
“嗯？”
“你是我教過所有學生中資質最好的，可偏偏遇上了那件糟糕的事，可惜.....”
顧辭低聲道：“老師，你別擔心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過去了？”吳昌遠苦笑：“可你結結實實被耽誤了三年啊，哎，今年的秋闈你想必是不能參加了啊！！”
他想的很悲觀。
便是顧辭天資聰穎又如何。
可他確實是耽誤了三年。
落下去不少，如今重新溫書要不短的時間。
若是強行上場，怕是也沒有名次。
可這樣一來，豈不是耽誤了許多？？？
顧辭看老師居然是擔心這個，輕輕一笑：“老師不必擔心，我對自己的水平有信心。”
這話說的狂妄至極。
可是吳昌遠看著弟子臉上的表情，那樣張揚，這個弟子，一向情緒內斂。
甚少如此，他從前便覺得這個弟子太過內斂。
沒有年輕人的朝氣。
如今躺了三年，醒過來之后卻有了些銳利。
顧辭也不知道為何要如此。
可能是受葉蓁的影響吧。
想到妻子。
顧辭的表情帶上一絲絲柔和。
葉蓁一個婦道人家，都能雙手掙出家業。
從不怕什么。
他男子漢大丈夫又怎么能怕呢？？
吳昌遠欣慰的看向顧辭：“你有這份心，老師就很開心了..咳咳！！！”
他捂住嘴劇烈的咳嗽起來。
一瞬間，臉色慘白，額頭布滿冷汗。
顧辭嚇得立刻起身：“老師，您沒事吧。”
吳昌遠擺手示意他放心，慢慢緩過勁后，才道：“沒事，老毛病了。”
顧辭忙拿帕子替他擦掉額頭汗水，又順勢喂他喝了杯茶潤喉。
吳昌遠卻咳嗽的更厲害了，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顧辭急的不行。
“這是怎么了？”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吳惠娘站在那里。
她身穿青色繡蓮紋長裙，烏黑秀發簡單挽在腦后。
頗為清麗動人。
顧辭看向她，點點頭：“師妹。”
吳惠娘倒是三年來第一次見這個師兄，面上帶著一絲絲驚喜：“師兄，你如今可都大好了？？”
顧辭點頭，隨即目光轉到了老師身上。
老師臉色蠟黃，瘦骨嶙峋，整個人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
“我沒事，不用擔心。”吳昌遠沖著兩個孩子微笑，然后看向吳惠娘：“你怎么來了？”
吳惠娘笑容淺淡，但是眉心帶著一絲焦灼，她說：“爹爹如今病的越發嚴重，女兒如何能不擔心。這是新開的藥，爹爹快喝吧。”
她將熬好的藥送到老人的唇邊。
吳昌遠張口含入口中，吞咽下去，才道：“惠娘，不必麻煩了，我沒事的，等再休養些時日就好了。這么多年的老毛病了。哎，天天喝這些苦藥。”
吳惠娘笑道：“爹爹，師兄還在這呢，您都這把年紀了，還怕吃藥，也不怕師兄笑話。”
顧辭也笑：“常人說老小孩老小孩，老師這是返老還童了呢！！”
“哈哈哈！你這孩子。”吳昌遠高興了起來。
吳惠娘也笑著說：“你呀，就會逗爹爹開心。”
說完又看向顧辭：“師兄，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爹爹聊聊。你.....”
她看著顧辭欲言又止。
顧辭頷首：“好。”
他離開房間，關上門后靠著門板深吸了口氣。
老師的病看起來已經十分嚴重了。
顧辭父母去得早，這位老師在他少年時，承擔起了父親的職責。
他實在不想看到老師有個什么好歹。
過了一會，吳惠娘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