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防軍身著板甲、飛碟帽，八旗軍自然是看見了，但他們并不知道板甲、飛碟帽都是鋼制，還以為是鐵制。
畢竟鋼材在明末極為難得，即便是用于打造兵器，一般也只是用于刀刃、槍頭。
拿鋼材去制作盔甲，在明末根本就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
故而，這些八旗軍步甲、馬甲隔著十幾步向戰壕中明軍射入重箭時，都頗有信心，就等著聽明軍的慘叫聲了。
‘盔甲明亮好看有什么用？還不如多著一層甲呢。’
這是很多八旗步甲、馬甲心中的想法。
因為在八旗軍中，著甲層數越多，往往便代表著地位越高。
一般步甲只著一層棉甲。
馬甲臨戰多半會著兩層甲，一般都是棉甲加札甲，內里可能還穿著防箭及銃子的絲綢衣服。
再往上便是紅白巴牙喇兵了，也即是紅甲兵、白甲兵，臨戰基本都是著三層甲···
出于以上認知習慣，八旗軍自然不覺得明軍一套板甲有用。
結果一陣重箭射出去后，他們卻沒聽到多少明軍慘叫聲，反而是有不少“鐺鐺”的金鐵聲傳來。
明軍盔甲竟然能在十幾步擋住我們的重箭？
就在一眾八旗兵為這個推測感到震驚時，便聽見戰壕那邊出現喝令聲。
“出戰壕，投手榴彈！”
滿洲八旗軍中有極少數人懂得些漢話，聽懂了這幾個字，卻因不明白手榴彈是什么，一時反應不過來。
然后就從射擊孔瞧見大批明軍沖出戰壕，拿著一個帶把的鐵球向這邊扔過來，那鐵球上還帶著火星。
見此，一些八旗兵拿人頭心切，張弓便向出戰壕的明軍射去。
也有一些反應過來，才道手榴彈落下會爆炸，匆匆向旁邊躲去。
一時間該楯車后的八旗兵頗為混亂。
就在這種情況下，幾十顆手榴彈落了下來，頓時炸得八旗兵四仰八翻。
面對手榴彈的轟擊，那些步甲、馬甲稍微好些，多數都是受傷，只有少數被手榴彈中的鐵片、瓷片濺射入咽喉要害而死，或是與爆炸的手榴彈貼臉直接被炸（震）死。
可人數比八旗正兵還多的包衣、奴隸們就慘了，他們基本無甲防護，等這幾十顆手榴彈爆炸后，便沒多少能站起來的。
一擊得手，明軍并未繞過戰車來擴大戰果。
因為在頭一批楯車后，還有其他楯車、八旗兵在陸續抵近。
此外，在城南方向，黃得功部因火炮之助，進展順利。所以，明軍西側只要暫時守住就行了。
何況曾英、楊展一直都在執行示弱誘敵的策略，想要誘使八旗軍深入明軍戰壕陣地中。
但兩人并不知道，目前邊防軍所展現的戰斗力，已然令八旗軍大大吃驚。
圖賴跟著靠后的一輛楯車，一陣爆炸聲后，得知前方傷亡慘重，他頓時氣急敗壞地叫道：“既然抵近了明軍陣地，停著做什么？都給我沖進去！”
他其實也是才反應過來——軍中習慣了以往對付明軍的套路，以為靠楯車抵近明軍軍陣，幾輪重箭下去就可以打崩明軍。
可眼前這支明軍明顯不同以往，又火炮犀利，如此八旗軍只能沖進去打硬仗了。
事實上去，最先抵近明軍戰壕前的楯車也沒法再前進。
一則有戰壕阻隔；二則剛才一番交戰，包衣、奴隸們死傷了六七成，人不夠，楯車根本無法再移動。
聽了圖賴的最新命令，這些八旗甲兵以及剩余的包衣、奴才立即持著藤牌快步沖向明軍陣地的戰壕···
明軍陣地內，一個軍令通過各層將官向下傳達——
“總鎮有令，讓我們見了清軍便撤，要做出慌張逃跑樣的樣子，引誘他們深入陣地！”
邊防軍第二鎮、第三鎮當初整編出來時雖然并非全部都是精銳，可在經過大半年的操練及多次大小戰斗后，早已成為一支真正的精銳部隊。
對于佯敗誘敵深入這種戰術，雖不是邊防軍的拿手好戲，執行起來卻也毫無問題。
各哨各隊將士應了之后，便瞧見清軍三三兩兩地沖入了戰壕。
很多將士立即露出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慌忙往后面的戰壕逃去。
若不是顧忌在戰場上的影響，肯定會有人大喊一聲“清軍來了，快跑呀”。
即便不能喊這種經典臺詞，也擋不住一些將士的表現欲。
有的人故意摔了個馬趴，才爬起來繼續跑；還有的人跑起來連滾帶爬，像極了昔日明軍遇到清軍時敗逃的樣子。
沖過來的清軍起先見明軍陣地內的戰壕縱橫交錯，仿佛迷宮，都愣了愣神，有點怕。
待瞧見明軍嚇得狼狽奔逃，甚至出現了不少丑態，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心里猛地輕松。
沒錯，這才是我們所熟悉的那支明軍嘛！
再加上，很多八旗兵和上面的將領們一樣，認為這支明軍不過是仗著火炮犀利才逞威一時，認為近戰其必定不是八旗軍對手。
所以此時見明軍狼狽敗逃，并沒有懷疑，在爭功之心的驅使下，毫不猶豫地追了過去。
他們這一追，后面進入明軍陣地的八旗軍自然更不會猶豫，同樣追了進去。
甚至還有人大喊，“明軍敗了！”
“沖啊！”
“追追追！”
“剝下明軍的盔甲，搶了他們的火炮！”
一時間，原本被明軍火炮、手榴彈打得有些蔫了的八旗兵頓時都恢復勇士形象，一個個如狼似虎地進入明軍陣地，生怕遲了搶不到人頭。
作為前鋒指揮官的圖賴同樣沒覺得有問題。
自他們入關以來，明軍無不是望風而逃，有的甚至直接跪地投降。
所以，在他看來，明軍見了他們就跑才是正常的。
于是哈哈大笑著道：“傳令下去，給我咬死明軍！最好沖到明軍大營中去，抓了他們那鳥監國！”
“嗻！”
西山坡上。
多鐸通過千里鏡看到在八旗勇士沖入明軍陣地后，明軍旗幟便迅速后撤，八旗勇士則洶涌而入，也不禁暢聲大笑。
“哈哈哈！本王就說嘛，明軍以為弄來一批西夷火炮就能勝我八旗大軍，簡直天真。
看看，如今見我八旗勇士一沖入陣地，他們立馬就潰了。
虧得本王做好了打一整天的算計，如今看來，怕是今日便能滅掉這支明軍！”
一旁努山、漢岱雖然看不清四里之外的戰場，可聽多鐸說的話，都不禁皺起眉頭。
“豫王，明軍敗得如此之快，會不會有詐？”漢岱繃著臉提醒。
努山則道：“從之前明軍的表現看，應該不會如此不堪一擊，確實敗得有些快了。”
多鐸臉上笑容消失，露出不悅神色，道：“這還快？前面他們都靠著火炮給我八旗大軍造成了多少傷亡？
難不成非要他們將沖陣的八旗勇士殺一大批，你們才覺得正常？
再說了，我八旗大軍此番南下，哪一處明軍不是望風而逃？
若本王每次都如你們這般遲疑，怕是如今都沒走出徐州，又怎么可能短短時間就打到揚州城下？！”
多鐸的話并非沒有道理。
在歷史上，清軍南下之所以能一路勢如破竹，一個原因就是太過突然、速度太快，明軍各地不及反映，甚至連揚州、南京這樣的重鎮都來不及調兵回援。
如果歷史上多鐸南下磨磨唧唧的，說不定真能讓弘光朝廷再茍存個一年半載。
再加上多鐸入關后西征、南征立下赫赫戰功，又是多爾袞最親近的弟弟，如今威嚴深重。
即便漢岱是覺羅宗室長輩，努山也是軍中宿將，卻也不敢再質疑他的判斷了。
多鐸見兩人不再吭聲，便揮手道：“傳本王軍令，全軍出擊，務必不要讓明軍在立住陣腳！”
“嗻！”
咚咚咚···
清軍的戰鼓聲驟然急促，仍在西山坡地與明軍大營這一片間的八旗軍便紛紛加速。
其中好些人甚至棄了楯車，騎上戰馬往前奔進。
在明軍虎蹲炮的攻擊下再次僥幸不死的博洛，聽見鼓聲，再瞧見這一場面，不禁有些懵。
他望著明軍陣地，滿臉疑惑地道：“明軍這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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