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大明元輔 > 第046章 脫脫愿為欽使驅馳
  一萬精騎,不慌不忙地行走在草原之上,正是高務實和恰臺吉一行——顯然,恰臺吉已經被高務實說服,現在已和他合兵一道。

  高務實的欽使儀仗基本是個擺設,他的騎術現在相當不錯,所以一般都是騎馬,以免拖慢了隊伍的速度。

  他的馬術水平,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除了讓他在馬上作戰之外,其他方面都沒有什么問題,不僅能策馬奔馳,甚至還會幾手花活,如短時間來個鐙里藏身這類,現在都已經難不倒他了。

  恰臺吉對他的表現只能用驚訝萬分來形容,當然驚訝過后,便是由衷的佩服。

  高務實的身份他是再清楚不過的,高文正公之侄、萬歷天子同窗、大明六首狀元、詹事府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讀,這樣一個典型的大明文官,居然還有一手不錯的騎術,這就好比讓他恰臺吉去翰林院談學論道一樣神奇,完全顛覆了他三十年來對大明文臣的看法。

  難怪昔日大汗從來不考慮長期占據大明的地盤,對趙全等人慫恿他的話嗤之以鼻,現在看來,還是大汗英明睿智,大明但凡有一個高務實這樣的文官大臣在位,土默特就毫無希望能夠完成那樣的神跡。

  大明有多少這樣的文官?

  恰臺吉不知道,但他知道,至少眼前就有一位。

  算了,為了互市,有些事情讓一步就讓一步吧,也沒什么大不了。至少,大成臺吉也是黃金家族的嫡系血脈,是受到長生天庇佑的驕子。

  他正一腦子亂糟糟地想著這些事,冷不丁聽見身邊的高務實問道:“這一帶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啊?哪樣?”恰臺吉順著高務實手指的方向望去,卻見那是前方的一片尋常草地。

  高務實提示道:“那些草地,為何還有不少黃土直接露出來,連草都沒有長滿?”

  恰臺吉一臉詫異,道:“漠南的草場大多都是這樣啊,很少有長滿了草的地方,至少從我小時候記事起便是這樣。”

  “是么?”高務實微微蹙眉,心中暗道:有道是“黃河百害,唯富一套”,此處難道不就是“三套”之一的前套所在么,怎么水土流失也這么嚴重?

  高務實剛才問這句話,主要是因為想起了后世網上的一個說法,認為明朝極度缺乏戰略遠見,因此放棄了河套。尤其是后來俺答在土默川(屬于前套地區)大力發展農業之后,這種說法更是甚上塵囂,認為大明朝廷愚蠢地放棄了大片戰略要地。

  說這話的人,可能沒看過中國的降水分布圖,事實上大明在關內占據的核心領土,除了山西北部和陜北之外,全部都處在400毫米降水線以內。

  山西北部,就是宣府大同兩大邊鎮,陜西北部,就是所謂的陜西三邊。這兩處,都是典型的軍事重鎮、國防重鎮,它們本身是不可能支撐自己的用度的,靠的是內地的輸血。

  而黃河的前套、后套、西套,實際上都在400毫米降水線以外。

  這三處,并稱河套,具體在什么位置呢?

  “河套周圍三面阻黃河,土肥饒,可耕桑。密邇陜西榆林堡(后世陜西榆林),東至山西偏頭關(后世山西偏關縣),西至寧夏鎮(后世銀川),東西可二千里;南至邊墻,北至黃河,遠者八九百里,近者二三百里。”——這段出自《明史》。

  好吧,這樣說似乎還是不夠清楚。

  其實,河套就是黃河那個幾字型大彎那一塊,而大彎的外側東北角就是前套,西北角就是后套,正西面銀川附近就是西套。

  先不算外側部分,內側由于地處黃河以南,故而明人稱為河南地,大致范圍對應后世的毛烏素沙地、鄂爾多斯高原、庫布齊沙漠與河套平原。

  非常遺憾的是,明代河套由于絕大部分都在400毫米降水線以外,所以河套的降水其實頗為稀少,并不適合大規模耕種,而且河套內還有個中國四大沙漠之一的毛烏素沙漠。

  直到高務實穿越前,中國還在投入巨量資金在毛烏素沙漠植樹造林呢。因此,《明史》里那句“土肥沃,可耕桑”問題很大,哪怕它沒瞎說,也顯然指的不可能是這么大塊沙漠。

  這么大片沙漠,你跟我說土肥沃、可耕桑,你耕一個我瞧瞧?

  所以河套地區事實上只有黃河邊上三塊沖積平原適宜耕種,可依賴河流進行灌溉。但是因為黃河曾經改道,所以后世銀川那片區域,在明代也是不存在的。

  換句話說,只有幾字大彎的北部一塊狹長區域,是可以進行農業耕作的土地。

  如果拿后世的地圖來比劃,由東到西,從呼和浩特到包頭,再到巴彥淖爾的這一狹長地帶,就是前套加后套。

  前套和后套,才是所謂的土肥沃、可耕桑的適宜耕種地區,此處是傳統漢地之外的一塊適宜耕種的飛地。

  現代人往往混淆了這兩個地理概念,有些人大概一說河套就以為這個寧夏銀川到榆林外的數千里地,甚至以為這一大塊地都是水草豐美的人間福地呢。

  總而言之,明代的真河套地區并不適宜耕種,適宜耕種的其實是黃河以北方向,套外的豐州灘一帶,而其利用的也是河流灌溉。河套內的鄂爾多斯附近倒是水草豐美,但因降水量不足,更適合放牧,而不是耕作,這附近就是明代“套虜”經常活動的地區,也就是清代射兔達人康熙一天射兔三百只的地方。

  這下子,基本上就能解釋為什么明人不占據河套了:一個不適合耕種的地區,一旦占據了這里,就需要源源不斷的提供軍需物資,滿足駐軍需要。而對明朝來說,這是一塊無法自給自足的地區,將成為巨大的財政負擔。

  明初設置的大寧衛,也是一個無法自給自足的地方,不得不耗費內地四省之力供給,所以緩過來看河套,如果占據河套的話,也必然會成為巨大的財政負擔。

  如果真想占據,那就還不如去占豐州灘,也就是前套。

  然而問題在于,前套本身也是一塊耕種飛地,與傳統漢地之間相隔有點遠,并不直接接壤,其與山西方向防御重點的大同、宣府之間隔著大片山脈,不管在軍事上還是戰略上,都存在很多問題,如果長期駐守的話,當地守軍很容易變成一只孤軍。因此有明一朝雖然曾派軍偷襲,把大板升城燒了一回,但并沒有占據此地的意圖。

  以上只是地理問題,干脆再說一下放棄河套一事。

  其實明朝根本談不上放棄不放棄河套,因為有明一代從未實際控制過河套,何談放棄?

  事實上,河套地區在明初之時,只是個沒人關心的無人區。明初,鑒于元朝勢力北撤后,河套內的蒙古人數量稀少,于是就直接采取了將河套內尚存的人或驅逐、或遷移內地的簡單粗暴政策——“四年,大將湯和兵攻察罕腦兒,擒猛將虎臣鎮軍將謝成等降其眾,并省入內地,河套遂墟”。

  也就說,僅存少量部族也被遷入內地,人為制造無人區,搞成了一個軍事緩沖地帶。

  后世很多人,可能也包括明、清時期的某些人,都以明朝放棄東勝衛視為明朝放棄河套,其實這個認知是典型的事后諸葛亮式的認知錯誤。

  東勝衛設置的地方也在套外,就是豐州灘附近。事實上在明初,這里一只是作為山西防御體系的一環,作為明初彈性防御體系中,大軍從山西出征的前哨站,本身就不是為了防御和控制河套所設置。

  因此,裁撤東勝衛這件事與河套也沒什么關系,只不過是戰略調整罷了。明初洪武和永樂年間,即不可能預料到土木之變,也不可能預料到套虜之患,朱元璋和朱棣能打是不假,但畢竟不是神仙。在他們那一代,因為河套是個無人區,事實上根本就是不需要設防的。

  只不過當數年之后,韃靼被瓦剌壓迫,不得不遷移到河套地區形成了套虜之患時,明人才回過頭一看——臥槽!東勝衛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就放棄了?河套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就被放棄了?

  另外,很多后世之人,甚至包括明人,都喜歡用漢唐做比,來說“恢復河套”。而實際上大明并不是很適合用漢唐來對比,因為隨著經濟重心南移,首都已經不在關中而在北京(這話其實也不準確,實際上明人心中的第一首都是南京,所以后來崇禎死后,很多官員跑去南京自殺或者繼續抵抗)。

  簡單的說,由于國家的政治經濟重心轉移,河套對中原的戰略威脅已經遠不如漢唐時期那么巨大。畢竟,河套是可以直逼隴右關中的存在,而明朝統治中心不在關中,并沒有像漢唐那樣的動力一定要奪取河套不可。如果要奪取和控制,唯一的理由也不過是地圖開疆,拿民脂民膏搏功名罷了。

  曾銑怎么死的?內部權力斗爭當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但這也是原因之一。

  所以在高務實看來,河套本身的作用不大,頂多能當個養馬場,但漢人又不大喜歡養馬(虧本買賣,不如種地),強行逼迫漢人養馬,結果就跟河北養馬一樣,一開始還沒什么大問題,過個幾十年就民怨沸騰,不僅馬養不出幾匹堪用的來,民間的罵聲還巨大無比,甚至動不動就搞出一批接一批的響馬盜,成為當地治安的亂源。

  河北現在的響馬近乎絕跡,可不僅僅是京華的騎丁收了官府的錢打擊效果特別好,更根本的原因在于當時高務實控制了百里峽馬匪、打通了和土默特做買賣的通道,于是官府方面把民間養馬的壓力一點點釋放掉了,到了最后封貢完成,互市大開,河北民間基本沒有了養馬的壓力,于是馬匪也就不存在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高務實一直認為很多事不需要靠打仗解決,實際上就像行醫一樣,你光治標,這里治好了,那里又壞掉,醫生看起來很厲害,總是藥到病除,其實有什么用?不如直接去其病源,那才是真正的解決問題。

  治國這事兒,當扁鵲是沒用的,扁鵲的大哥才厲害,實在不行的話,有扁鵲他二哥的水平也能湊合用啊。

  但現在恰臺吉這話就有點讓高務實擔心了,別是豐州灘一帶的前套后套也要水土流失了吧?

  不過再轉念一想,又有些慶幸:現在土默特開始轉變執政思路,大力搞農業了,那也就是說,他們會越來越重視灌溉和保持地力,而不是如過去純游牧時期一樣,這里水草不豐了,就遷徙去別處,搞得到處都是沙漠和戈壁。

  看來,把漢那吉還真是應該當這個徹辰汗,他跟辛愛相比,誰更愿意過漢人一樣的定居農耕生活,那是不用比的——把漢那吉長期住在大板升城,而辛愛則一直住氈帳,他倆誰更傾向農耕,這還用得著比么?

  不過,反倒要提醒一下把漢那吉,別跟后世某些國人動不動就要“****”一樣,他們土默特可以大力漢化,但絕對不能全盤漢化——你們要是全盤漢化了,誰來幫我大明養牛羊、供騎兵啊?

  高務實于是對恰臺吉道:“農耕,最關鍵的除了種子優劣、耕種得宜之外,地力的維持也很重要,譬如土默川這里,依本官來看,本身地力還是不錯的,但保護甚不得宜,長此以往——我是說,或許只要一二十年,就可能會種不出莊稼來。”

  “種不出莊稼?”恰臺吉大吃一驚,現在土默特之所以基本不怕白災黑災了,可就仗著互市和漢人百姓種的莊稼,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由不得他不著急,連忙問道:“那要如何保持地力?這事情我們蒙古人可不懂啊。”

  高務實笑了笑,道:“我是大明文魁,怎么保持地力……我自然是知道的。”

  恰臺吉大喜,剛要繼續追問,突然發現高務實笑得有些深意,一下子又恍然明悟過來,猶豫了一下,慨然道:“欽使天下大才,脫脫一言一行都逃不過欽使的掌握。也罷,只要您能幫我土默特不受天災之害,脫脫……愿為欽使驅馳。”

  ----------

  感謝書友“啟明星90”的月票支持,謝謝!求訂閱,求各種票票~

  ()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