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大明元輔 > 第220章 流爵,世爵
  高務實這笑吟吟的一聲“汝契兄”,讓李成梁的心情莫名的放松了不少。

  也怪不得他有這樣的感覺,畢竟金復海蓋兵備與遼東巡撫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層次。

  就算高務實之前就是全大明最年輕的兵備道,但如果不論他的背景,其在李成梁這位總兵面前,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只是“文官”二字。

  但遼東巡撫就不同了,從實權和統屬上,巡撫就是總兵的上級不要管官面上是怎么說的,實情就是如此。

  雖然,不論這位高撫臺的本職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還是兵部右侍郎,都遠不如李成梁這位寧遠伯,因為李成梁的官方全職是“太保兼太子太保、左軍都督府左都督、鎮守遼東總兵官、寧遠伯”,除了總兵屬于和巡撫一樣的差遣官,本身并無品級一說韃清的總兵有品級,其余哪一個職務拿出來都可以力壓高務實,至于爵位,那就更不必說了。

  但這些東西都沒有多少實際意義,有實際意義的只有兩點:實權和圣眷。

  論實權,高務實是巡撫,力壓總兵因為朝廷設置巡撫的本意,就是為了以文官來制衡鎮守一方的總兵官的。

  論圣眷,就算不說同窗之誼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光是“比衣服”,高務實就勝出一籌:他特賜的是坐蟒袍,而李成梁的是行蟒袍。

  因此,不管李成梁在遼東地方多么根深樹大,在高務實這個開掛選手面前也照樣抖不起威風,要是高務實“飄了”,非要當面給他難堪,他還真的只能生受著。

  但是可想而知,以他李成梁在遼東的地位,真要被高務實當面折辱,這口氣怎么咽得下去?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跟高務實撕破臉,到那時也終究不可避免了。

  好在高務實似乎并沒有“飄”,依舊是一年前那種儒雅隨和的模樣。

  至少看起來如此。

  李成梁當然不相信高務實的表情和心情一致,因此在心里暗罵了一聲:小狐貍,裝得真像。

  但李成梁自己裝得也不差,他在聽到高務實的話后,立刻快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下拜,口稱:“末將李成梁,見過少司馬,少司馬金安!”

  高務實本來猜到李成梁特意來見自己,應該是有求和的意思,不過卻也沒料到李成梁能把態度做得如此之低。

  畢竟,前世看的各類史籍中,對李成梁的記載好像都跟跋扈二字脫不了干系,眼前這反差實在有點大。

  其實李成梁上一次與高務實見面的時候,態度就擺得挺低,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李成梁態度擺得低,主要不是看高務實自己的面子,而是高務實背后的幾位實學派大佬,以及皇帝陛下的面子。

  而這一次卻不同,高務實已經數次敲打李成梁了,換做一般人,早就不會有什么好臉色,何況李成梁本身也是個香餑餑,申次輔他們也早已接納他的投靠。

  這種時候還能擺出低姿態,只能說明李成梁的確是有名帥之姿能屈能伸啊。

  高務實也趕緊上前,用力將李成梁攙扶起來,佯裝不悅地道:“汝契兄怎的又這般見外了?這是要折煞小弟啊……來,來,汝契兄里面請。”

  李成梁客氣道:“少司馬莫要如此,尊卑不在長幼……”但話未說完,已被高務實挽著手拉進了花廳之中。

  高務實仿佛沒聽見李成梁的客套,大聲招呼家丁:“還愣著做什么?快上茶……要好茶,把前不久曹淦送來的玉葉長春拿出來用。”

  李成梁本來還要客套,一聽“玉葉長春”,生生把客氣話憋了回去,問道:“少司馬說的,可是蒙頂石花之極品,有圣揚花、吉祥蕊之稱的玉葉長春?”

  高務實笑道:“不錯,正是此茶……聽說少得很,曹淦也是年前才弄到一點真品。我倒也不是很懂,生怕牛嚼牡丹,今個趁著汝契兄也在,咱們好好品一品。”

  茶這種東西,越是上了地位的人越沒法拒絕,李成梁早年雖然窮困潦倒,這些年卻是發達起來了,也很是講究,一聽是“玉葉長春”的真品,推辭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明明心里還想著婉言謝絕一下,嘴里卻冒出一句:“少司馬過謙……既是如此,成梁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于是兩人分賓主坐好,高務實的兩名烹茶丫鬟上前開始展示茶道。

  在大明嘉隆萬這一段時期,茶道可不是尋常人在家里燒了開水一沖那么簡單,不過也不像唐代陸羽的二十四茶器、宋代的“茶具十二先生”那樣復雜,基本上是日趨簡明,不過依舊非常“專業”。

  尤其是像高務實這種文臣世家的出身,對于茶道必須有所講究,而且高黨本身就有茶道大家的存在明代茶道代表作之一茶寮記的作者陸樹聲,便是高黨的重要人物注:本書卷一時偶有提到過陸氏兄弟。

  “園居小室,禪棲其中,中置茶灶,備一切烹煮器具、烹茶童子,供過路僧,騷人羽客而飲。”就是陸樹聲所提倡的。

  當然,這只是強調一種“茶禪一味”的意境,具體到高務實這樣的身份,“禪”的色彩會稀薄一些,而“怡然”之風更濃。

  所以高務實不用烹茶童子,而用烹茶丫鬟,她們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專門訓練出來的,既要把茶煮好,又要動作優美。娉婷婀娜的身姿,曼妙的揚手分杯、燒水煮茗,本身就已經是美到極點。

  別說品茶了,光是欣賞她們的茶藝,便已經是極大的享受。

  這些丫鬟都是高務實的母親張氏親手調教之后給他送來的,專攻茶藝,不務他事,府中稱之為“茶娘”。

  李成梁發達了不過十幾年,雖然權錢兩不缺,但缺就缺在這種底蘊,與張氏那種數代豪富之家相比,在這些細節上可就大大的不如了。

  眼見得高務實的丫鬟們都是茶道大家的表現,不由得羨慕異常,感慨道:“少司馬府上,不過區區使女,于茶道竟也卓然自成一家,成梁粗鄙之輩,今日才是真要牛嚼牡丹了。”

  高務實輕輕一笑,道:“汝契兄過譽了,不過若要說這茶道,我大明茶道與古之茶道,倒的確有些分別,不知汝契兄戎馬倥傯之余,是否有所涉獵?”

  李成梁連忙擺手,道:“粗鄙之輩,胡亂煮了就喝,哪敢論道?”伍九文學

  這當然是謙虛了,李成梁家里也是有烹茶童子的,只是不至于像張氏這樣專精于“生活樂趣”罷了。

  高務實便笑道:“蓋羽指茶圣陸羽多尚奇古,制之為末,以膏為餅。至仁宗宋仁宗時,而立龍團、鳳團、月團之名,雜以諸香,飾以金彩,不無奪其真味。然天地生物,各遂其性,莫若葉茶烹而啜之,以遂其自然之性也。故我大明取烹茶之法,而末茶之具,崇新改易,自成一家。”

  “哦……原來如此,受教了,受教了。”李成梁一邊答道,一邊心中暗忖:這些個文臣就是麻煩,你家的茶藝雖然出眾,但也不必總提,要不然何時能談正事?

  不料說曹操,曹操就到,高務實話鋒一轉,便道:“我以為各遂其性四字,尤其關鍵,就如同這將兵為戰,將領各有所長,有人善守,有人善攻,有人善騎,有人善步……”

  李成梁目光一凜,精神一下子集中起來,朝高務實望去。

  高務實倒似乎沒有在意李成梁的反應,而是繼續道:“既然如此,朝廷用人也該有此講究,善守的便叫他去守,善攻的便叫他去攻,善騎的便叫他將騎,善步的便叫他將步。

  推而廣之,亦是如此。適合斷案的,便叫他安心斷案;適合帶兵的,便叫他專心帶兵;適合理財的,便叫他實心理財……汝契兄以為然否?”

  李成梁總覺得高務實話里有話,可仔細想來,這話原本也沒有什么出奇之處,無非就是知人善任罷了,似乎也并無什么機鋒。

  高務實從李成梁的神態中看出一抹疑惑,正巧烹茶丫鬟給他們呈上香茗,乃是二湯第一次煮沸的水用來快速沖過茶葉,乃是頭湯,這一次是不喝的,作為洗茶之用,二湯才是正經的第一杯茶。

  高務實笑著端起小茶盞,向李成梁示意一下,道:“以茶代酒,敬汝契兄十年鎮遼之功,請。”

  李成梁連忙也端起面前的小茶盞,道:“成梁些許微末之勞,豈敢言功?少司馬三年之內,安南定北,如此殊功,才是不得不敬,請!”

  兩人說是以茶代酒,互敬一杯,接著自然要贊嘆幾句茶香茶韻,待得放下茶盞,高務實才又接著剛才的話題道:“所謂知人善任,有時候還要另外考量一些事。”

  李成梁打定主意不亂接茬,以免被這小狐貍帶進溝里去,聞言雖然心中一動,嘴上卻只是反問一句:“哦?譬如說?”

  高務實道:“便舉這茶之一例,茶本是藥,昔神農本草經有云: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

  然爾雅釋木則云:檟,苦茶。蔎,香草也,茶含香,故名蔎。茗荈,皆茶之晚采者也。茗又為茶之通稱。茶之用,非單功于藥食,亦為款客之上需也。

  但款客之用,顯然更多于入藥,因此久而久之,世人提及茶之一物,首先想到的便是作為飲品,而非藥品。

  朝廷之用人亦是如此:有人或非止一技之長,既可用于此,亦可用于彼,究竟如何用之,乃視其能更大發揮之處而決斷……”

  李成梁逐漸有些明白高務實的用意,似笑非笑地答道:“若以茶做比,似乎以少司馬這般通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方算合適。若如成梁這般,只好比之為劍,不論如何用之,終究不過殺人之器而已。”

  高務實搖頭道:“汝契兄此言謬矣,劍豈止殺人之器?”

  李成梁微微皺眉:“倒要請教少司馬高論。”

  高務實道:“隋書禮儀志載:一品,玉器劍,佩山玄玉;二品,金裝劍,佩水蒼玉……古有權臣者,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可見劍之用者,非止殺器,亦可為儀器。”

  李成梁沉默片刻,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略微頹然地問道:“敢問末將在少司馬眼里,是該做殺人之器,還是儀仗之器?”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高務實微微一笑,道:“小弟聽聞,汝契兄諸子侄皆有干才,且不說長子如松,前次陣斬董狐貍便已名動天下,便是如柏、如梅兄弟,古勒寨一戰之中也是功勛卓著,誠可為是將門虎子。”

  李成梁雖然有些頹然,但此時還是打起精神回答道:“少司馬過譽了。成梁諸子,如松雖勇,但輕而無備,性急少謀,乃匹夫之勇,若他日不慎,我恐此兒有死于小人之手隱憂;

  如柏不過中人之姿,無非倚仗成梁微末虛名而居其位,不提也罷;

  如梅年幼,我寵之最甚,因此難免溺愛,其心性難言堅毅,若為副將,當可勝任,若為主將,只怕難免臨事動搖,他日恐有畏敵避戰之舉,亦不可矣。”

  高務實聽得心中詫異非常,這一刻甚至恨不得問李成梁一句:汝契兄你會算命?

  原來李成梁剛才所言,倘若以原歷史的發展來看,竟然全都不幸言中!

  看來,知子莫若父這句話,還真是很有道理。

  不過高務實現在卻不能順著這個思路去回答李成梁,甚至不能露出詫異之色,只能淡然一笑,說道:“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倘若他們始終不能走出汝契兄羽翼庇護之外,焉能有他日搏擊長空之時?不怕汝契兄笑我輕狂,便以小弟為例:倘若今日我三伯高文正公仍在,小弟恐怕只能一直留在京中讀書,甚至不便回籍參考,什么六首狀元,什么安南定北,又哪里可能會有?”

  李成梁沉默片刻,慨然一嘆:“少司馬說的也是道理……只是不知少司馬以為成梁何時隱退為好?”

  高務實露出笑容來,答道:“如今倒還不急,還有件事,需得等小弟為汝契兄創造機會……等那件事辦妥,想必汝契兄也能安心榮養,坐看諸子各展所能。”

  李成梁愕然道:“不知是何事?少司馬可否透露一二?”

  高務實道:“有何不可透露?這件事簡而言之,便是先為汝契兄將流爵換為世爵。”

  感謝書友“姜宏國”、“神霸天下2”、“阿勒泰的老西”的月票支持,謝謝!

  ps:今天這章也算是“數易其稿”了,有兩處打機鋒的地方改了好幾遍,整章四千多字寫了六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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