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大明元輔 > 第172章 豐臣與島津(上)
  “不打無準備之仗”是高務實的一貫風格,既然現在日本的局勢甚至都能連帶著影響到大明的頂級勛貴,哪怕這種影響多半只是出于經濟目的,但高務實也覺得自己應該開始對日本多一份關注了。

  他很快下令,讓高陌把這兩三年來黑頂搜集到的所有有關日本的情報,匯總之后給他送來。

  這件事倒并不難辦,黑頂有北洋海貿同盟的幌子做掩護,再加上日本國內從朝廷到各路大名都幾乎沒有什么保密思維——他們內部之間倒是有,但對大明的商人反倒沒有——因此早已搜集了大把的情報,并專門進行過匯總和分析,只等高務實有需要的時候就呈送給老爺過目,因此高陌很快便將一大摞書文冊子送來。

  高務實認認真真花了一個多時辰才把這些東西看完,然后對日本這兩三年來的局面有了比較清晰的了解。

  公元1585年,也就是大明萬歷十三年的秋天,秀吉以關白的身份發布了惣無事令。所謂惣無事令,其實就是和平條例。該令的意思并不復雜,乃指未經關白允許,禁止大名私斗。如果違反,結果當然就是關白會來教訓你。

  在后世一款著名的日本游戲里,打出惣無事令就意味著可以通關了。但真實歷史畢竟不是打游戲,不服此令的人并不是真的一個也沒有。

  豐臣秀吉的命令才剛發出去沒多久,就有人跟他叫板了。

  要知道豐臣秀吉確立統治地位還沒多久,正是需要樹立權威之時,結果自己剛發出來就有人公然違反,實在由不得他不生氣,于是決定拿他們當做反面典型,狠狠教訓一頓。

  在這種敏感時刻都敢藐視秀吉的,正是薩摩的島津家。

  薩摩,位于九州西南部,后世的鹿兒島縣。薩摩這地方歷來以民風極其彪悍著稱,在后世網絡上號稱亞洲斯巴達,說是這地方隨便拉出個男人來都是以一敵三的存在。

  不過他們之所以這么彪悍,是有歷史原因的。首先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薩摩人其實壓根不是“和族”的,而是日本的少數民族隼人族當然現在他們就與當初中國的五胡一樣,早已經被徹底同化了。

  早在公元五世紀的時候,隼人族順服日本中央政權,當然那會兒還沒有日本這個名字,而所謂薩摩這一國更是遠未出現。

  當時由于天高皇帝遠,隼人雖然掛名說順服了,但基本上無視朝廷中樞的存在,稅收貢品什么的更是經常不交。這很好理解,薩摩這鳥屎地方土地貧瘠,自己弄點吃的都不容易了,哪兒還有額外的糧食能交公?

  不過朝廷自然不會管你吃不吃得起飯,該讓你納糧的你就得納,不交就是反賊,就得用武力逼你交。

  正所謂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薩摩的隼人在這樣的壓迫下毫無懸念的奮起反抗了。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薩摩人個個勇猛彪悍,朝廷的軍隊試了試,發現還真拿不下他們。久而久之,也就懶得管了。不交拉倒,反正也沒幾粒米,不值當。

  到了唐朝的時候,日本和唐朝打了一場戰爭,叫做白江口之戰。此戰唐朝水軍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將兵力、船艦皆數倍于己的倭國水軍打得大敗。

  日本人的特性是眾所周知的,沒被打趴的時候自認為老子天下第一,打輸了之后立馬服帖得宛如死狗。所以這場仗之后日本就老實了,覺得自己只能算天下第二,大唐才是天下第一,因此主動派出遣唐使全方位學習大唐。

  最早的時候,日本遣唐使是走的朝鮮半島進入大唐,但是后來朝鮮發生了內亂,這條路沒法走了,于是日本人覺得必須開發新航線,起點就選在了大隅國的隼人聚集地。

  但是萬料不到這事出了麻煩,朝廷派出的考察官員太過傲氣,惹毛了脾氣相當不好的隼人憤青們,于是他們抄起家伙把朝廷官員圍住了。

  朝廷的官員們當然很聰明,立刻展現了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當即跪在地上磕頭求饒。隼人一看,就這?老子們還沒動手你們就認慫了?

  不過他們可能也很少碰到這種意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看看人家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就說滾回去吧,下次別在大爺們面前裝逼。

  接下來的故事連猜都不用猜,這些官員們一回去就告了狀。于是朝廷為了國內穩定,當然更主要的可能是國際和諧——萬一這群蠻人下次把大唐來的使節給得罪了,那日本還混個屁?所以非常有必要好好整治一下隼人。

  說干就干,日本朝廷先把日向國的一部分分出來做作為唱更國后來改名薩麻國并最后定名為薩摩國,相當于設了個隼人特區,從此加強管制,并且在當地推行了新的納稅制度。

  這個新納稅制度用后世的話說,特點就在于沒有起征點。意思就是你收十石糧食那就交三石,如果你只收了十粒米,不好意思,你也得交三粒。

  隼人們大爺當慣了,哪里忍得下這口氣,當即就怒了。于是他們干掉了朝廷下派的行政官,舉起了反旗。這一次朝廷反應也很快,當即拉了一萬多人渡海討伐隼人。隼人在只有一千余人的情況下展示了驚人的戰斗力,硬是堅持了一年半,才因為斷糧而投降。

  對于日本朝廷來說,這場仗雖然是打贏了,但是贏得比較蛋疼,很可能屬于虧本買賣。于是朝廷也覺得有必要換個方法,不能一味硬來,應該試試從中國學來的懷柔大法。

  策略很快定了下來,具體來說,第一是人口遷移,把大隅國的隼人送到京城,讓他們被同化掉;第二就是那個腦殘的稅收制度得改,于是被無限期延緩了。

  由于大隅國的隼人都被送走,所以薩摩就成為了隼人的最后集中地,漸漸地薩摩人就和隼人畫上了等號。

  到了平安時代,朝廷給薩摩派來一位地方官,叫做惟宗忠久。由于日向國中南部和薩摩大隅也叫島津莊,惟宗忠久干脆就改名叫了島津忠久,大名鼎鼎的島津家就是這么來的。

  島津家在九州南部一待就是五百年,歷史相當悠久,和武田家有得一拼。而且不但是待得久,島津家還很很有一種酷帥狂拽吊炸天的氣勢。這種氣勢具體表現在四個字:從不上洛。

  所謂“上洛”,不是中國戰國時期的上洛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個詞在日本就是純粹的進京述職。可就這樣一個例行述職,島津家五百年來就幾乎沒有做過,理由簡單明了:大爺我不樂意。

  就是這么一個地頭蛇加異民族的組合,幾百年來日本朝廷就真拿他們沒辦法,后來到了戰亂時期,更是自顧不暇,誰閑得沒事做了有心情管西南邊陲的那點事?于是這群人就更加肆無忌憚起來,有相當一部分人還因此選擇給汪直汪老板打工,結果就給胡宗憲和戚繼光送了人頭。

  而到了前幾年,島津家的戰斗血統終于再次覺醒,第十五代當主島津貴久和他的四個兒子個個都是猛將,而且四個兒子非常團結,所以僅僅用了十來年,島津家蕩平了大隅日向的伊東、肝付等勢力,隨后揮軍北上,攻打肥前的大名、號稱肥前之熊的龍造寺隆信。

  隆信本來也是很一個能力很強的將領,但是由于他平時對手下比較嚴苛,風格大概和張飛類似,結果打仗的時候他的轎夫一看情形不對直接跑了,于是隆信就被島津家的人圍毆死,龍造寺家從此一蹶不振。

  這么一來,九州能抗衡島津家的就只剩下大友家一家了,不過也只是努力抵抗而已,劣勢還是比較明顯。秀吉下令的時候,他們正在被島津家蠶食著領地。

  島津家當然也收到了惣無事令,但是剛才說過他們家的歷史,大爺我五百年都沒有鳥過朝廷,現在你說不打我就不打?你以為自己是哪根蔥?于是繼續痛毆大友家。

  秀吉此時正要立威,哪里容得下有人不聽話,很快便決定:干他!秀吉顯然是打算樹立個反面典型殺一儆百。誰知道正準備開打,背后出事了:德川家的石川數正跑了,而且跑來了他這里。

  在三河憤青們無數次的語言和行動威脅下,數正終于不能忍受。自己辛辛苦苦多年,任勞任怨地為德川家外交做貢獻,無非就是你們是鷹派而我是鴿派而已,憑什么對我這么喊打喊殺?

  一想到自己多年兢兢業業,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結果卻完全沒落個好,指不定哪天還得被激進分子直接拉出去斬首示眾,數正覺得德川家實在不能待了,于是他帶著一族郎黨跑到了大阪城的秀吉這兒。

  德川家康當然很緊張,雖然他能理解數正的想法,也知道他不是不忠之人,不過由于數正是家中重臣,屬于掌握核心機密的人,一旦泄露個什么機密給了秀吉,自己就相當被動了。

  于是家康馬上開始了軍事改革,把家里所有的軍事制度都換成了當初武田家的。但他不知道的是,秀吉也很緊張。本來之前家康都送人質服軟了,萬一因為這事情又翻臉,那對他而言也非常棘手。

  所以秀吉決定,過了年之后要徹底和家康好好談一次。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家康親自來大阪一次面對面表示臣服。

  具體負責談判的人是泡茶專家織田長益,信雄和秀吉和好之后,他就來到了更加繁華的大阪,找茶道宗師千宗易學習泡茶。雖然長益其實只會泡茶,不過他對自己很有信心,相信自己的外交水平是非常杰出的。

  然而事實證明,歷史真的不是打游戲,擅長茶道與否和外交能力絲毫不掛鉤。

  長益見到了家康之后,一臉傻笑地道:“啊,去年那事石川數正逃走真是令人意外啊!”就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水平,簡直讓德川家康都沒法開口。于是家康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聽說關白大人收留了伯耆大人,他身體還好吧。”

  長益一聽,居然得瑟了,喜笑顏開的表示數正身體很好,前幾天我們還一起泡茶聊天了,我還記得我用的茶器是啥啥啥。扯了一大通之后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扯遠了,于是開始思索用什么理由讓家康去大阪。

  想了一會他覺得,用兒子這個話題總可以吧,天下的父親沒有不疼兒子的吧。“話說於義丸少爺啊……”

  “他身體健康就行了!長益大人,天色也晚了,恕家康不奉陪了。”說完家康起身,示意送客。

  這真是讓人無言以對,一個能把兒子送去當人質的人,你指望他會有多疼那個兒子?

  當然長益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腦殘行徑,他覺得自己要有三顧茅廬般的耐心,于是不斷地去找家康。顯然,家康越來越不耐煩,最后直接讓人轉告長益說他很忙,沒事別老來。長益很尷尬,只好回大阪等著挨罵。

  不過回到大阪后,秀吉倒是好說話,表示說不用擔心,他本來就沒指望家康這么容易來,山人自有妙計,讓他一定會來。

  長益很疑惑:“殿下,什么妙計啊?”

  秀吉很直接:“給他送個美女當老婆!”

  由于筑山被處決,家康雖然女人挺多,但是正室一直空缺。然而長益更疑惑了:“誰家的千金啊?”

  秀吉嘿嘿一笑:“我妹妹!”長益呆若木雞。

  這里必須說明的是,秀吉的妹妹叫旭姬同母異父,她既不是春日野穹,也不是高坂桐乃,甚至一之瀨姬月這種類型的妹妹。

  事實上,首先他妹妹長得不咋地——這可能是句廢話,秀吉既然長得像猴子,他妹妹能好到哪兒去?

  其次他妹妹已經四十五歲了,在沒有玻尿酸可以打的時代,不是誰都能當“葉赫老女”,三十幾歲還能迷得一眾英雄盡折腰的。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還是他妹妹這會兒已經嫁給了他的家臣富田吉成了。

  難怪長益會一臉懵逼,把一個已婚中年婦女嫁給家康?能想出這種好主意,只能說……不愧是你。

  但是秀吉已經決定了,他一邊打發長益再次去家康那兒說親,一邊勒令妹妹和老公離婚。由于太過缺德,所以阿仲老太太又怒了,準備再去給他兩巴掌。

  秀吉也知道老媽很憤怒,索性躲了起來不見老媽。畢竟對他來說,確保家康臣服太重要了,說白了,這嫁妹妹的實質,其實就是送妹妹去當人質的,所以哪怕得罪老媽也得做,因此最后他妹妹還是“被離婚”了。

  家康也知道秀吉的意思,于是答應了這起婚事。他于當年四月和旭姬完婚,不過依然沒有來大阪之意。

  秀吉一看家康不來,覺得還是自己的好處沒給夠,要不再多給你個人質?要送就送高級人質——這次秀吉準備送老娘。

  五月,秀吉借口妹妹遠離家鄉需要照顧,將自己的母親大政所日本朝廷對關白母親的稱呼阿仲送到了德川家。

  這下子德川家一片嘩然,憤青們現在只剩下憤青了愕然表示這貨肯定是假的!為什么?因為秀吉孝順他媽天下皆知,怎么舍得送來當人質?

  家康說同志們不要亂啊,我們去看看再說,不要妄下決斷。以五毛國師本多正信為首的憤青們紛紛拍馬說領導英明,隨后又殺氣騰騰地表示,如果是假的,當場就砍死她。

  家康帶著家臣和旭姬來到浜松城門口迎接老太太,轎子停下來后,轎簾剛一拉開,家康他們還沒看清楚老太太的臉,旭姬已經大喊了一聲:“媽!”然后徑直沖了過去,抱著老太太泣不成聲:“娘啊!一路過來辛苦你了!”

  老太太也老淚縱橫地抱著女兒:“女兒啊,人生地不熟的,嫁過來讓你受委屈了啊!”

  這下在場的人都信了——大家都是媽生的,無論世道怎么爾虞我詐,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家康也抹了抹眼淚,趁機左思右想,但實在找不出合適的借口來了,只好含淚決定:既然這樣,那我就去一趟大阪吧!

  這年十月,家康率領家臣來到了大阪,下榻在秀吉的弟弟羽柴秀長家里。晚上井伊直政突然走了進來,說道:“秀吉來了。”雖說德川家康其實很不想見秀吉,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見一見了。

  秀吉倒是自來熟,一來就大笑著拍家康肩膀:“老弟啊!哥總算是把你盼來了!”家康很不自然的笑著附和。

  但秀吉突然嚴肅地對家康說:“老弟啊,哥求你件事。”家康說,那你說吧,不過分就行。

  秀吉十分認真地道:“明天你能不能當著大家面,給我磕個頭?”

  磕頭,就是臣服的禮節,而且日本的磕頭和中國不一樣,中國的磕頭是低下去碰地板然后抬起來,而日本是低下去磕著地板之后,對方不讓你抬起來,你就不準抬起來。

  德川家康面露難色,他并不想當著全國大名的面對秀吉表示臣服。但秀吉開始央求起來:“好兄弟,就一下,一下就好,磕下去就抬起來都行。”

  這個禮節就比較特殊了,家康想了想,既然都低聲下氣地求了,那就給個面子吧。于是二十七日,家康和秀吉正式會面。見面之后寒暄兩句,然后家康按照昨天的約定把頭磕了下去。

  不料就在他剛剛接觸地板的一剎那,還沒來得及抬頭,秀吉突然高聲說道:“三河君!千里迢迢趕來投靠,辛苦你啦!”此時的猴子氣勢逼人,和昨天的孫子判若兩人。

  家康心里咯噔一聲,暗叫不妙,老子中計了!

  此時此刻,在場所有人的眼中,看到的都是家康臣服了秀吉。

  德川家康本來想立刻反駁,但他忽然回過神來,剛才這頭是他自己主動磕下去的,就算反駁恐怕別人也不會信,搞不好還會認為他朝三暮四。既然如此,那干脆就順水推舟算了,于是家康當場表示臣服羽柴家這會兒還不是豐臣。

  秀吉非常高興地設宴款待家康,吃好喝好之后,這才正式下令:討伐島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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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你們對本書中日本的“將來”是怎么猜測的?先說好,就算評論了我也不會回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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