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大明元輔 > 第255章 進與退(上)
  在朱翊鈞與陳矩談話的同時,高務實也在日新樓商議當前局勢。不過,他主要的議題已經不再是皇帝對他的信任程度,而是更加具體一些的方面。比如吏部尚書的接任能否繼續由實學派成功舉薦,而萬一不能成功舉薦又該如何應對等等。

  當然,也不僅僅是朝廷方面的事要商議,前不久形成的一些決策也都需要落實下去,比如呂宋戰略的收尾工作、日本戰略尤其是關東戰略的展開等等。

  這是一次內部會議,由高務實、黃芷汀以主公、主母身份召集會議,剛剛從開平回來的劉馨則以京華秘書處秘書長身份主持此次會議。

  京華財務總監兼京華銀行行長高國彥,內務部主管高陌,商貿秘書曹恪,軍務秘書額爾德木圖、阮福源,財務秘書高務忠,情報秘書高杞,無職見習秘書高務正、高務若參加會議。

  除了另一名商貿秘書馬怡尚未抵京而缺席之外,京華秘書處全員參加了會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劉馨此前提出的“秘書處內閣化”戰略的某種體現。

  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原本不夠資格但被特許列席會議者,乃是在之前呂宋海戰中立下大功的左翼輕騎兵號艦長羅遠。

  由于呂宋方面已經沒有北洋艦隊太多的戰斗任務,因此羅遠作為高速偵察艦的艦長便開始充當信使,此前已經兩次奉命回京匯報戰況。

  這一次他回京正是為了報告呂宋最新局勢,之后高務實下令“左翼輕騎兵”號停在天津港待命,讓他來京師接受新命令。其于前日抵京,今日又被破格準許參加這樣級別的會議,京華內部都估計他應該是走了好運,要被老爺提拔重用了。

  會議其實分作兩個部分,前半場會議除了高務實夫婦之外,只有劉馨、高國彥、高陌三人參加,后半場則是全員參加。

  前半場會議實際是由高務實親自主持的,他先把這段時間朝廷的變化大致說明了一番,讓大家自由發言。

  值得注意的是,這樣的情況在京華內部而言尚屬首次,因為此前事關政壇的事務基本都是高務實自己獨自決斷,頂多也就是劉馨來京之后會和高務實交流一二。

  黃芷汀過去很少過問大明官場上的詳細情況,這么做既是相信高務實有能力應付,也是擔心高務實對她插手這些事情不滿意。

  高陌倒是一直很清楚高務實做了哪些事無論朝廷方面還是京華內部、南疆等各個方面,高務實很少有對他保密的事。不過作為情報頭子,高陌的表現很自覺,只要高務實不曾直接向他征詢意見,他從來不發表任何看法,只是老老實實按照高務實的吩咐去辦事。

  高國彥的地位倒是相當高的,因為他不僅是高務實的堂兄,而且身份京華財務總監、京華銀行杭州,同時還成了明聯儲實際上的首席執行官,對于財務方面的影響非常大,經過這些年的鍛煉,能力上也足夠專業。

  不過,他以往的工作特性是只對高務實一人負責,并且管轄范圍非常明確,即只負責財務工作,其他項目從不參與,如此次參加這樣的全面性會議還真是頭一回。

  或是因為照顧到劉馨剛剛從開平回來,而高國彥過去不怎么參與全面性尤其是朝廷方面的事務,因此高務實做的介紹頗為詳細,前前后后花了超過半個時辰。

  等到他讓大伙兒自由發言時,劉馨、高國彥、高陌都先把目光投之于黃芷汀面上,但黃芷汀搖了搖頭,道:“你們說吧,朝廷的事務我不是很了解。”

  劉馨見她不說,想了想發現好像自己這個秘書長沒有推脫的理由,便道:“既然老爺認為皇上的考驗已經結束,那么從今日皇上的舉動而言,我認為皇上這是在許諾了實際上皇上今日此舉,即所謂設立定南都護府,應該更多的是一種如復燕云者封王性質的許諾,而并非是真的打算現在就設立定南都護府。”

  高國彥本來對于朝政方面興趣不大,但聽了這話卻又有些不明白,問道:“如果只是許諾,那又何必以制誥的形式來做呢?何況這誥命沒有得到內閣的附署,根本沒有意義。”

  劉馨笑道:“總監說的不錯,誥命這樣下達的確沒有什么實際效用,可是這也正是皇帝的用意所在。首先,誥命的嚴肅性是最高的,以誥命形式說這件事,算是對此番許諾的某種保證,而且既然是誥命,哪怕沒有內閣附署,也必發給京中各部院,以至于全天下人都會認為皇帝有了這樣的考慮。

  其次呢,誥命沒有內閣附署,無法形成效力不說,還必然會引起內閣的強烈反彈總監注意,這一點正是皇上的用以所在,他正是要以內閣的強烈反彈來否決他的這道誥命。”

  “這是為什么,被內閣封還誥命難道很有面子?”

  “折了面子是不假,但這樣一來皇帝才能有足夠的理由收回成命啊。”劉馨呵呵笑了笑,道:“皇上還需要老爺為他做很多事,不可能現在就把老爺放去南疆不管。哪怕他在這道誥命中說讓老爺遙領定南都護,實際上則是讓夫人以副都護身份權知都護事,但正如老爺推辭任命的理由之一,定南都護職責重大,其職何當遙領。

  那么,這就意味著老爺如果要就任定南都護,必然要卸任戶部尚書并親自前往南疆,您覺得皇上現在能同意么?”

  “那不可能,察哈爾克復之前,皇上絕對不會放日新離開中樞。”這幾乎是絕對的,所以高國彥被劉馨說服了。

  高陌則更關心另一個要點,思索著問道:“秘書長認為定南都護一職是如同復燕云者封王一般的許諾,這一點除了誥命本身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佐證?”

  “沒有實際的佐證,我也只是推論,不過我認為這個推論應該是合理的。”劉馨回答道。

  高陌簡單地道:“愿聞其詳。”

  愿聞其詳,那也就是找劉馨要解釋了。誥命本身的意義剛才劉馨已經講過,此時無須再提,因此劉馨道:“無他,實力耳。”

  她頓了頓,道:“從皇上近年來的表現看,他必然是打算做一做大明朝的中興之主,換句話說,就是要做一代圣君。何謂圣君?即便太祖皇帝,因為晚年屠戮功臣之故,在士林、民間也未必被真心誠意奉為圣君。

  至于成祖,無論再如何強調靖難之役發動的被逼無奈,但其本質和結果都不可避免的會被認為是以下犯上,是污點而非榮耀。

  二祖都談不上圣君,宣德、弘治自然也只好等而下之。在這般局面下,皇上若想將來被稱為圣君,其所需要的,除了蕩平漠北、覆滅殘元的絕大武勛之外,還需要在治世之功上顯露非常之能。

  諸位,若不能妥善處理功臣問題,恐怕很難稱之為圣君吧?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老爺作為大明對察哈爾發動決戰時的領兵大帥一事,幾乎已經鐵板釘釘。因此我認為,對于將來如何處理老爺的封賞,已經是皇上不得不考慮的大事了,而定南都護,恐怕正是皇上想到的解決之法。至于我說實力……這一點似乎不必解釋。”

  高陌頷首道:“秘書長所言甚是。”

  黃芷汀此時插了句嘴,道:“我想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但如果出現什么意外……會不會有更壞的情況出現?”

  劉馨稍稍沉吟了一下,回答道:“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但我認為這主要處決于兩個條件:其一是皇上擁有何等程度的力量和自信,其二是京華的實力在他完成封賞時處于何等水平。

  這兩個條件都是變量,也就是說并非一成不變的。如果在皇上完成封賞時,他自認為所掌握的實力足以壓服定南都護府,那么多半就不會太過于擔心,至少在圣君二字的誘惑下,他即便有所擔心也會堅持這樣做。

  反過來,如果在他完成封賞之前,就覺得定南都護府的實力能夠對大明形成巨大的威脅,那么他的決定恐怕就會變得很慎重,最終也就可能會放棄這樣做。到那個時候,會出現什么樣的壞情況就不好說了。”

  “那么你覺得這其中的度該如何掌握?”黃芷汀鄭重問道。

  然而劉馨卻搖了搖頭,道:“回答這個問題需要對皇上擁有十分深刻的了解,我無法作答。我想,老爺才是回答這個問題的最合適人選。”

  黃芷汀只好朝高務實望來,但她心里始終覺得高務實對皇帝的判斷有些過于樂觀,因此目光中帶著些許擔憂。

  高務實沉吟道:“這個問題其實非常復雜,我覺得不僅包括秘書長所言的力量對比,還要包括一些影響力。通常我會把秘書長提到的力量稱之為硬實力,而將包括名望在內的一些影響力稱之為軟實力。

  相對而言,硬實力是可以簡單通過數據對比來進行判斷的,而軟實力則復雜很多。我舉個例子,建文削藩之時,恐怕并沒有想到靖難之役爆發之后許多藩王會持觀望態度,因為在他的思維當中,皇帝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都是擁有大義名分的,各地藩王應該無條件服從、無條件支持他。

  但事實是,各地藩王都知道燕王不過是削藩政策下的頭號受害者,一旦建文完成對燕王的削藩或鎮壓,接下來必定一個個輪到他們。

  因此,在戰場上一旦出現了朝廷可能失敗的跡象,他們聽命于朝廷的決心就會大大的動搖。而當燕王攻入南京,大家也很快就能接受,根本不會出現什么大規模的反叛。

  成祖能達成這一點,靠的是什么?是血統,是能力,是戰績,而當這些東西累積在一起,便是威望。

  但威望這個東西是很難精確判斷的,就好比以秘書長方才所言為基礎來論,皇上如何判斷他自己的威望,又如何判斷我在朝野民間的威望,這是很難做出準確預估的。

  如果在察哈爾決戰勝利之后,他認為自己已經是四海歸心,是天下人共同承認的圣主,那么他對自己的威望判定就會很高,相應的也就可能將我的威望判定得低一些。

  而反過來,如果在察哈爾決戰之后,士林民間都只顧著宣揚我的所謂赫赫戰功,而忽略了皇上的運籌帷幄和對我的支持所起到的作用,那么就可能導致他不夠自信,反過來過于高看了我的威望,同時也就高看了我對他的威脅。”

  劉馨被他一提醒,立刻道:“哦,我明白老爺的意思了。老爺是說,將來應該想辦法多夸夸皇上,而少宣揚一些你自己的功勞,對吧?”

  高務實頷首道:“不錯,正是如此。”

  黃芷汀則遲疑道:“這就夠了嗎?”

  高務實一攤手:“夠自然是不夠的,還需要多管齊下,不過這個做法對于我而言……是成本最低的。”

  劉馨在一邊聽得差點笑出聲,輕咳一下掩蓋過去,然后道:“那么,現階段怎么辦?我是說眼前內閣去叩闕,如今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了。”

  高務實道:“這個結果其實不難猜:皇上會盡量安撫內閣情緒,但是對于收回成命會表現得非常為難,但他最終會收回成命,并與內閣達成一個協議。”

  “什么樣的協議?”黃芷汀問道。

  高務實笑了笑,道:“具體怎樣我不知道,但大抵應該是各退一步。這是老傳統了,就好比一群人在一間房子里,本來其他人對于這間房子挺滿意,但你說光線太暗,堅持要把墻壁拆了,其他人肯定不同意。此時就會有人跳出來說,大家各退一步,開個窗吧,然后你們就達成了一致。”

  黃芷汀本來一直有些憂慮,聽了這個被高務實套用的魯迅先生之經典說法,也忍不住噗嗤一笑,道:“老爺果然看得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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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發這章的時候我才發現昨天的一章發遲了1分鐘,過了0點,真是淦……不過回頭一想,反正現在也沒有全勤獎,似乎也沒什么大事,畢竟我只是發遲了,又不是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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