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大明元輔 > 第280章 劍指東瀛(七十)請臨漢陽
  高家叔侄三人的疑問是正常的,因為“鎮守平壤總兵官”這個職務本就不存在,而且按照大明的軍制而言,似乎也不應該會有在藩屬國設立總兵官的道理。

  但高務實有高務實的理由,他回答道:“總兵官掌方面征伐,我天朝既可為臨時之戰設平倭總兵官,為何不能為長久之安而設平壤總兵官?

  朝鮮為倭寇兩度侵犯,皆一敗涂地,而期間我天朝已對朝鮮助械助訓,仍然無濟于事。如此,倘若此戰之后朝鮮異日再遭侵略則何如?

  依我之見,與其屆時再煩我天兵勞師遠征,不如就此在朝鮮設立衛所,而后平壤常駐天兵一軍,以為永固。”

  高務實這么一說,叔侄三人就不得不思索一下這樣做究竟是否合規了。有明一代的軍兵制度,在《明史·兵志》的序文中,有一個非常簡略的概述,其云:

  “明以武功定天下,革元舊制,自京師達于郡縣,皆立衛所。外統之都司,內統于五軍都督府,而上十二衛為天子親軍者不與焉。

  征伐則命將充總兵官,調衛所軍領之,既旋則將上所佩印,官軍各回衛所。蓋得唐府兵遺意。

  文皇北遷,一遵太祖之志,然內臣觀兵,履霜伊始。洪、宣以后,狃于治平,故未久而有土木堡之難。于謙創立團營,簡精銳,一號令,兵將相習,其法頗善。”

  這里有幾個問題,是需要認真思考的。

  明以武功定天下,那么在平定天下之后,當國內戰爭的局面基本結束,進入和平時期,就有一個如何處置戰爭時期留下的軍隊(包括士兵和將領)的問題。而軍兵制度的重建,是為了應對未來可能發生的內外戰爭。

  軍隊歷來有兩大功能:一個是對外設防,就是邊防的需要,如何防遏外來軍事力量的進犯;一個是對內,它要具有應對國內各種突發事件的功能,維護社會的治安。這中間最重要的是對帝室的警衛,特別是對首都與宮廷的守衛,不能讓拿著武器的軍隊,把矛頭對著自己。

  所以對于一個王朝而言,既要保持一支有戰斗力的正規軍隊,又要防止他們長期與地方行政合在一起,造成尾大不掉、軍閥割據的局面。

  然而要保持這樣一支規模龐大、人數眾多的正規軍,對朝廷財政來講,即使在平時也是難以承受的沉重負擔,而在戰時軍費的開支,那就更是一個無法填滿的無底洞。

  中國歷史上各個王朝幾乎都是以小農立國的帝國,它們在財政的來源主要依靠對小農征收的賦稅。如果對農民橫征暴斂,其結果就是農民流亡,生產荒廢,龐大的軍隊沒有餉糧,最終是農民反抗,軍隊叛變,王朝崩潰。

  原歷史上明末導致王朝崩潰的直接原因,便是由遼東戰事問題一次又一次地加派賦役,裁撤西邊的軍事開支,結果遣散的軍隊與農民起義軍結合,迫使明朝不得不兩面作戰,最終導致統治崩潰,二百七十七年的帝國崩于一旦。

  從王朝的統治講,它需要有一支龐大的軍隊,但又養不起他們;需要一支有戰斗力的軍隊,又害怕兵將相習,出現尾大不掉的局面。因是故,它要分割兵將之間的關系,但這又勢必喪失軍隊的戰斗力;

  它需要一支守衛宮廷的可信可托的警衛部隊,但又怕這支部隊突然把槍口對著自己,使自己處于措手不及的狀態。對拿著槍守衛自己的人,往往也提心吊膽地多加猜疑,一有風吹草動,往往凄愴地說:“寧我負人,毋人負我。”

  于謙被殺,就是這個道理。

  于謙忠于景泰帝,而又掌握著守衛京師的軍隊,所以英宗復辟以后,英宗身邊因策劃并參預這場宮廷政變而當權的宦官就非殺他不可——沒什么別的原因,就因為他兵將相習,能調動得了軍隊。

  要知道,景泰帝說是說當時已經病重,但畢竟是他們復辟以后才不明不白地去世的。可是,畢竟是景泰帝和于謙在危急時刻保衛了京師,保衛了大明朝安渡危機,而他們卻如此對待病危的景泰帝,如此殘忍地立即殺死于謙。

  為了奪取國家權力,人就是如此殘酷無情。

  這類事例中國歷史上不少,唐朝的永貞事變是如此,唐憲宗的暴崩也是如此。

  歷朝歷代關于軍兵制度的設計,都徘徊在這幾對他們無法克服的矛盾之中。理解了這幾對矛盾,那么對歷史上各個王朝對軍兵制度的設計,及其實踐過程中出現的種種矛盾現象,可以比較容易理解。

  這許多設計看來都是為了保持一支常備不懈的軍隊,而這些兵將不相習,被養起來的長期沒有經過戰爭歷練的軍隊,一旦面臨戰爭就可能會迅速地瓦解崩潰。

  衛所制度的設計,實際上是只能起銷兵的作用,這一點明、清兩代的歷史都可以得到見證。不過高務實依然要在朝鮮設立衛所,目的就不那么單純了。

  這里就該轉頭說下總兵制度了。

  洪武時期,若有征討,則派遣公侯伯及三等直屬都督擔任總兵,奔赴沙場。在當時有六總兵,分別為:云南、大同、廣西、遼東、宣府、甘肅。這些軍政設置表明,鎮守總官兵已由臨時任命改為常設。

  據記載,永樂時期地方便已設鎮戍官,但后世幾經起伏,廢而復立,直至弘治時,方設守備署,成為常設。

  洪熙以后,總兵官在各地已被紛紛添設,經宣德、嘉靖、隆慶、萬歷年間的不斷增設,如今大明的總官兵駐守各地后已將原都指揮使的地位取而代之,一躍而成地方最高武職官員。

  至此,大明的軍事制度已經發生了滄海巨變:“洪永以后,邊患日棘,大將之沒,遂成常員。”這種制度在一些史籍材料中被稱為“鎮戍制”,但視其設置情況,或許用“營兵制”來稱呼會更為準確,而且可免去與衛所之混淆之弊病。

  什么叫營兵制?高務實為什么既說要設衛所,又說要設總兵?

  營兵制這玩意兒有點復雜。大抵兵營中的武官的任命,根據具體事例進行商榷,沒有統一的規章制度。其等級有五種,分別為鎮守、協守、分守、守備、備倭,官銜大小則分多等,分別為總兵、副總兵、參將、游擊,此類皆稱為將軍,以下又分為都司、守備、提調、千總、把總、百總,都稱為營官。

  營官的來源主要為衛所官群體,從中進行抽調,來源甚為單一。由于衛所官搖身一變成為營官的現象甚為普遍,因此衛所官職中的都指揮使一職,為營制借用。都指揮使本是地方衛所的最高官員,但任為營官的都司一職,地位則相當低下,僅高于守備一級而已。

  除來源單一之外,營官不世襲,則是大明營兵制有別于衛所制的一大特色。高務實又要設衛所,又要設總兵,這也是原因之一。

  理由何在?理由在于衛所制可以安定朝鮮方面一些武將的人心,而總兵制(營兵制)則可以讓實際的軍權掌握在大明手里。

  正如高務實不同意將南人黨斬盡殺絕一樣,朝鮮的武將群體雖然沒什么鳥用,但全殺了肯定也不現實,全罷免不用也有可能導致安全隱患,因此得有個地方安排他們。

  衛所,就是這樣一個“養閑人”的好出處。高務實所謂的設衛所,顯然不可能在偌大一個朝鮮只設一個衛所,勢必要多設幾個。這樣,就有足夠的位置能把朝鮮國內排得上號的武將都安排進“體制內”,讓他們仍然有個官身,不至于鋌而走險。

  但衛所這破體系弊端百出,即便在大明國內,除了九邊個別衛所之外也鮮有戰斗力靠譜的,因此真正的主戰部隊得有另外的安排,這就是總兵設立的意義——引入營兵制。

  眼下大明的總兵已經有幾十位,各個總兵的統兵方式大抵類似,幾乎都是以家丁為核心中堅,配合從衛所抽調的部分精銳形成一支機動兵力進行作戰。

  高務實說要推薦張萬邦為平壤總兵,這就有個疑問了:張萬邦本部固然戰斗力很強,但將來在朝鮮設立的衛所按照當前的情況來看,恐怕抽不出什么“精銳”來吧?

  畢竟看看貞陵之戰就知道,三萬朝鮮“精銳”,九打一的正面對決之下,給張萬邦部造成的損失居然兩位數都沒到。

  不過這就是要讓張萬邦當這個總兵的原因。

  眾所周知,原歷史上的南明其實不是被清軍打垮的,而是被投降了清軍的前明軍打垮的。那些投降清軍前一打仗就望風而逃的前明軍,在投降之后一個個戰斗力飆升,常常讓人忍不住想:“以前沒見你們這么能打啊?”

  為什么?就兩點:一是當時的清軍不像明軍那么腐敗,基本能保證投降士兵也有飯吃;二是作戰之時都是八旗壓陣、降軍在前當炮灰。

  第一條因為現在有高務實在,暫時不必去說了,主要說第二條。提問:前明軍為何只要有八旗壓陣就會變得很猛,完全不像以往那樣拉胯?

  因為他們以前試過多次,是真打不過八旗,所以一上戰場按例被清軍派出打頭陣之時,其心態都是:“往前進攻說不定能撿點功勞,但后退一定會死”,于是被迫“一往無前”,自然就總能“狹路相逢勇者勝”了。

  高務實認為,經過貞陵之戰的震懾,朝鮮人——無論官、軍、民哪一類人,都應該對張萬邦這個名字有了足夠的敬畏。所以,只要有張萬邦率領本部壓陣,朝鮮軍不敢退只敢進,那就算是一群綿羊也能打出狼群的威風來了。

  當然話說回來,朝鮮經過此戰之后,尤其是當日本敗退之后,他們還有多少上戰場的機會這個不好說,如果政治方面的舉措成功,也許張萬邦留在朝鮮的主要任務就只是單純的震懾也說不定。

  聽完高務實的解釋,高家叔侄三人明白了過來,也都認為這個安排不錯。事實上張萬邦過去立下的兩次大功都很關鍵,要不是此前總有人功勞、資歷排在他之前,他現在早已配得上一個總兵了。

  再有就是……張萬邦是宣大系將領,是高務實的嫡系,他將來若能坐鎮朝鮮,那朝鮮方面就又成了實學派輻射之地了。

  既然內部商議妥當,高務實就讓高務正、高務若兄弟二人去草擬他上奏皇帝的疏文,以及給張萬邦寫回信。高杞也沒了事情,便也告辭離去,說打算找藤堂高虎了解一下大坂城的構造。

  他三人剛離開沒多久,高杞卻又回來了。高務實詫異道:“大坂城號稱是超越了小田原城的如今日本第一雄城,禹服這么快就問清楚了?”

  “叔父,不是大坂城的事。”高杞匆匆而來,雙手呈上兩封書信,道:“是朝鮮王和李山海的書信,侄兒已經先看過了,都是說權栗此舉及失敗影響重大,希望叔父能親臨漢陽處置。”

  高務實微微瞇起眼睛,想了想之后才接過書信看了起來。

  李昖和李山海的書信內容其實差不多,說的主要事情都是剛才高杞總結的。不過,這兩位的出發點可能有所區別。

  李昖的信中只是有些惶恐,字里行間透露著對這件事發生之后皇帝陛下的態度充滿擔憂,看起來主要是怕皇帝震怒于他這個朝鮮王居然控制不住臣下,導致朝鮮軍居然敢對大明天兵不敬,簡直倒行逆施。

  李昖的主要訴求大概是希望和高務實趕緊見一面,最好能說動高閣老幫他美言幾句,至少要撇清他在這件事之中的關系——御下不力總比居心叵測好啊,萬一皇帝陛下認為這件事是他李昖在幕后操弄,那可就麻煩大了。

  而李山海信中的意思則明顯不同,他的意思是經過這件事之后,朝鮮朝廷上下都受到了驚嚇,有的人是震驚于明軍的戰斗力之強,有的是震驚于南人黨狗膽包天……但不管怎么說,李山海都認為此時推動朝鮮內附的時機已至,所以高閣老已經可以親臨漢陽主持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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