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馮家、金家皆是如臨大敵。

  這段時日以來,京中的氣氛冷凝,仿佛下一刻便會嫌棄一陣大風浪,他們恨極了裴家與謝宴,卻不得不蟄伏起來休養生息。

  但就在這時,歐陽文出現了。

  誰都沒有想到歐陽文竟然還活著,并且還跟雷家搭上了關系。

  自從謝宴入主太極殿后,雷家作為從蜀地就一路跟著他的武將,可謂是楚國新貴,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卻愿意同他們兩家合作,共同應對謝宴。

  “這一步……我走得實在是心驚膽戰啊。”金家家主金士杰嘆了口氣,保養得宜的一張臉勉強算得上儒雅,現在掛滿了愁緒。

  聞言后,馮家家主馮文的臉色也頗為憂愁,他雖說是處心積慮想要給廢帝報仇,但這雷家……

  “真不知歐陽將軍為何會跟雷家扯上關系。”馮文愁眉不展,“雷家那一伙人精明得不像是武將,倒像是謀士!與他們合作,無疑是與虎謀皮!”

  金士杰頗為感慨,連忙跟著點頭:“馮兄說得有道理。”

  不過他話鋒一轉:“但我覺得,雷家也不一定會過河拆橋。”

  “那雷利不是說得十分清楚了,他是不滿裴家事事越過他一頭,更不滿謝宴對長寧郡主的看重,他一心想著將女兒塞給謝宴,謝宴卻道要廢除三宮六院,這不是戳了他的肺管子嗎?”

  “雷家雖說風頭正盛,但底子太薄,加上他們之前辦的事也不光彩,雷利一心想要讓雷家成為一等世家,卻處處不如意,心中必定是對謝宴積憤已久。”

  “這時候,歐陽將軍的出現,無異于是雷利的救命稻草,雷利可以通過歐陽將軍聯絡我們這些皇上的舊部,有我們在,推翻了謝宴又有何難?”

  金士杰冷笑了一聲,眼中滿是志在必得。

  他本以為馮文也會與自己一樣,然而余光撇去,卻見馮文眼中有著深深的憂慮,他皺起了眉:“馮兄,你該不會想要臨陣脫逃吧?”

  “你怎能懷疑我對皇上的忠心?”馮文眉頭一豎,冷聲道,“我只是在擔心,這一切進展太順利了,謝宴不是蠢人,他怎么會放任歐陽將軍這么大的隱患?”

  聞言,金士杰不可置否地揮了揮手:“他年少氣盛,自然料不到歐陽將軍手中不止是那幾百人!你可別忘了,我們當年偷偷將姜家的私兵藏了起來,如今就在燕山候著呢!”

  馮文眉頭緊皺,但還是在金士杰的注視下應下了:“我們何時動手?”

  “馮兄不必著急。”金士杰擺了擺手,“你難道真想讓雷利當皇帝?”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馮文詫異地看向他。

  他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咱們可還有小皇孫在手呢!”

  馮文不可置信道:“小皇孫?不是說小皇孫早就被謝宴給殺了嗎?”

  “當時太子妃的貼身婢女帶著小皇孫逃去江南了。”金士杰笑道,“不巧,她們坐的那艘船,正是我名下的。”

  馮文眼中迸發出了奪目的亮光:“如此一來,我們就能扶持小皇孫登上皇位!”

  “小皇孫現在何處?”他激動得大喊,“咱們務必要保證小皇孫的安全。”

  然而在馮文說出這話后,剛才還是一臉得色的金士杰卻沉默了下來。

  見狀,馮文生出不祥的預感,他手指顫抖著,聲音也跟著顫抖:“小皇孫該不會……該不會已經……”

  “那倒不是。”金士杰連忙打斷了馮文的話,“只是我還沒找到小皇孫。”

  說到這,金士杰啐了一口唾沫,很是氣憤:“那婢女不知從哪想出的花招,在我的人剛跟蹤上她時,便使了金蟬脫殼的詭計逃走了,當時我們抓住的是另一對帶著孩子的夫妻!”

  馮文松了口氣,卻又在下一刻提出了疑問:“既然如此,那我們還怎么扶持小皇孫登基?”

  聞言,金士杰笑了笑,意味深長道:“小皇孫被帶走的時候,才幾個月大,這世上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嬰多得是,何須大費周章去尋找?”

  此話一出,馮文便意識到了不對勁:“你這么做分明是在混淆皇室血脈!”

  “馮兄,都什么時候了,皇室血脈有那么重要嗎?”金士杰搖了搖頭,“咱們當下最要緊的,不是替皇上報仇嗎?”

  “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江南搜尋了,他們兩人帶著一個嬰兒,去哪都顯眼,咱們是一定能將小皇孫找到的。”

  金士杰的解釋,倒是讓馮文面上的不悅消散了些。

  只是,見金士杰臉上的笑,馮文心中總有幾分不安。

  他暗暗記下此事,與金士杰告別后,臉色突變,囑咐著身邊的人:“派人跟著金士杰派去江南的人,將他的人在江南的一舉一動全都傳回來。”

  “是。”親信雖是不解,但還是似懂非懂地應下了。

  在馮文離開后,金士杰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

  他輕輕地敲了敲桌面,臉色如天上的陰云一樣沉:“馮文那邊的動靜要多留意些。”

  金管家低聲道:“大人,馮大人可是十分警惕呢,咱們的人若是動作多了,難免會惹得他懷疑。”

  聽了這話,金士杰冷笑道:“那又如何?他懷疑就懷疑,難不成還能在這個緊要關頭拆穿我的計劃?”

  “馮文這人太精明了,也太蠢了。”金士杰陰惻惻道,“我可沒打算在事成之后留下他的性命。”

  雷家這種土匪出身的低賤之人都敢肖想皇位,他為何不能?他們金家好歹也是傳承了幾百年的世家!

  他對廢帝的確有幾分忠心在,但廢帝人都死了,他總不能將忠心獻給一個還沒斷奶的嬰兒。

  這皇位,他勢在必得!

  金士杰陰笑了幾聲,對管家道:“照顧好淑娘跟小公子,將來他可就是我們楚國的皇帝了!”

  聞言,金管家趕緊應下。

  此時此刻,在黃沙漫漫中,綠洲的存在尤為可貴。

  由于還沒找到謝宴,進攻匈奴的進展就此停了下來,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三萬黑騎已經倒下了,好幾日的休息都沒能讓他們恢復精氣神,依舊是有氣無力的。

  在裴家軍的嚴密看守下,匈奴軍隊一個個精神萎靡,他們縮在了一個角落,身上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宇文拓也在人群中,他看似萎靡的蹲在角落,實則一雙眼睛正在不停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他跟呼延亮還有其他幾個匈奴的將軍,手上腳上都帶著鐐銬,行動極其不便。

  但這么多日以來,宇文拓已經習慣了這些鐐銬,甚至能發揮這些鐐銬新的作用。

  他手心藏著一塊薄薄的鐵片,正是利用鐐銬打磨出來的。

  見到宇文拓的小動作,呼延亮一雙眼睛瞪大了,趕緊沖著宇文拓說道:“還不小心點!你真當楚國人不會殺了你?”

  “扶持你也是扶持,扶持其他王子也是扶持,你可不是唯一……”

  “舅舅,你就安心吧。”宇文拓打斷了他的話,“我心中有數。”

  “你有數還……”呼延亮剛想低聲呵斥,但瞥見四周虎視眈眈的目光,到底還是咽了回去,用力地瞪了一眼宇文拓。

  宇文拓無奈地摸了摸鼻子,靠近了呼延亮一些,用只有兩人能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舅舅,你難道不覺得他們有些奇怪嗎?”

  “他們已經在這停留十幾日了,按照這速度,猴年馬月才能到王庭?”

  “或許是謝宴的詭計?”呼延亮分析道。

  宇文拓搖搖頭:“這幾日你可曾見過謝宴的身影?”

  聞言,呼延亮的呼吸急促起來,“你的意思是……謝宴出了意外?”

  “八九不離十了。”宇文拓正色道,“在這綠洲停留之前,大軍一直在急行軍,根本不做停留,就算是要在綠洲修養片刻,查探前方的路線是否準確,也不該停留這么久。”

  “而且我隱約看見對面的黑騎營地有些不對勁,他們已經許久沒有生火做飯了。”宇文拓說到這,便看到呼延亮的眼中有了異樣的光彩。

  大軍行軍中,最要緊的就是糧食,但干糧再頂餓也有膩的那一天,在行軍路上若有機會,還是會讓后勤的伙夫燒火做飯,打打牙祭。

  前幾日他還瞧見對面的營地煙火繚繞,可是經宇文拓這么一提醒,他便發覺對面的營地已經有五六日沒有生活做飯了。

  “難道全都死了?”呼延亮大膽猜測。

  宇文拓點點頭:“我覺得很有可能。”

  呼延亮的眼中滿是激動,匈奴騎兵戰無不勝,偏偏楚國黑騎無論是從將士的身手還是戰術上都要高過他們一籌,匈奴騎兵唯一的敗績就是敗在了楚國黑騎手中。

  可若是這些黑騎都沒了……那他們用不了幾十年,恐怕十年的休養生息,就足夠他們反撲了!

  呼延亮野心勃勃的想著,一旁的宇文拓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舅舅,你先別想得太美,你還是想想,我們該怎么活下來吧。”

  “不是都說好了留下咱們性命,再扶持你坐上王位嗎?”呼延亮皺眉道,“他們難不成想要出爾反爾?”

  “楚國人果然狡詐!”呼延亮低聲罵了一句,“我……”

  “我是擔心楚國軍隊中有人生了別的念頭。”宇文拓輕聲說了一句。

  呼延亮倒吸一口涼氣:“他們要謀反?”

  剛說完,他有自顧自的說道:“不過也在情理之中,這謝宴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皇帝,自然有人不滿,況且他說他是佑德太子的遺孤就是了?佑德太子還能從墓里跳出來承認他嗎?”

  “依我看啊,這就是那裴家還有其他楚國世家聯合起來設計的一出戲,就是為了讓謝宴名正言順地當上皇帝,誰知道他們私底下達成了什么勾當?”

  “舅舅,若是這支軍隊中有人想要謀逆,你說……他們還會送我們回王庭嗎?”宇文拓打斷了呼延亮的話。

  呼延亮剛才還是侃侃而談,這時就噎住了。

  在呼延亮詫異的目光下,宇文拓一字一句道:“只怕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我們這群外人。”

  “若是再不準備準備,這片帶給沙漠生機的綠洲,就成我們的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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