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的,你就拿著。”丹娘正色道,“你可曉得,待你婚后不久,便要與我們一道上京,到時候圣京城里多少名門貴女,她們帶著的又豈是一般的丫頭?”
“你是我身邊的人,我自然不能虧待你。況且……女子嫁人是大事,我總要讓你風風光光地從沈府出嫁。你服侍了老太太一場,盡心盡力,這些年對我也用心周到,你的好處我自是明白的。”
“拿著吧,往后去了圣京,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這些個銀錢你先存著,待去了圣京后,你再讓順哥兒尋個好地方,置辦一處宅院,也算是你們小兩口的家了。你以后也要生兒育女的,難不成這點打算都沒有?”
丹娘的話字字句句都說到了翠柳的心里。
論起主仆情分,丹娘在翠柳的心中肯定是不如老太太的。
但幾年前那一場大火讓她們來到沈府,自此與丹娘的情分就日漸加深,可即便如此,翠柳也沒想過自己出嫁時,這位曾經在宋府里最不得重視的七姑娘竟然會出手如此大方,對她的未來安排如此詳細周到,怎能不讓翠柳動容?
丹娘擺擺手:“我的話你聽進去就成,把這些個東西收走吧,回頭就壓在你的箱子里,一同嫁過去。”
翠柳跪下去,對著丹娘深深磕了幾下:“多謝大奶奶。”
安頓好了翠柳的婚事,還有一件事壓在丹娘心頭。
那就是那場火災的卷宗。
上一回從圣京回來后,她第一時間就找到了馬大人,親查了當年火災的詳細資料。只可惜,最后一無所獲,火災的結論是因為燭火燃起了幔帳,最后一發不可收拾的,與什么陰謀都不相干。
丹娘知道這不可能。
她是親眼見過那些黑衣人的,也看得出來老太太的欲言又止。
種種跡象表明,這場火災必定不是什么意外。
如今,他們要離開云州了,關于那一場大火的事情似乎就此埋于時間的塵埃里,不會有人提起。
但她還是不放心。
忙了一整日,即便強大如她也覺得有些疲憊不堪。
就在燕堂草草用過晚飯,她揉著眉心躺在榻上。
只聽耳邊吱呀一聲響,鼻息間多了一抹似有若無的清冽香氣,那是專屬沈寒天的氣息,她一聞便知。
“今日倒是回來得早。”她合著眼睛翻了個身,“外頭的事情都忙完了?”
回答她的是男人輕柔的吻。
沈寒天的身上還帶著雨水那濕漉漉的味道。
她睜開眼:“下雨了?”
“嗯,下得不大。”
“那你還淋濕了!”她一下看見了男人肩頭深色一片,頭發上都滿是雨水的濕氣,“知不知道這春雨最容易讓人著涼了?回頭你再得了風寒,那就好玩了。”
說著,她一骨碌翻身下床,招呼新芽爾雅備熱水,送姜湯。
沈寒天還要說什么,她板著臉:“喝了姜湯去洗個熱水澡,待你換好衣服了,咱們再慢慢說。”
他可拗不過老婆,只好乖乖照做。
半個時辰后,夫妻倆總算暖烘烘地挨在一起了。
窗外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屋內是相擁而眠的兩人。
“你又去查了火災的卷宗。”沈寒天說的不是問句,證明他已經知道了。
“嗯,我今日去特意仔細看了看,記下了其中比較重要的段落,回來就謄寫了一份,回頭一起帶著。”丹娘說。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真正的關鍵點在老太太身上?”
“我知道,可老祖宗那性子……若是她不想說,誰能勉強得了?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么一場大火差點害了她老人家的命,卻還要為那個行兇的人隱瞞。”
她的倔脾氣上來了,片刻后又嘆了一聲,“我也曉得,大約是她不愿惹麻煩吧。”
他的大手輕輕安撫著她的后背:“那是從前,不是眼下,等到了明日你再去問問,說不定就有不一樣的回答。”
沈寒天提點戛然而止,可把丹娘好奇壞了。
次日午飯過后,她就挪到老太太身邊,像塊牛皮糖似的,滿臉堆笑:“老祖宗……原先沒能告訴我的故事,如今可說了吧?”
“什么故事?你都多大了還挺故事,都是掌管一府事務的當家主母了,還這般孩子氣,當心被外頭的丫鬟小廝們聽見了笑話你。”
“我看誰敢。”
她微微揚起雪白的下巴,一臉明媚驕傲,忽兒又挽著老太太的隔壁一個勁地撒嬌,“老祖宗,你曉得我想問什么的,你就說嘛,左右咱們都要去圣京,晚說不如早說啦。”
老太太真是拿這個小孫女沒有一點辦法。
伸手在她身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無奈地笑道:“你也就在我跟前這般胡鬧了!”
“那可不。”
老太太嘆了一聲:“原以為你會一直留在云州,沒想到……這幾年過去你居然還有重回圣京的機會。丹丫頭,你還記得圣京是什么樣子嗎?”
丹娘搖搖頭。
那會兒她還沒傳過來,原主的記憶又很模糊,根本記不得什么。
頂多就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實在是沒什么具體內容。
“不記得也好,那實在不是個特別讓人歡喜的地方,如今你既然要隨著你姑爺一道過去,我這把老骨頭自然也要跟著,有些事情再不說便不好了。”
老太太說著,給奚嬤嬤一個眼神。
奚嬤嬤很快領會,轉身離去,將外間伺候的奴婢們都屏退,又關好了門窗,整個屋內只剩下祖孫倆。
“那端肅太妃,你還記得嗎?”老太太問。
“記得,之前您讓我幫著推拿的那位貴人,是不是就是她?”丹娘一猜即中,惹得老太太連連點頭。
“還算你不笨,確實是她。”老太太手里拿著一串佛珠,仿佛不經意地輕輕撥弄,“幾十年前,我還待字閨中時,便與端肅太妃是手帕交,我與她都出身名門,年紀相仿,喜好相近,一見如故。后來,她入選宮闈,成了先帝身邊的寵妃,而我因早早就定了婚約,反而逃過了這一次大選秀女。”
她瞇起眼眸,回憶起過去的事情,老人家還有點感慨萬千。
在她低聲細語的娓娓道來間,丹娘總算明白了這段故事的來龍去脈。
卻說那端肅太妃,先帝在位時,她被封柔妃,寵冠六宮,一時風頭無兩,無人能比,直逼得中宮黯然失色。
幾年后,中宮皇后一病不起。
柔妃代行皇后職責,掌鳳印,協理六宮。
當時人人都以為當時的柔妃娘娘只差一個皇子,便可問主中宮。
然而這一步之遙看似簡單,卻讓端肅太妃怎么也沒能抵達理想的終點。中宮到底留下了嫡子,撒手人寰,幾年后柔妃晉為貴妃,依然膝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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