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問山上那個家伙，問問大魔王他有沒有將你吞噬，問問他你現在是不是依舊是一只烏鴉……等等。
烏鴉自己腦補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羽毛，想著昨天那只黑雕的模樣和下場。
終于，還是搖了搖頭。
在它眼里，山上的魔王怕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并不是所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只有它知道，當李修元在大楚決勝親手斬了那個皇帝之后，那個被大魔王吞噬過的皇叔之后。
大魔王就變得越來越虛弱。
殺神一樣的李修元每斬殺一個惡魔，大魔王就弱上一分。
這些家伙曾經都是大魔王身上的力量，而大魔王讓這些家伙去攻占整個修羅天域，只是想從這些家伙身上獲得更多的眾生之力。
然而如今在它眼中，大魔王就是一個蠢貨。
就如同一個白癡一樣，明明自己一身修為可以說是天下無敵，偏生要多找幾個手下，把自己的力量分給他們。
結果就是每當李修元斬一個惡魔，他便強一分，大魔王便削弱一分。
此消彼長的道理烏鴉不知道，他只知道大魔王這樣做就是一個白癡。
甚至是自己挖了一個坑，最好埋了自己。
而這個時候烏鴉并不知道皇城大將軍君大膽的死因，否則只怕它這會已經興奮得沖上天空，又要吼上一嗓子了。
要知道，它剛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它知道入魔之后的可怕。
還好，它身邊有一個堪比戰神一樣的殺神，這家伙居然還認識菩薩，最后請菩薩出手將自己從大魔王手里救了下來。
不知道山上的大魔王知道以后，會不會再吐一口黑血？
……
深山里的大魔王并不知道此時的烏鴉在詛咒他，此時，他將所有的心神都放在身前的祭壇之上。
原本就已經死去的魔樹，今日顯得更加凄慘。
干枯的樹皮，如魚鱗片般一片片地支愣起來，甚至有的發出一聲脆響，自樹身往下掉落。
原本以為，只要獻祭了這座大山，獻祭了皇城里的眾生，就能讓魔樹起死回生。
靜靜地跌坐在祭壇前，沉默而無語地望著面前的魔樹，和祭壇上的那七盞油燈。
他已經看了整整一夜。
看著看著，就看傻了眼，看得怒火中燒，恨不得一劍將那少年的人頭砍下來，放在這祭壇之上……
少年一來，將他一切的計劃都斬斷了。
先是桃源的秦千山身死道消，連一絲魔氣都沒有留下，更不要說那一道不無魔魂了。
接著是他費力打造的高坪關，也在一日之間背叛了他，連著那深山中的老頭，也被李修元殺了。
還有他那數不清的手下，從大楚到天風王國，一個個都死在少年的劍下。
好死不死，昨天連著皇城那一道驚天的魔陣，也被大將軍跟君家的二個小兒，于一日之間破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準備從那一道幽河，山下的那座大湖里吸取一道煞氣，來調息心亂如麻的心境。
然而他到此時此刻才發現，便是山下，少年身邊的天地氣息，那一道幽河，那一座大湖，也不再受他控制，為他提供能量了。
放眼望去，少年身后的幽河已經恢復了生機，里面居然長了水草，還有魚兒在游來游去。
幽河后方那些原本已經死去的土地，寸草不死的土地，竟然薄霧茫茫，在這樣一個秋風瑟瑟的季節里，青草萋萋。
更不要說，那一座為他這祭壇上油燈提供能量的大湖，竟然醒了過來。
于是，大湖里也生出了水草，小魚，不再歸他掌控。
這一座魔山，是他花了數百年時間打造的一座大陣，一座魔氣滔天的大陣。
一座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大陣！
這樣一座恐怖的魔陣，全賴于那未曾消失之前的深淵，以及整個魔域皇城，甚至這一座大山，山下的幽河，還有那湖泊。
只是一夜過去，幽河邊的少年將他的大陣斬得七零八落。
一陣秋風拂過祭壇，將沒有燈油的七盞油燈盡數吹滅……
氣得他仰天狂吼一聲，如深淵之下的惡鬼，如極陰之夜從地府里出行的那頭惡鬼一樣，發出將死之前的嚎叫聲。
氣得他伸手拔劍斬出，將身前的祭壇一劍斬成了兩截。
七盞沒有燈油的銅燈發出一陣驚呼，“叮叮當當！”往地上的黑石上跌落。
最后的一滴燈油凝成一滴如血的珠子，順著黑石的縫隙滲入大地。
他眼前的魔樹也漸漸變得更加干枯，然后發出“轟隆！”一聲，從中裂開，往左右兩邊倒下。
……
靜靜地，大魔王站了起來，走到懸崖邊。
冷冷地看著幽河邊的少年，看著那只恢復了生機的烏鴉，看著那片草地，沉默了很長時間。
魔域皇城的戰亂已經平息，只要過了今日，一切都將恢復正常。
山下的幽河跟那座湖，甚至那片草地，都有一道他不喜歡，甚至感到恐懼的氣息。
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了這座魔山，失去了這座大陣。
山下的少年向那佛借了一道力量，然后用一道來自人間最為尋常不過的力量，于無聲中，摧毀了他布置了數百年的驚天大陣。
他非常清楚，他本來也需要那道力量。
他不惜獻祭整個皇城，只是為了求來一道來自人間的生機，讓眼前的魔樹復活，哪怕吸一天也行。
然而他費盡心機尋求的力量，那該死的少年只是坐在幽河邊上，生了一堆火。
便無聲無意地殺死他的黑暗之力，將那一道來自人間的生機，摻進了那一抹來自佛國的光輝，融進那幽河，那泥土之中，那湖泊里面。
果然，佛魔自古以來，便勢不兩立。
生氣之下，他有一些疲憊，邊一雙魔眼也有些發澀。
他閉上眼睛，開始感受這山，這水，那消失的深淵，以及山下的少年。
他看到了皇城外荒原上皇帝皇后堅定的目光，看到數十萬大軍重新凝聚起來的戰意，看到了百姓眼里的光芒。
同時，他看到了皇城中那消失的魔陣，心道果然自己找了一個蠢豬做手下，揮手間，滅了這道魔陣。
他看見到幽河邊上正在啃肉干烏鴉的笑容。
看到了少年那平靜，而堅毅的眼光。
于是，他笑了。
心道就算失去了一切，就算今天夜里沒有天穹中的一輪血月，再不能從魔樹獲取新的生機。
至少，還有眼前的你。
……
人生若是如初見……大魔王的記憶中，是當年在書院發生的一幕。
當年他還是秦千山的時候，身為修羅天域最驕傲的公子，最優秀的青年修士，身邊有一個如花的美人。
就在他跟自己心愛女人共譜一曲天上明月的時候……
卻被眼前這少年，坐在竹舍之中，以一曲不堪入目的琴聲亂了兩人的合奏。
從那時起，少年就像是一根刺，毫不留情地刺進了他的生命之中。
且不說后來的種種恩怨，就算今日當下，這家伙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突然殺了出來。
要再一次，壞了自己的好事。
這一刻，大魔王突然笑了起來，想想也不錯，你要壞我的好事，正好，我也想吞噬你啊！
在他看來，只要吞噬眼前這個少年，何愁生機不足？當下就能白日飛升，離開這一方世界。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仰天笑道：“就憑你？也想斬我？”
李修元雙眉微挑，當下的他已經將面前的茶具收了起來，連沒有吃完的肉干。
烏鴉眼見大魔王發火，嚇得撲騰著翅膀飛上高空，靜靜地等著看接下來的驚天一戰。
它知道大魔王很恐怖，也明白李修元更厲害，自然不想被兩人的劍氣誤傷。
想到這里，烏鴉不由得自豪不已。
接下來這驚天一戰，無論是楚風還是清月公主，甚至連那幾個閑不下來的女人，也無法一睹。
想想，這可真是便宜了自己啊。
李修元不知道的是，某種意義上來說，當下的大魔王已經超過了修羅天域任何一個修士。
甚至連千佛寺里破境之后的老和尚，也不是大魔王的對手。
如果他知道了大魔王的真實境界，就會告訴眼前這家伙，你就算吞噬了我也沒有用。
一魔一佛，都是被諸天拋棄之人。
眼前的大魔王在跟秦千山合二為一之后，人魔結合之下，便已經超出了這一方世界的限制的境界。
早已經站在了超凡之上的境界。
奈何，天道不全，大魔王等不到那一道飛升的劫雷。所以才會誤以為，自己是生機缺失，無法飛升。
只不過，這世間原來就沒有如果。
莫說在李修元的心里大魔王就是秦千山，就算沒有秦千山，他也不可能跟一個魔鬼去討論飛升修行的道理。
于是，眼前大魔王的眼里，只是看到來自少年身上那濃郁的生機，一道可以讓他破虛飛升的生機。
想到這里，他皺了多日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他已經見過少年的那張弓箭，見過少年的符，甚至見過少年斬出的破天一劍的模樣。
這一路而來，李修元不知道斬了多少劍，現在輪到他出劍了。
直到現在，立于幽河邊上的李修元只是見過秦千山出劍，而沒有見過真正的大魔王出手！
于是，他有足夠的理由驕傲和自豪。
其實，大魔王也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一個他無法得知的錯誤。
就像他當年在書院的方場上，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介凡人一樣的少年，憑什么破去他和東方玉兒的合奏。
今日也是一樣，因為李修元去過了桃花源，而且他還知道大魔王也去過了那個地方。
重要的是，大魔王只是傷了東方如玉，而沒能殺了她。
于是，李修元知道大魔王的一些秘密，而大魔王不知道山下的少年，已經掌握了他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個可以讓他送命的秘密。
遙望魔山深處，李修元冷冷地喝道：“你等不到今夜的血月了！”
魔山上的懸崖邊，大魔王揮舞雙臂，如同擁抱那一輪被黑云遮住的朝陽，臉上帶著一抹笑意。
望著幽河岸邊的少年，靜靜地說道：“我已經不再需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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