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乾，現在大營之內，總共還有多少將士？”
問完問題之后，郭戎搖了搖頭，問了另一個問題。
“以軍營現在的防守壓力和防守強度，堅守營地，防御敵軍一次進攻,最少需要多少人？”
最少需要多少人？
蒙乾先是一愣，但是隱隱約約的想到了一個可能之后，整個人晃動了一下，然后開始一邊計算一邊開口。
“稟大將軍，每架八牛弩最少需要六人操作，現存四十三架,每架投石車最少需要八人操作,需要三百四十四人；
“二十二架投石車，每一架透視最少需要十人操作，需要二百二十人；”
“營門及六處較大的缺口之處各需要一個重步兵班守衛，共需要要七十人；”
“臨近圍墻之處，每隔兩步，至少布置一名近戰，兩名遠程的戰斗小組，總計兩百二十組，六百九十人。”
“另外有觀察、哨位、指揮等人員二十人左右，預備隊兩個滿編的兩個步兵連。”
“總人數一千六百人至一千八百人左右。”
郭戎點了點頭，繼續詢問道。
“蒙乾，現在大營之內，總共還有多少將士？”
“稟大將軍,大營之內尚有步兵一團，步兵二團,步兵三團戰兵合計一千八百六十一人！”
“稟大將軍，器械團所屬器械兵八百六十六人；”
“……后勤團一營，六百三十六人；”
“……火器營,十六人；”
“……軍屬偵察營，十六人；”
“……軍屬獨立營,一百零三人；”
“……炊事班，一百零一人；”
“……醫療隊，三十八人；”
……
每有一人報出一個番號郭戎的心中就咯噔一下，步兵一、二、三團，器械團，火器營，長纓軍直屬的各分隊，除了騎兵，長纓軍所屬的所有部分基本都到齊了。
這種思路，郭戎基本可以判定，是吳少雄老爺子做出的決定。
現在還只是最前方的興盛營地，慘是慘了點，但是怎么說也不至于現在就把長纓軍直屬的輔兵們都派上前線。
長纓軍內部的那些將校和參謀郭戎還是很了解的。
這幫人預估戰況，制定計劃，甚至上陣殺敵都沒什么問題，但是在最危險的時刻來到之前就提前做出準備就不是他們能想得到的了。
提前把長纓軍直屬的各個輔助兵種和分隊派到前線，讓他們感受到氛圍,能未雨綢繆到這個程度,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比如最早離開長纓軍的裴植，比如被自己派出去的莫靈均、韓湘,至少在郭戎看來，他們幾個已經有了獨立負責某一個方向戰事的能力。
當然，和他們差不多的還有蒙乾。
嚴格意義上來說，蒙乾也具備了獨擋一面的能力，只不過蒙乾和上面三位的類型不太一樣。
裴植、韓湘這兩個是偏向于布局和統帥一類，蒙乾則更偏向于戰將和一線的指揮，宏觀上比起裴植和韓湘稍微差一點，但是臨戰指揮，隨機應變的能力要遠超前者。
至于莫靈均，則是最讓郭戎感覺到意外的。
在郭戎看來，莫靈均兼具了統帥和戰將的特點，嗅覺極其靈敏，判斷極其準確，行事極為果斷。
來無影，去無蹤，行如風，烈如龍，是郭戎心目中對于莫靈均最合適的形容詞，如果說讓郭戎找一個差不多的任務，那么郭戎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華夏武勛最高峰的冠軍侯霍去病。
當然，莫靈均還遠遠無法和冠軍侯相提并論，在那個年紀，那個位置，立下那樣的功勛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可復制的傳奇。
郭戎從來沒指望莫靈均能達到霍去病的高度，但是，和霍去病風格、特點類似的名將無疑會成為自己三年之后西征中的一張王牌！
當最后一名軍校報名結束，郭戎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計算詳細的人數，但是總人數應該在四千多不到五千人的樣子。
也就是說大概是三比一個的中簽率。
而中簽，也就意味著必死！
這是何等的殘酷！
然而，這里是戰場，終究需要有人完成這樣的任務。
雖然有些不忍，雖然有些猶豫，但是十幾息之后，郭戎還是向著身前的長纓軍士卒走去，最終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小戰士兩步的距離止步。
然后郭戎伸出了雙手。
看到郭戎的動作，在場的所有長纓軍士卒眼中帶著激動，但是行動卻停止了下來，偌大的地方變得安靜而沉寂。
“剛才蒙中郎的話你們都聽到了，我需要一千六百位勇士，他們需要……”
郭戎的話音還沒有落下，站在距離他領步之前的那名長纓軍步卒一躍而起，一步竄到了郭戎的面前，緊接著，中氣十足，震耳欲聾的聲音傳入了郭戎以及周圍數百人的耳中。
“大將軍，我愿意！”
說完之后，直接單膝跪地，目光炯炯的盯著郭戎。
好家伙，一個我愿意，差點直接把郭戎噎死，緊接著的跪地則更是讓郭戎目瞪口呆。
好在，這小家伙說完之后，單膝跪地，做出了請戰的姿勢，并沒有擺出什么讓郭戎難以想象的畫面。
只不過，這一下，終究是打斷了郭戎的思路和話語，使得郭戎的話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然后，讓郭戎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大將軍，我愿出戰！”
“我愿意！”
“我也愿意！”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幾乎在一瞬間就將郭戎準備出口的聲音徹底壓制了回去，以至于郭戎都一陣懵逼。
自己還什么都沒說呢，這幫家伙瞎激動個什么勁……
剛開始郭戎還準備讓士卒們自己安定下來，結果這氛圍卻愈演愈烈，不得已郭戎只得再次伸手示意軍士們停下。
隨著郭戎的伸出雙手，在場的所有將士再次安靜下來。
“今天我在這里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兒戲，我希望每一個人在做出決定之前都要上仔細思索，認真考量。“
“是！”
聽到齊刷刷的回應的聲音，郭戎稍微清了清嗓子，然后大聲說道。
”我需要一千六百位勇士，但是大家先不要激動，因為我可以提前告訴大家，這一千六百位勇士將會戰死在這里，長眠在這片中原大地。”
郭戎原以為自己說出這種必死的話，多多少少的會大小一部分人思索，停頓，甚至打起退堂鼓。
然而，讓郭戎意外的是，這兩句點出必死的話出口之后，在場的近五千長纓軍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紅了。
所有的目光變得血紅，精神變得亢奮，一個個看向郭戎的目光變得無比的炙熱。
這種狂熱到了極點的氛圍甚至有些不正常的情況，讓郭戎甚至都產生了一種錯覺，他眼前的長纓軍將士們準備迎接和面臨的不死亡，而是一種無上的榮光。
說實話，這一瞬間郭戎有些懵了，完全不在計劃內的積極和主動，讓郭戎產生了些許的迷茫和疑惑。
郭戎一邊繼續伸手示意所有人安靜襲來，同時上前詢問第一個喊出我愿意的士卒。
“剛開始不清楚細節的時候，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還改么？”
沒等郭戎的話音徹底落下，回答的聲音卻已經再次抵達，而且聲音堅定“不，不改，大將軍！”
“我可以告訴你，留下了，你肯定會死。”
郭戎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身邊的戰兵
“明知道會死，真的就難道不害怕么？”
“大將軍，我爹說過，怕死就不當長纓軍，戰死了，披上唐旗，榮歸故里……”
一邊說著，郭戎甚至從士卒的眼神中看到了無比的憧憬和向往。
如果說剛剛開始郭戎還有點不解，那么到現在，聽到這清晰到了自己士卒的解釋之后懂了。
長纓軍的薪俸不低，待遇不低，但是跟重傷、戰死之后的撫恤相比可就小巫見大巫。
贏了，德勝而還，加官進爵；
輸了戰死沙場，榮歸故里，家人享受自己撫恤。
有這一點打底，再加上自己苦心培養的對大唐的忠誠和榮耀，會有這種反應也不算太意外。
看著所有將士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眼神，郭戎知道這些常營的士卒早就把身體置之度外。
歡聚說法，自己現在陷入了傳說中幸福的煩惱。
思量了大致一刻鐘不到的時間，郭戎不得不想到了了一種古老的方式，隨即退后兩步，大聲喊道。
“三軍聽令：”
“家有父母者，出列；”
“家有妻兒者，出列；”
“家中獨子者，出列；”
“家中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
“父子俱在軍中者，子出列；”
“兄弟同在軍中者，弟出列；”
……
出列的命令很清晰，但是，現場的場面卻和片刻之前截然不同，群情激憤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現場死一般的安靜。
直到郭戎口中，所有出列的出列原因，依舊沒有一個人上前邁出一步。
這一刻，看著一個個神情嚴肅的士卒，郭戎的心中百感交集。
說實話，郭戎理解他們的這種表現和狀態，郭戎從來不會吝嗇賞賜和功勛，更理解他們在經年累月之下形成的對大唐的忠誠和熱愛。
但是，郭戎更知道自己的職責，從眼前這忠誠于大唐的將士中，選擇一千六百人，完成對于叛軍的最后一步，讓叛軍徹底入甕，徹底土崩瓦解。
就這么保持靜靜的狀態，郭戎看著眼前的長纓軍士卒陷入沉思。
大概幾十息之后，郭戎決定不再等待下去，至于方法也很簡單，自己的命令已經下達，按照命令執行凡是符合以上條件的全部撤走就好。
剛開始還很順利，然而，就在篩選接近一半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打破了整體靜靜地高和環境。
“我不走！我不走，整個班的兄弟都死在這里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不想就這么回去，我想和他們死在一起。”
周圍凡是聽懂了聲音的人心頭更是一怔，就連抓著他的手臂都被暫時掙脫開來，眼看場面就要陷入混亂。
只見郭戎大步上前，伸出右手，一巴掌扇了過去，直接把那名士卒打的原地轉了三圈，轟然倒地。
耳光的聲音之后，郭戎的聲音繼續傳來。
“混賬東西，戰場抗命，誰給你的勇氣？軍令如山，誰讓你敢隨意抗命？抓起來，等戰后以抗命論處！”
說著，被郭戎一巴掌扇倒在地的這個長纓軍士卒被兩名郭戎的親衛抓了起來，然而，直到這一刻，郭戎從他的臉上依舊看到了不滿和疑惑。
于是，郭戎叫住親衛，把這個家伙送到了眼前。
“正是因為你的戰友們都戰死了，所以你才要活著回去！”
郭戎的那句話讓這名一直在痛罵的士卒一愣，眼神中充滿了疑惑，似乎在等待著郭戎的解釋。
“正是因為你的戰友們都戰死了，所以你才要活著回去！不然誰替他們奉養年老體衰的父母！”
“正是因為你的戰友們都戰死了，所以你才要活著回去！否則誰替他們照顧他們的妻子兒女？”
“更何況軍令如山，豈是你一個人的意志可以決定的嗎？”
等到郭戎罵完，剛剛還不忿的士卒眼神先是暗淡襲來，接著又充滿了希望，直到最后郭戎示意兩名衛士放開他的雙臂。
這一次，這家伙沒有再掙扎，而是恭恭敬敬的向郭戎行禮，而后道。
“謝大將軍！”
因為這個意外的插曲，篩選的工作反而快速了不少了，符合撤離條件，但是想要戰死在這里的長纓軍，選擇老老實實的根據命令撤離、
很快，完成了第一輪初篩的之后，接近五千人的隊伍已經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初頭。
比起之前數量確實少了，但是這數量依舊太多了！
如果有選擇，郭戎希望自己麾下的士卒一個個都不要死，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郭戎之前判斷的，要讓對方老老實中計，就必須給叛軍營造出一個自己一方力戰而竭的情況。
只有判斷自己力戰而竭，對方才敢于將自己的最后的精銳拿出來，成為壓垮自己，壓垮長纓軍的最后一根稻草。
弓弦拉的越長，反彈力就越大，反彈力越大就越容易崩盤。
現在郭戎所做的一切都是讓對方的弓弦拉長，至于崩盤的引誘點，郭戎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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