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考慮了很久,還是否決了鐘會的提議。
他承認鐘會的建議很有道理,但不可否認的是風險也很高。
但真正的原因卻是鐘會不可能想得到的。
一是他并不完全相信鐘會,一直保持必要的警惕。
二是他清楚技術能帶來的進步有多大。只要給他十年時間,大魏恢復元氣,就算拓跋力微再強也只有死路一條。在這種情況下,他實在沒必要冒這個險。
實力碾壓不爽嗎?
當然,態度要委婉,要讓鐘會充分體會到他的無奈。
不是朕不想聽你的奇計,實在是力不從心啊。如果那些人都能像你鐘士季一樣,全心全意為朝廷著想,又哪里會有這些問題呢。不過你也不用急,我們都還年輕,等個十年也沒關系。
聽到曹芳這句話,鐘會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不僅沒有因為建議被否而失落,反而覺得自己和天子更親近了。
是啊,王昶還能活幾年。
十年之后,老臣們都去世了,大魏也恢復元氣了,天子就可以放開手腳了。
君臣二人沿著山路一邊走一邊閑聊。
鐘會靈光閃現,隨即提了個建議。
戰事結束之后,不必急著回洛陽,可以順勢巡視一下冀州。
大魏之魏,來自冀州的魏郡,和當年武皇帝平定袁紹后定都鄴城有關。毫不夸張的說,冀州才是大魏真正的根本,怎么重視都不為過。
為幽州、并州提供錢糧,冀州是必不可少的基地,運輸也最方便。
但朝廷對冀州的關注卻遠遠不夠。
這一點,從程喜擔任冀州刺史多年就可以看得出。
當然,這是曹爽的責任,與先帝無關。
程喜是先帝親信不假,但先帝用人可不是任人唯親。他在世的時候,只讓程喜擔任青州刺史,不讓他擔任更重要的冀州刺史,更別說征北將軍了。
這十幾年來,冀州實際上處于放任自流的狀態,冀州士大夫也與朝廷漸漸離心離德,之前好容易收拾起來的人心又渙散了。
天子親政兩年,接連取得東南、西北方向的大捷,不順道去一趟冀州,實在說不過去。
借著這個機會,在冀州推行新政,提高糧食產量,也對穩定北部邊疆有重大意義。
至于江東和西蜀,大可暫時放一放,以示養德之意。
尤其是西蜀,諸葛亮已死,荊襄系與益州本土士大夫的矛盾越來越尖銳,劉禪就算想學公孫述都做不到。在保持強大軍事壓力的前提下,休戰養德,同時對益州士大夫進行攻心,也許能不戰而勝。
就算不能如愿,以益州而敵天下,也是不現實的。
曹芳聽著,無聲地笑了。
鐘會在北疆冒險的計劃被否,又轉而想在西南建功了。
不過這次不是用武力,而是斗心眼。
不得不說,這才是鐘會最擅長的事。
曹芳讓鐘會寫一個詳細的計劃。
在平定北方后,對西南的攻勢也該提上日程了。就算暫時不用兵攻城,攻心也是可以的。
——
散步回來,劉招弟已經準備好了晚餐,來請示是一起吃還是分開吃。
曹芳看了鐘會一眼,說,也沒外人,一起吃吧,熱鬧些。
劉招弟有些意外,卻也沒多說什么,轉身去安排。
鐘會心里得意,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膛。
能讓天子親口認定是自己人,這是多難得的榮耀啊。
滿朝文武,還有誰有這樣的面子?
時間不長,劉招弟安排好了晚餐。雖然談不上山珍海味,卻也算豐富,有葷有素,有魚有肉。
曹芳獨坐正席。鐘會、呼延藥同席,在左手側。劉招弟、劉憲同席,在右手側。
曹芳沒有食不語的習慣,一邊吃一邊和鐘會閑聊,呼延藥三人在一旁聽著。
這種場合,聊的內容當然不能太嚴肅,也不能太高深,否則呼延藥等人聽不懂,就無趣了。他們只說些家長里短,以及士大夫間的趣事。
比如眼下的鐘毓。
鐘毓半推半就的俯首稱臣,對鐘會的影響極大。從小到大,這是鐘毓第一次好聲好氣的和他說話,而且是有求于他。
一想到鐘毓現在正隨大軍作戰,鐘會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在北疆作戰,與在揚州完全不同。
北疆苦寒,生活條件艱苦,不僅冷,還缺水。這種天氣,想洗個澡是千難萬難,每個人身上都有味道。鐘毓身體肥胖,非常容易出汗,只怕味道會更重。
總之,他還想保持士大夫的風度是萬萬不能了。
鐘會不能明著調侃鐘毓,但曹芳可以。這時候說這樣的話題,簡直是撓到了鐘會的癢癢肉。
聽到得意處,鐘會起身獻舞。
曹芳欣然答應,還主動為鐘會打起了拍子,以示君臣和諧。
現在的漢人也是能歌善舞的民族,酒至半酣,起身屬舞是常有的事,也是表示感情好的重要方式。
鐘會這么做,不僅不冒昧,而且極妥當。
因為沒有伴奏的樂師,鐘會就自己給自己伴奏,還現場賦詩吟唱。他的文采好,又精通音律,這些都是信手拈來,而且水平著實不低。
劉招弟、劉憲聽得入迷,一邊喝著唱,一邊用心記。
呼延藥看在眼里,也有些詫異。
她和鐘會成親這么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鐘會這么開朗、活潑。鐘會也有心情好的時候,但那時的他通常都是放肆的,咄咄逼人的,并不能帶給人愉悅,反倒會讓人感覺到冒犯。
唯獨此刻,在天子面前,鐘會像是一個天真的赤子,卸下了滿身的尖刺,從里到外散發著青春的光芒,讓人意識到他風華正茂,前途無量。
呼延藥的心情也雀躍起來,忍不住上前請旨,要主動獻舞一曲。
曹芳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當即應允。
呼延藥上前,與鐘會對舞起來。
劉招弟、劉憲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會心的微笑。
曹芳看了一會,隨即發現了不同。
他本以為呼延藥會跳有匈奴人特色的舞蹈,但呼延藥跳的卻是漢人的舞,而且能隨時變換套路風格,與鐘會吟唱的曲牌相應,襯得鐘會的表演更加精彩。
幾曲舞罷,鐘會有些體力不支,主動退出。
劉招弟、劉憲按捺不住,起身與呼延藥接著跳。
“士季,你這夫人選得好。”曹芳舉起酒杯,對鐘會說道:“雖是匈奴人,這腹中才華絲毫不弱于我漢人女子。只有這樣的才女,才配得上你鐘士季啊。難怪令堂對她如此滿意,朕也覺得甚好。”
鐘會正在興頭上,舉杯大笑。“這是陛下的恩賜,臣沒齒難忘。”
曹芳眉毛輕挑,意味深長的說道:“士季,努力!讓你兄長看看,太傅的赫赫威名究竟由誰來繼承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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