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大魏暴君 > 第140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子家,且慢。”司馬懿叫住了盧毓。“黃泉路漫漫,一人走太孤單了,還是結伴而行吧。”

  他伸手示意。“且飲酒,不要浪費了天子的一番心意。”

  盧毓哼了一聲。“這心意不要也罷。”

  “那涿郡盧氏還要不要了?”

  盧毓一愣,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糾結了片刻后,恨恨地坐了回去,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又將酒杯重重的頓在案上,“咚”的一聲,杯盤震動。

  他可以死,但家族不能因此受牽連。

  舍生取義說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卻難。

  他的父親盧植當年面對董卓時能夠不屈不撓,他現在面對天子卻無法一步不退。董卓再兇殘,控制不了涿郡,天子卻可以一道詔書就將他的子孫甚至族人全部誅殺。

  有參與政變,甚至是誹謗朝廷這個由頭,別人想救他都不敢開口。

  “子家,是我對不住你。這一世報不了,來世再報。”司馬懿伸手輕拍盧毓的肩膀,嘆息道:“有一句話,你聽了或許會略感欣慰。”

  “是么?”盧毓笑了一聲,充滿嘲諷。

  此時此刻,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話能讓他略感欣慰的。

  “天子志向高遠,有意重整軍備,驅逐胡虜,恢復漢家邊境。如能實現,你盧氏的祖塋可免于胡虜踐踏。”

  盧毓驚訝地看著司馬懿。“仲達兄,你……”

  司馬孚也一臉驚詫,只是沒說話。

  到了這時候,司馬懿還為天子開脫,是迫于形勢,怕賈充在一旁偷聽,還是發自肺腑的欣賞天子?

  看司馬懿的神情,似乎后者的可能更大。

  “回城之后,天子幾乎每晚都聽我解說兵法,一天不落。”司馬懿拿起筷子,夾了幾根春韭送入口中,發出滿足的嘆息。“還是這素菜可口,天天吃肉,吃得我頭暈目眩,腸胃不通,每次如廁都像受刑。”

  盧毓略去了司馬懿的報怨,直奔重點。“天子……每晚聽你解說兵法?”

  司馬懿點點頭。“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到了這時候,我又何必騙你們?叔達,你是不是一直很遺憾,覺得我不應該輕易放棄?”

  司馬孚沉默不語。

  “叔達,富貴在天,不可強求。”司馬懿幽幽一聲嘆息。“我溫縣司馬養德百年,方有子孫繁盛,先父生我兄弟八人,如今我有子孫幾人?子元無子,子上雖有子,卻大半夭折,能為嗣者,唯有安世一人。”

  司馬孚一聲長嘆,明白了司馬懿的心情。

  年過七十,看似子孫滿堂,但后力不繼的征兆已顯。已經成年的兩個兒子一個身死,一個不中用,孫輩則更是人丁單稀。就算他奮力一搏,僥幸成功,這功業也未必守得住。

  多子多福。

  宗族繁盛,就意味著天命有歸。子孫多夭,就意味著德行有虧,受了天譴。

  大臣們為什么對朝廷不肯歸心?

  曹丕、曹睿接連早夭,子孫稀少,甚至絕嗣,就是上天懲罰曹氏代漢的惡行。既然老天都不照顧曹氏,他們又何必在乎大魏?

  同樣的局面,已經悄無聲息的降臨在司馬懿身上。

  司馬師無子,司馬昭雖然有子,卻也接連夭折了好幾個兒子。

  更何況,無論是能力還是影響力,司馬昭都遠遠不及司馬師。衰年喪子,司馬師死于高平陵,對司馬懿是一記重創。

  “所以……兄長退而求其次?”

  “人力有時而窮,天命不可違。”司馬懿舉起酒杯,向司馬孚、盧毓致意。“當年劉子揚曾稱先帝有秦漢、漢武之姿,如今天子則有漢宣之忍、光武之仁,天意已明,你我又何必勉強,非要玉石俱焚,為吳蜀所笑?”

  司馬孚、盧毓相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一聲嘆息。

  哀莫大于心死。

  司馬懿早就沒有了斗志,難怪可以如此平靜從容。

  司馬懿呷了一口酒,沉默片刻,又笑道:“我捫心自問,雖德行有虧,殺戮太重,卻也為大魏征戰一生,建有微功。天子恩怨分明,或許能看在我這點功勞的份上,不絕我血食。如此,功罪皆有所償,九泉之下,我見三祖,也能坦然了。”

  說完,他將杯中酒飲盡,起身整理衣冠。

  “叔達,子家,時辰不早了,起程吧。”

  “喏。”司馬孚、盧毓躬身施禮。

  ——

  朝陽初升。

  曹芳站在昭陽殿的廊下,看著燦爛的陽光照在院子里,一言不發。

  賈充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

  司馬懿、司馬孚、盧毓三位老臣昨晚在獄中自裁,是天子的決定。他今天一早來匯報,卻從天子臉上看不到半絲喜色,讓他很是忐忑。

  莫非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

  或者說,天子不希望司馬懿最后說的那些話有人知道,要滅口?

  曹芳沒有注意到賈充的不安,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說實話,他沒想到司馬懿會走得這么從容。

  不得不說,人老成精,司馬懿就是成了精的那種人。

  他不僅看得開,從容赴死,還對未來充滿了不切實際的美好愿望。

  說實在的,他沒有司馬懿想的那么好。有些大義凜然的話,他是說過,卻沒有實現的把握,不排除將來會食言。

  萬一成功了,這里面也有司馬懿的功勞。

  最后那兩個月聽司馬懿講解兵法以及一生,他受益匪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司馬懿也算是他的啟蒙老師。

  而且此刻的司馬懿還沒有像歷史上那樣食言,真正擊穿道德的底線,將司馬懿劃入奸佞一類,多少有些先入為主、疑罪從有。

  正在此時,有虎賁來報,太尉王凌已到城外亭驛,上書求見。

  曹芳收回思緒,對賈充擺了擺手。“通知家屬收尸吧。此外,好生看管司馬昭,別讓他出意外。”

  “唯。”賈充如釋重負產,躬身而退。

  賈充剛走了兩步,曹芳又叫住了他。“朕聽說,你的夫人是李豐之女?”

  賈充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是的。”

  “請你夫人給李豐傳句話。他要是能盡忠職守,那就像你一樣好好做事,不要想東想西。再敢泡一次病假,以后就不要做官了。”

  賈充的眼角抽了抽,忍著筆,躬身而退。

  天子怎么罵李豐,他不在乎。天子夸他做事認真,才是他最想聽的。

  這幾個月的辛苦沒有白廢。

  送走賈充,曹芳轉向對虎賁說道:“請太尉入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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