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帝國再起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刺虎(下)
  “陳凱!”

  若說對陳凱聲音之熟悉,即便是鄭成功只怕也未必及得上施瑯。此一聲驚呼響起,施瑯及其隨行眾人登時色變,隨即慌忙的看向四處,河邊的蘆葦叢、另一側的樹林,卻似乎并沒有什么動靜似的。

  “施將軍還能如此念著故人,凱自感欣慰。只是這大晚上的,您不在廟里頭吃齋念佛,跑到此地來做些什么。莫不是,與凱一般,約了澄濟伯的女公子在這安平橋畔賞月不成?”

  歷史上,施家兄弟的被捕并非全無因由,從潮州橋事件,到陳斌叛逃事件,再到勤王做夢事件,乃至是近期接連發生的剃發事件、打砸右先鋒鎮事件以及擅殺曾德事件,施瑯歸附鄭成功不過兩年半的事件,對鄭成功所部戰斗力的提升毋庸置疑,但是對大軍內部團結的破壞卻更為甚之。

  “阿彌陀佛,陳參軍此言差矣,施將軍這般心境,剃度出家也靜不下心,反倒是臟了佛門清凈地。”安平橋的背光處,一個和尚雙手合什的走了出來,笑著說出了這番話,隨即又對陳凱問道:“陳參軍,您不是和定國公的女公子已經有婚約了嗎,怎么又和澄濟伯的女公子相約賞月了?”

  和尚不明所以,陳凱卻是哈哈笑道:“大師您不知道,去歲吾與拙荊定親之前,就是前面那位施將軍幫吾定了另一份姻緣,和澄濟伯的女公子的。這不,施將軍來了,吾不得約上人家姑娘來致謝嗎?”

  說來,去年南澳島上的謠言是不是施瑯派人傳的還沒個定論,但是陳凱卻并不在意讓施瑯把黑鍋先背起來。只是,那和尚卻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家伙,聽陳凱說及,卻又笑著問道:“這樣,也行嗎?”

  “怎么不行,娥皇女英嘛,古時早有舊例。”

  沒皮沒臉的調笑說罷了,陳凱轉而面向施瑯一行人的方向,大聲向施瑯喝問道:“施瑯,我陳凱,等你多時了!”

  歡聲笑語再不見了,有的只是冷若冰寒的凜冽。承蒙辮子戲的推廣,陳凱在對歷史感興趣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個親手覆滅漢家文明最后一點火種的狗漢奸的行徑。

  歷史上,施瑯先為明軍,后降清軍,再隨李成棟反正,隨后投入鄭成功旗下,直至擅殺曾德事件而后,為鄭成功逮捕,憑著舊部蘇茂和他的叔叔施福的幫助才逃了出來,最后再度降了清軍。

  施瑯第一次降清,在李成棟的麾下攻殺永歷朝明軍、血腥鎮壓嶺南三忠的陳子壯、張家玉、陳邦彥所領導的廣州抗清運動,雙手沾滿了漢家百姓的鮮血;至反正、改投鄭成功旗下,力主進攻當時已經是為明軍的郝尚久所部控制的潮州,導致郝尚久降清,于勤王一事卻是極力反對,雖為明軍,卻不行明軍之事;待到再度降清,為同安副將、為同安總兵、為福建水師提督,期間多次因戰敗、不睦等原因被投閑置散,更是一度要靠著妻子在京城做女紅來維持家計。

  待到三藩之亂平息,清廷有了余力,更重要的是施瑯的姻親黃錫袞拜相以及黃錫袞的姻親姚啟圣奉命主持平臺軍政事務,吃軟飯的施瑯才靠著裙帶關系以及熟悉鄭氏集團的叛將身份復任福建水師提督,協助姚啟圣主持平臺軍務。

  值此時,鄭氏集團今非昔比,劉國軒這一鄭成功時代不過一副將差遣,靠著認馮澄世為義父和鎮壓臺灣原住民崛起的將領來主持軍務,就好像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似的,卻也能一度讓施瑯退避三舍,最后憑著背后壓倒性的國力完成了對臺灣的侵占,徹底覆滅了漢家衣冠文明在當時那個時代,由鄭成功千辛萬苦最后留下的一顆火種。

  如果僅僅是如此,說是各為其主,亦說是報殺父之仇也就罷了。奈何當年施瑯倡言攻臺,曾一度主張出賣臺灣領土來換取荷蘭、英國等國援兵,終因荷蘭等國不肯與清廷合作,方才作罷。而后世清廷則無恥的將出賣領土之詞,說是鄭經做的,真應了黑的可以說成白的,白的可以說成黑的。

  等到施瑯為我大清“收復”了臺灣之后,奪占田產收入名下的,幾乎占據臺灣南部已開墾土地的一半之多,名為“施侯租田園”,一直延續到日本侵占臺灣。收的租子亦有專門的稱呼,叫做“施侯大租”。“施侯大租”的收納統歸滿清在臺衙門代行,并保送至北京轉交施瑯世襲業主。如此猶嫌不足,還貪得無厭,連無田無地的漁民也不放過,光是每年要從澎湖的窮苦漁民手里盤剝就高達一千兩百兩白銀的規禮!

  即便如此,施瑯在世時還極力阻止閩粵沿海無土百姓至臺灣開墾荒地,主張潮惠漢人以及閩粵客家人與鄭氏相通,有通海嫌疑,并且對其他入臺百姓也嚴禁其攜帶家眷。僅僅是為了確保他施家在臺灣的經濟利益最大化便可以長久的阻礙民族融合,不說什么狗漢奸之類的話,卻也是個利欲熏心的人渣敗類。

  施瑯其人,能力是有的,但權謀手段上比之統兵的能力卻實在是差得甚多。根據歷史記載,施瑯氣量狹小,無容人之量,但是想要達成目的,卻往往只會用一些挑撥離間的手段,乃至是僅僅是靠胡打亂鬧來體現存在感,逼著上司、同僚屈就于他。

  在黃道周麾下與黃道周的親信相爭、在李成棟的麾下與眾將不睦、在鄭成功麾下欺凌眾將,甚至就連他的姻親黃錫袞的姻親姚啟圣,一度把他從投閑置散的窘境里拉出來的恩人,待到平臺之后,只為攫取大功,便要向清廷暗算姚啟圣,從而成就了他的侯爵爵位。

  即便不說那些前事后話,從剃發事件,到打砸右先鋒鎮事件,再到擅殺曾德事件,短短的一個月里,施瑯就像是一個熊孩子似的,妄圖借著哭鬧來達成重拾左先鋒鎮兵權的目的。

  奈何,鄭成功并不是他爹,對他沒有這番容忍、寵溺的念頭。事情鬧大了,造成的影響愈加惡劣,就要把這塊毒瘤切除下去,以確保軍法得以伸張以及明軍內部的團結。唯一不同的是,歷史上是沒有切得徹底的,以至留下了后患,而這一次則是陳凱早早就在此等著補上這第二刀了!

  “我這年紀,玩火尿床倒是不會了,但是這世上總有些人,看了我在官道邊兒上玩火,一高興就回去把自家房子燒了。施瑯,你說這種人他是不是傻缺啊?”

  聽了這話,施瑯哪還不明白,原來陳凱之前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降低自身存在感,好讓他肆無忌憚的跳出來發瘋。而他這一個月的囂張跋扈,也恰恰惹怒了鄭成功,逼著鄭成功除掉他。

  此時此刻,陳凱與施瑯之間已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陳凱對施瑯是如此,施瑯對陳凱亦是這般。

  施瑯轉投鄭成功麾下,便要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奈何這個位置已經是陳凱的了,而陳凱這廝也不肯乖乖的向他屈服,才有了二人的相爭。到了今時今日,陳凱提前在此落位,顯然是已經猜到了他會自此逃亡,就是要來斷絕他的生路。

  恐懼、仇恨交織,施瑯當即便是拔出了佩刀向著隨行的那十余個親兵、隨從們大聲喝道:“前面就是安平鎮,殺過去,宰了陳凱,咱們才有活路!”

  施瑯知道,陳凱此行是有蔡巧帶了數十個鄭成功的侍衛和親兵隨行的,那些人都是精挑細選的勇士,就憑著他身邊的這十余個他叔叔施福的親兵和隨從,是完全不夠看的。但是此時此刻,陳凱托大,身邊只站了一個和尚,他們之間距離也僅僅百來步而已。只要沖過去,劫持了陳凱,就有一線生機。

  一聲暴喝響起,施瑯便拔刀沖了上去。這些親兵和隨從都是施福安排保護施瑯的,眼見著施瑯如此,自也不敢落后,連忙拔刀沖了上去。短短百來步的距離,說來卻也不遠,奈何隨著一聲尖嘯破空響起,這條路卻登時便成了一片狩獵的獵場。

  一個又一個的親兵和隨從,被從河邊的蘆葦叢以及另一側的樹林中激射而出的利箭射倒在地。有的僅僅是一箭便再無了生息,只是沉重的倒在了地上;而有的則還能發出苦痛的哀嚎,亦或是有一聲沒一聲的喘息。

  隨行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施瑯更是不敢有半分減緩,飛速向著陳凱靠近。而此時,陳凱卻竟然剛剛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燧發手槍,慢條斯理的裝填了起來。

  似乎是上天垂憐,施瑯發足狂奔,隨行之人被一個個射倒在地,卻始終沒有一根箭矢能夠命中與他。待到他沖到陳凱近前之時,身旁已再無一人,但是陳凱這邊卻也只有一個不知死活的賊禿以及那把現在才剛剛開始裝填火藥的遂發手槍。

  到了這個地步,箭矢當是不敢再射過來了,施瑯自持武勇,手握腰刀,僅僅是轉瞬間就已經決定了直接殺死陳凱,再行逃亡安平鎮的念頭,總要一血此恨。

  “殺”的一聲暴喝響起,施瑯右腿發力,泥土飛濺,整個人騰空而起,直劈陳凱面門。這一刀已是必殺之勢,施瑯雖然自問并非是甘輝、陳斌那樣的萬人敵,但是論武藝也絕非尋常人可以比擬的。

  奈何,就在此時,始終站在陳凱身邊的那個雙手合什的和尚身形一晃,竟劃過了一道殘影便擋在了陳凱的面前。未待他腰刀劈下,和尚突然間竟如金剛怒目一般,氣勢陡然而升,隨即一掌,看慢實快的便徑直的印在了施瑯的面門之上。

  刀,最終也沒有能夠落下,施瑯的身子便直愣愣的倒飛了出去,隨即更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唯有臉上的那個幾乎把鼻梁骨打平了的掌印卻依舊鮮明得讓人難以置信。

  “阿彌陀佛,貧僧出手,重了。”

  和尚重新雙手合什,到了句佛號。此時此刻,施瑯早已是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但那一雙圓睜虎目卻依舊死死的盯著陳凱,仿佛是恨不得即便是飲了孟婆湯也要將陳凱的模樣記得清楚,以待來世再報此仇。

  大步走到近前,陳凱看了看,蹲下身子,一邊把燧發手槍的裝填繼續進行完,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著施瑯說道:“我就說嘛,這世上有兩種人是不能招惹的,一種是看管書齋的書童,另一種則是廟里的掃地僧。施瑯啊,你這人不是我說你,就是太無知了。在廟里喝酒吃肉,規規矩矩的做你的花和尚也就罷了,道宗大師的師傅可是掃地僧出身,你在他面前還敢動粗,這不是找死嗎,我想救你都反應不過來。不過嘛,能敗在萬云龍的手里,哪怕只是一招即倒,你到了下面也是可以吹吹牛的。”

  此刻裝填已經完畢,陳凱亦是搖了搖頭。下一秒,站起身來,槍口直指施瑯眉心:“救不了你,但是就憑著咱們兩個相愛相殺了這些年的交情,我也不好看著你在這倒氣兒玩,就賞你個痛快吧。”

  話音方落,槍聲響起,施瑯的身子伴隨著受到后坐力沖擊的陳凱的身子一震,前者就再沒了動靜。唯有腦門上那個汩汩的冒著紅的白的的豁口,似乎還在用陳凱的解讀方式,諸如即便是施瑯變成行尸走肉大抵也是再站不起來的戲言,來見證這個狗漢奸的死。

  陳凱娓娓道來,宛如老友道別似的,這對道宗而言卻是前所未有的體驗,至少他博覽經書、周游福建各地,實在沒有這樣的狀況。奈何,他是佛門弟子,雖有兄弟義氣,但卻從未有陳凱這般如此恨過一個人,恨到了當親眼看著他在面前死去的時候,卻還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覺。

  殺了施瑯,陳凱如釋重負,搗亂的人死了,雖然不代表日后就一定不會再有人跳出來搗亂了,但是有此一遭,也足夠給后來者漲漲記性想要擋在他復興國家民族的道路上,就要先做好成為下一個施瑯的準備!

  蘆葦叢中、樹林里,親兵們紛紛走了出來。蔡巧會留下幾個活口,他們是證人,用來交給鄭成功,對那些參與密謀營救施瑯的叛徒進行審判。

  那邊還在忙碌著,陳凱伸了個攔腰,打了個哈欠,似也是倦了,便要拉著那和尚回宿營地去休息。奈何二人剛走了幾步,陳凱卻突然想起了什么,隨即便對那和尚說道:“道宗師傅,吾突然打算取個號。”

  字號,字號,雖然字和號是兩回事,但是讀書人,尤其是有了官身,總要有個號才顯得正式一些。陳凱這些年始終只有一個竟成的字,取得是有志者事竟成的彩頭,道宗覺得很好,似乎就連鄭成功也很是喜歡,不過這一次,陳凱大抵是除了心頭大患,方有所感才會如此吧。

  “哦,說來聽聽?”

  “那就叫近南吧。”

  陳凱,字竟成,號近南。

  陳近南!

  (第一卷,披荊斬棘,完)

  (全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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