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156章 總有一款適合您
  有時候,間接的接觸,比直接的接觸更加微妙,也更有回旋余地,還不會撕破臉。劉益守讓崔暹和楊愔二人向外界所傳達的正反兩種意思,東平郡的大小世家都已經了然于胸。

  他們感覺很意外,但想想也很正常,因為沒有哪個人希望自己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

  崔暹帶來的說法是,劉都督對東平郡世家中人的“小氣摳搜”,非常不滿,認為這些人都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錢,幾乎等同于“一毛不拔”。

  這么說稍微有點夸張,不過也確實說明了東平郡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大小世家中人,也是在把劉益守當做“啥事也不懂”的三歲小兒看。以為漂亮話說得震天響,就能把對方忽悠得上前去跟邢杲拼命。

  如果說漂亮話就能頂用,那還要軍隊干嘛?

  沒錯,朝廷確實是派兵來“平叛”,理論上說,劉益守盡心盡力的“剿匪”,那是義務和責任。他應該老老實實的什么也不拿,直接帶兵上去跟邢杲拼命就完事了。

  常理上說,這樣講很有道理。然而一旦涉及死人乃至滅族的時候,這種“你應該如何如何”的常理,就說不通了。

  大病一場,沒有醫生給你診治就會死的時候,你會不會舍不得花錢?

  家里著火,需要人救火的時候,你會不會舍不得給錢?

  軍隊平叛,你不花大價錢好吃好喝的把這些大爺供著,難道等著叛賊來你家割掉你的腦袋?

  說穿了,不過是東平郡的很多人都已經習慣性的兩邊站隊罷了,爾朱榮在洛陽給了北魏朝廷毀滅性的一擊,不止是大量中樞官員被殺,更有朝廷的權威被踐踏。

  爾朱榮能做的事情,邢杲之流認為自己也是能做的。這些人也未嘗沒有兩手準備。如果現在大力支持了劉益守,將來邢杲打過來,秋后算賬怎么辦?

  當然,現在亡羊補牢,未為晚矣。能花錢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博陵崔氏出身的崔暹,說話還是有幾分可信的,如果花錢就能免災,那自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問題出在楊愔這邊傳出來的消息。

  如果說崔暹傳達的意思東平郡世家中人還能理解的話,那楊愔傳達的意思就令人有些費解了。

  很多東平郡世家派來的人,都從楊愔這里得到了劉益守想表達的意思:朝廷在青徐之地的潰敗,只怕是另有隱情!

  什么隱情呢?

  整個青徐,都有人在給邢杲當耳目。說不清的田莊和佃戶聚集的鄔堡內,都有邢杲的內應。朝廷官軍的動向,可能剛剛決定出兵的時候,邢杲那邊就得到消息了。

  說不定某些世家,都暗地里投靠了邢杲!

  這種情況,不整頓可不行,要不然的話,別說是劉都督了,就是朝廷再派幾十萬大軍過來,也是一個結果。所以劉都督認為,只有把這些事情的條理都整頓清楚了,才能繼續東進濟南郡,討伐邢杲。

  至于要怎么整頓,劉益守希望東平郡內各大世家都能派人來須昌城里一起探討下對策。

  而須昌城外那些鄔堡被襲擊的事情,楊愔只字未提。

  如果現在還有人看不出那是怎么回事的話,不如回家好好頤養天年得了,反正拋頭露面也遲早會死甚至禍害家族,不如早點交權當個富家翁。

  三天后,偌大的東平郡,幾乎所有世家的頭頭腦腦們,都來到了須昌城,春耕已經不太遠了,他們急需要得到劉益守的“真正態度”,而不是那些打馬虎眼的話。

  須昌城外的到處都是整裝待發的士卒,一個個盔明甲亮的,讓這些參加會議的世家大戶們費解。想來劉都督今天得到了他想要的,馬上就會出兵濟南郡。

  如此看來,這個人是講“規矩”的,還算是比較容易對付。

  承認自己看走眼,錯把馮京當馬涼,很多人確實會反省一下他們確實小瞧了須昌城里的這位“大官”。然而,承認是一回事,大塊的割肉輸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些世家大戶的頭頭腦腦們并沒有多想,只有極少數人察覺到些許不對勁來,也來不及深究。

  ……

  須昌城縣衙大堂里擠滿了人,由于這次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劉益守很貼心的在大堂內布置了很多軟墊,讓每個人都能跪坐著“開會”。

  大堂主座上,劉益守環顧四周黑壓壓一片的人群,輕聲問道:“人都在這里了么?”

  這話不知道是在問手下,還是在問大堂里的人,眾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劉益守這是什么意思。

  “主公,還五家沒有派代表來。”

  源士康用大堂內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稟告道。

  “我就知道!

  你趕緊的讓趙貴帶著部曲去這五家,將他們所有人都控制起來。我之前就懷疑東平郡內有人在給邢杲當內應,要不然邢杲的前鋒軍不可能攻破這么多家鄔堡!”

  “喏,屬下去去就回。”

  源士康提著佩劍就走了!

  大堂里所有人都低下頭,不敢再跟劉益守的眼神對視。有傳言說那些被攻破的鄔堡,其實就是眼前這位俊朗少年派人干的,只是他們都沒有證據。

  今天沒有來的人,大概要倒血霉!不僅會被抄家,而且還要被污蔑為“勾結反賊”。眾人對劉益守時常出現的笑瞇瞇面容都是悚然一驚!

  如果事情真跟他們推測的一樣,那這位少年就太可怕了!

  劉益守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等著源士康返回。不一會,源士康回來了,在劉益守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半天,這才退到一旁。

  “諸位,上次跟你們說的一成租子,你們覺得怎么樣?”

  劉益守又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不過這個溫暖的笑容在眾人看來,意義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回都督的話,都督仁義,我們都感恩與內,一成而已,老夫這就回去通知莊子里的那些佃戶。”

  上次還痛哭流涕的王氏族長,這次卻第一個站出來拍胸脯打包票。不激動不行,他家某個分支的鄔堡已經被攻破,族人被殺了一大堆,至今都沒結果。

  如果現在還看不清形勢的話,那就白活了這大半輩子了。

  有他開頭,剩下的一個接一個的表態,一個比一個激動。恨不得劉益守不接受他們的好意,他們今天就根本不會離開這里一樣。

  區區減少一成租子算個啥,只要邢杲的事情平了,他們很快就能連本帶利撈回來。

  “哈哈哈哈哈,一成你們都愿意,那太好了,我這里有個告青徐萬民書,你們把自己的名字簽了吧。”

  劉益守開懷大笑,讓源士康將桌案上的一張大紙交給下面的人傳閱。

  很快,松了一口氣的世家代表笑不起來了。

  谷</span>“劉都督,之前不是說減少一成租子……可這告萬民書里面說的是,只收一成租子啊!”

  終于有世家中人頂不住心中的憤怒,大聲喊了出來。

  原本,他們以為的是“打九折”。

  現在,劉益守給他們出的方案是“打一折”。

  這踏馬差得何止萬里!如果猜測劉益守的方案是打一折,他們來都不會來,大家魚死網破,抄家伙上吧!

  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的時候,頒布均田制。其田畝租調(無樹的露田為租,有樹的桑田為調)均為一成。

  也就是說,自耕農交給國家的稅收,理論上就是一成。當然,這只是理論上,如果真只有這種程度的田租,窮奢極欲的北魏皇族早破產了。

  北魏還“創造性”的發明了很多雜稅(其思想精華被宋朝繼承),并且重復收取!也就是說,縣里面要先收一次,郡里面也要再收一次。不同的人來收,同樣的人被收!

  國家的“正稅”雖然只收一次,但地方上的“雜稅”卻是反復的利用各種名目收取,鈍刀子割肉。

  所以后面很多自耕農選擇“掛靠”到郡縣中的“大姓”,也就是所謂的世家那里,然后世家幫他們將自己的名字在縣衙賬冊里抹掉,比如全家染瘟疫橫死就是個不錯的理由。

  總體而言,自耕農的稅負在其產出的五成左右,在沒有戰亂的時候。但是這是在政治比較清明的郡縣是這樣,如果在某些郡縣,官老爺一個不高興,各種雜稅就來了,而且這些自耕農經不起折騰。

  做世家的佃戶,雖然更苦,被拿走的更多,但世家在某種程度上,也為佃戶提供了保護。就好比你家里養了雞鴨,就不會任由著外面的狼和狐貍將這些雞鴨叼走一樣。

  如果真之收一成的租子,別說是那些佃戶了,只怕梁國的人都會千里迢迢跑這里來投靠。魏國根本不需要動刀子,只要將這個消息傳到梁國境內,就能讓梁國陷入深度動蕩之中。

  前提是這個消息能夠經得起多年驗證。

  縣衙大堂里的世家族長和代表,覺得劉益守完全是在異想天開。這與是不是仁慈無關,他們認為這個人就是個傻子!

  后世阿妹你看平攤到中產和底層身上的綜合賦稅,都是五成以上!并不影響它是世界強國!

  國家的運轉,低稅負常常會出大問題大亂子!首當其沖的就是財政危機。以為不收稅就是對民眾好,這是典型的只看細微不看大局。

  “對啊,一成確實很低,所以我才好奇你們為什么這么積極呢。”

  劉益守滿不在乎的繼續說道:“這樣吧,二十年內,二成稅負,讓這些人繼續當你們的佃戶。或者把田交出來,讓朝廷來收,這些人產出多少都跟你們沒有關系。

  至于二十年后,我劉某人還操不了那么遠的心。這個提議你們覺得如何?”

  一成稅負雖然離譜,但傻子也明白,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然而兩成稅負如何?自耕農兩成賦稅都是很輕的了。

  曹操在屯田的時候,前期由于戰亂,活著總比餓死好,因此七成的租子也有人愿意去耕田。到了曹丕時期,已經出現大范圍的屯田軍戶逃亡事件。

  而現在大堂里的各路世家之中,佃戶的租約,基本上也都是七成起步,當然,也是“綜合賦稅”,不是一口氣收上來的。

  “劉都督,兩成也不行,太低了,我們連部曲都養不起。”

  “兩成五吧,再嫌的話,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劉益守冷著臉說道,翻臉比翻書還快,剛才還面帶笑容,現在就是臉色陰沉如水了。

  “諸位,你們且想一想。如果你們不降租,那邢杲打過來的時候,你們莊子里的那些佃戶,究竟會是聽你們的呢,還是聽邢杲的呢?

  如果邢杲對他們喊話,只要殺了你們,就有一成租子,并且還能娶細皮嫩肉的世家小娘子,你們那些佃戶會不會動刀呢?

  要知道,那時候那些佃戶可是被你們武裝起來成為私軍的一部分了。這些私軍到時候對誰開刀,那真是不一定呢!”

  這話嚇得在場眾人一身冷汗。

  很快,就有人站出來說道:“劉都督,事關重大。降租降這么多,我們說了不算,這事情真得族里好好商議才行。”

  “是啊,劉都督,不是我們不配合,是這事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就是現在決定,回去以后族里也會鬧起來。”

  “對啊,明天我們再派人回復都督可好?”

  眾人七嘴八舌的,都是表達一個意思:拖著時間再說!

  “如此也好,你們都回去想想吧。對了,等會念到名字的都留下來,我有要緊的事情跟你們商議。”

  要緊事?

  還不等眾人交流,源士康就拿起一張名單開始念,最后有十五個名字被念到。其中既有規模很大,甚至還有私軍部曲的家族。

  也有平日里并不起眼的。

  “其余的人都回去想想吧。”

  劉益守大手一揮,眾人散去后,有十五個人留了下來。

  源士康帶著這十五人來到縣衙不遠的校場,劉益守亦是笑瞇瞇的跟在人群里,時不時的跟這些人交談。

  “諸位請看,那些都是我大軍的軍旗旗桿,你們各選一支吧。”

  這是要讓我們成為部曲么?

  在場眾人內心狂喜!能成為劉益守大軍之中的一員,就代表著跟“強權”達成了“租賃協議”,其前程之遠大,難以盡述。

  “都督,這是在選擇加入哪一支部曲么?也跟我們介紹一下啊,我們對都督軍中情況都不熟啊!”

  其中膽子最大的一人,嬉笑著對劉益守說道。

  “不不不,你們好像弄錯了。我是說你們選擇其中的一根旗桿,然后會被掛在上面!這么多旗桿,長短粗細也不一樣,總有一款適合你們的。”

  劉益守對源士康輕輕招手,隨即數十個如狼似虎的親兵,跟在源士康身后撲向那些驚恐萬分的世家中人。

  “你們手里的冤魂那么多,就沒想過有今天么?”

  劉益守長嘆一聲,看著那些人哭爹喊娘的掙扎,然后被一個個宰殺,面色冰冷,毫無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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