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161章 不忍直視
  歷城,歷史悠久。春秋戰國時期就是大邑,建城后,歷來都是青州的經濟文化中心之一,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它毗鄰濟水,漕運十分發達,很早開始就是青州囤積糧草的轉運之地。青州其他地方可能缺糧,歷城是絕對不會缺糧的,假如連歷城都缺糧了,那青州就真的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歷城府衙書房內,一個毛發粗獷,卻又穿著魏國紅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坐在書案前,頗有點“沐猴而冠”的意思。

  他叫林源,呃,雖然姓林,卻是地道的鮮卑人。孝文帝南遷的時候,鮮卑丘林氏也一同南下,根據那時候的漢化法令,改丘林姓為林。林源就是出自鮮卑丘林氏,或者說現在濟南郡的林氏,前身多半都是丘林氏。

  而原本濟南郡源遠流長的“正牌”林氏,已經遷徙到江南和福建等地開枝散葉了。

  林源看著他面前一個溫文爾雅又有些瘦弱的年輕男子,有些疑惑的問道:“東平郡那邊派人過來了?我不是說讓他們不要來么?”

  這位年輕男子是濟南郡本地的一個主簿,名叫房象,嗯,他有兩個哥哥叫房虎和房豹,這一家人起名字都很猛,然而大概是名字把威猛都占住了,所以人反而是異常的文弱。

  房氏的根子在濟南郡,然而房象一家,卻又是從清河縣遷徙而來,乍一看是遠走故鄉,實則落葉歸根。當然,濟南郡的情況,其實源頭都在孝文帝元宏南遷,他這一來,徹底改變了黃河以南的各種人文生態。

  “林太守,東平郡的那支朝廷官軍,不可小覷啊。咱們還是應該謹慎一點,送一點糧草過去,把他們穩住。”

  房象一直都是林源的智囊,此刻他皺著眉頭,言語中充滿了不確定。對于之前林源的決定,他其實是有點不滿的,不過他那高超的涵養跟對方比較直的腦筋相結合后,硬是沒有被發現。

  “什么朝廷的官軍啊,拿著雞毛當令箭罷了。就是當今天子姐姐的面首而已!不要說他,就是當今天子,那又是個什么東西,爾朱榮的傀儡罷了。一年之后他還能不能坐那個位置都難說呢!”

  林源滿臉不屑的說道。他也不是傻子,劉益守等人到底什么成色,他自認為自己早就掌握了。東平郡的某些世家親近劉益守,是因為他們也姓劉,可以“火中取栗”。但是出身丘林氏的林源能拿到什么好處?

  更別說劉益守在東平郡吊死了那么多世家中人,林源屁股下面全是翔,濟南郡中想他死的人不知凡幾!他能讓劉益守這樣的人帶著部隊駐扎在歷城周邊?不存在的!

  林源這話說得不屑一顧,房象聽了卻是滿肚子苦水,又不好跟這位妄自尊大的林太守說明白。林家鮮卑出身,頗為武勇,家丁私軍很有些規模。剛來的時候,跟本地世家一頓沖突,卻也能站穩腳跟。

  房象對東平郡那個叫劉益守的人關注很久了,收集了很多關于這個人的情報,知道得越多,就越是感覺心驚肉跳。

  發生在這個人身上的事情,隨便換一個人遇到,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但這家伙現在居然能活蹦亂跳的在東平郡把成百上千的“土豪劣紳”掛在旗桿上。

  這說明什么?這說明此人不僅是有過人之處,而且能聚攏一堆志同道合的人,運勢也好得逆天。這種人你怎么能夠輕視呢?

  “林太守,那邊的人怎么說也是帶著善意來的,你好歹也見一見吧?”

  房象有些不滿的說道。

  “你在教我做事?”

  林源眼睛里綻放出不善的光芒,配合他粗獷的臉型和不羈的毛發,那股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人的氣勢噴涌而出。

  房象吞了口唾沫,拱手道:“卑職不敢。”

  “那就去把人轟走,別來煩我了。”

  林源像是趕蒼蠅一樣的擺擺手,房象無奈苦笑,退出了書房。

  來到府衙外面,房象有些歉意的對正在等候的王偉雙手攏袖行了個大禮道:“林太守公務繁忙,暫不見客。要不兄臺在歷城逗留幾日,我再去引薦一番?”

  就是當初在滎陽當咸魚的時候,王偉也未曾遭遇過如此羞辱。他在滎陽雖然是咸魚,但那是因為他看不起同僚,看不起上司,而別人還是知道他有才能的,并沒有怎么為難他。

  到了劉益守麾下,劉都督對他更是推心置腹,凡事都與他商議。平時王偉走路都是尾巴翹著的,軍中哪個見了他不行個禮?

  結果現在一個馬上就要首級不保的倒霉蛋,居然不抓住自己這根救命稻草,難道被吊死在旗桿上,真就那么吸引人?

  一時間王偉有些哭笑不得。

  “罷了,希望邢杲帶兵打來的時候,你們林太守還笑得出來。”

  他冷冰冰的對房象說道,將手里那封語調很是諂媚的親筆信交給了對方,嗯,某劉姓都督的親筆信。

  反正丟人的不是我,王偉默默吐槽了一句。

  他正要走,卻見房象拉著他的衣袖。

  “還有事?”王偉不客氣的質問道。

  房象微微點頭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兄臺若是不嫌棄,請到在下家中書房一敘。”

  無論什么時候,書房,才是男人最私密的地方。尤其是古代,若是一個男人對老婆說,我在書房有事,今夜不回臥房了,那么任何知情識趣的女人,都不會來打擾自己的丈夫。

  而書房也成為了男人閑暇之余肆意摸魚的私密地方,男人所有的隱私,都在這里而不是睡覺的臥房。

  讓客人到自己書房詳談,這就不是表面上的公事,而是私下里的請求了,態度非常鄭重。

  王偉秒懂,微微點頭道:“房先生請帶路吧。”

  ……

  梁軍勢如破竹,一個時辰之內,就攻下拱衛睢陽城的兩座小城,給魏軍帶來了極大震動。

  更有陳慶之巧妙使用心理戰術,威懾魏軍。

  第一條心理戰術就是,殺我軍將士,以命抵命,公開處刑。

  第二條心理戰術就是,越是抵抗到最后,被俘的結局就會越慘。

  第三條心理戰術就是,不留俘虜,但也不殺,而是讓俘虜傳播恐慌情緒。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睢陽城周邊剩余的七座小城,在得知睢陽城緊閉大門,不讓他們返回駐地后,全都主動投降了梁軍。

  有些甚至是在梁軍還未抵達的時候,就主動派人聯絡獻出城池。

  戰事進展順利,元顥大喜過望,急不可耐的讓為數不多的心腹手下收編戰俘,隔著濉河建立大營。一時間,梁國北伐的氣勢,轉瞬就起來了。

  要是真算人數,“北伐軍”此時已經有好幾萬人,只是能打的,卻只有陳慶之麾下那七千白袍軍。

  天色漸晚,今日的攻勢已經無法再持續,情況離陳慶之預料的最佳還差了不少,但也完成了基本目標:拔除睢陽周邊據點,合圍睢陽。

  他跟副將們說的一日下睢陽,只是給對方壓力而已。就好比后世老板在年初定下一個碩大又困難的年終目標,如果沒有市場的東風,來個“草船借箭”,基本上不可能實現。

  可為什么要定那么大目標呢?

  因為人們做事,預想的十分,能做個六七分,就已經很不錯了。那“六七分”,才是真正要實現的目標。如果你以這個為目標,那就只能實現六七分的六七分!

  深諳心理戰術的陳慶之,不會連這個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睢陽城外不遠的某個魏軍修筑小城城頭,陳慶之仰望著對比起來有些“巍峨”的睢陽城,沉默不語。

  快打旋風外加心理戰術,對于那些駐兵不多,防御薄弱的小城,有奇效。但是對于睢陽這樣的大城,就不太好用了。

  最起碼,攻城器械就不是很給力,如果攻幾次被敵人打下來,好不容易建立的心理優勢,就會被抵消。

  戰局拖得越久,北魏那邊的準備也就越充分。

  陳慶之側過頭問身邊一個身材高大的親兵道:“楊忠,之前幾戰,我都未讓你擔任先鋒,你可有意見?”

  此人叫楊忠,六鎮武川鎮出身。為了躲避戰亂,跟著父親楊禎避居中山,隨后他某次南下泰山游玩(亦可能是偵查)時,正好梁國北伐到此。那一波梁國斬獲頗豐,當時還在北魏的泰山羊氏亦是倒戈了一大半。

  梁軍將楊忠抓住,正好陳慶之當時也在軍中,就將楊忠招募至麾下擔任親兵。他欣賞楊忠武藝過人,見識精深,頗有氣量,很有將帥的才能謀略。于是帶在身邊悉心調教,從不讓他參與一線戰斗。

  “都督,楊忠跟隨您數年,得您照料,大恩未報。今日我便入睢陽,勸說楊椿開城投降。”

  楊忠拱手說道,語氣十分穩健。

  陳慶之微微點頭,跟聰明人說話,腦細胞都會少犧牲一大堆。他才開個頭,楊忠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真是孺子可教!

  “楊椿弘農楊氏出身,說起來還是你同族。若是別人去勸降,少不得有殺身之禍,但你去是不一樣的,就算勸降不成功,你起碼沒有性命之憂。

  這樣吧,我寫一封信,只要楊椿開城投降,我保證自他以下,其余人等皆能保全。他投降的是北海王元顥,而非是我陳慶之,這樣的話,他們大概能接受吧。”

  陳慶之淡然說道。

  “喏!末將定能說服楊椿開城投降。”

  楊忠鄭重行了一禮。

  “去吧,兵貴神速,我們后面還有很多大戰惡戰,實在是沒時間在睢陽這里耽擱。”

  陳慶之拍了拍楊忠的肩膀說道。

  ……

  “房兄臺,不是我說,這林太守,嘿嘿。”

  幾杯酒下肚,王偉跟房象就熟絡起來。他瞇著眼睛繼續說道:“取死之道,不知道房兄聽過這個詞沒有,嘖嘖。”

  王偉一邊說一邊搖頭嘆氣。

  “跟你這么說吧,春耕的時候,邢杲一定會來的。到時候你們怎么辦?郡兵都要回家務農啊,他們不會因為邢杲要來,而放棄春耕吧?難道邢杲一天不來,他們就一日在軍中混日子?

  這些人想什么別人不清楚,房兄難道不知道么?他們不過是在軍中混飯吃啊,冬天難捱,難道回家吃自己么?”

  郡兵啥好處也沒有,戰利品也沒有份,還很容易死。不過有一點好,那就是包伙食!

  冬天是農閑,周邊也沒什么野味,更不可能去結冰了的河里抓魚。如果壯勞力在家,吃的可都是家中存糧,去當郡兵就不一樣了。

  雖然沒工錢,但是包三餐啊!

  只不過,開春以后,就到了農忙時節。冬天軍心還很穩的郡兵,想的事情,就全都是家中的農活,那時候你怎么能指望他們跟邢杲打仗呢?

  “林太守仗著自己有私軍,實力雄厚,唉!”

  房象嘆了口氣,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淹死的很多都是會水的,越是弄潮兒越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等哭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其實,濟南郡離邢杲的占領區,還有相當的距離。濟南郡里很多人都認為,邢杲春耕未必會到濟南郡里。只要春耕過去,一切就好說了。”

  房象有些不確定的說道:“可是很多事情,哪里能說得準呢,不是有句話叫怕什么來什么嗎。”

  王偉輕哼一聲道:“邢杲春耕的時候,是一定會來濟南郡的,沒有任何意外,他們絕對會來。”

  一定會來?

  房象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疑惑問道:“王先生何以如此篤定?”

  “沒什么可是但是,我說一定會來,就一定會來。”

  王偉神秘一笑,雖然今日喝得有點大,但是他不會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

  比如說,派人到邢杲那里,通知對方說濟南郡防御空虛,糧草充足。這樣的事情要是跟房象說,那多跌份啊!

  “王先生,東平郡發生的事情,在下亦是有所耳聞。我有點不明白,如果劉都督帶兵進駐濟南郡,那么會怎么處置濟南郡的世家子弟呢?”

  房象沉聲問道。

  “如何處置,那是因人而異的。”

  王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我們只處置土豪劣紳,對于開明世家,以及愿意跟我們深度合作的世家,我們不但不會處置,反而會給他們指一條明路。

  當然,路在那里,愿不愿意走,只看個人選擇。

  房兄臺是怎么想的呢?是想走明路,還是跟著林太守一條道走到黑?”

  王偉意味深長的問道。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