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418章 人臣本分
  “表兄有禮了,這次出征青徐,就全靠表兄照拂了啊!”

  鄴城段府別院內,高澄帶著祖珽,一本正經的給剛剛從晉州返回鄴城的段韶行禮。此番老爹段榮舊病纏身,在晉州修養,并未跟著段韶一同返回。

  “參見世子。”

  段韶恭敬行禮,顯得很是謙卑。要是按如今所擔任的職位看,段韶已經可以獨領一軍作戰,其職權遠在高澄之上。但是很多時候,兩個人彼此之間的地位并不是光看官職就能分辨出來的。

  高澄是高歡的嫡長子,就憑這個身份,他就立于不敗之地了。高歡死了,這魏國不就是高澄的了么?

  段韶看得非常明白。高澄雖然現在基本上沒什么權力,卻是不能小覷。

  此番出征前,段榮還耳提面命的教育段韶說:世子輕佻,心比天高,建功立業的情緒高漲,很可能會下達一些不合理甚至是完全錯誤的命令。

  作為主將的你,務必要審時度勢,一邊完成高王的軍令,一邊也要讓“小高王”滿足內心的虛榮。倘若二者只能取其一的話,那么絕對要以高王軍令為準,不能高澄說什么就是什么。

  否則一旦出事,高王自然不可能處置自己的嫡長子,到時候就只能你自己背鍋了。

  對于老爹段榮的話,段韶向來不敢輕視,暗暗牢記在心。

  沒想到剛剛寒暄完,高澄就熱絡的把段韶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道:“此番我軍奪取彭城,有多大把握?”

  嗯?

  段韶以為自己聽錯了。高王的命令不是守備青徐,監視梁國是否有北伐之舉么?什么時候要攻彭城了?

  高澄對于青徐地形不甚熟悉,段韶卻是了然于胸,畢竟上次深入梁國境內,都打到項羽老家了。

  “世子,要取彭城,并非爭奪一城一地,若是真要動手,牽扯甚廣,不宜輕動啊。”

  段韶謙卑的說道。

  高澄眉毛一挑,聽到這種掃興的話,顯然是很不高興,卻也沒有多說什么。

  看到氣氛有點僵硬,祖珽連忙湊過來,低聲說道:“小段將軍有所不知,高王操心國事日以繼夜,世子想為高王分憂而不得其門。若是此番能奪取彭城,必定能讓高王舒心。小段將軍有何高見?”

  段韶并不認識祖珽,但一看此人模樣略有些猥瑣,心中便是不喜。

  他不卑不亢道:“如今高王還在籌備從晉州出兵攻打晉陽之事,實在是不便兩面開戰。待平定爾朱榮后,再集中兵力南下淮揚亦是不遲。

  世子此番想攻克彭城確有孝心,但此舉是不是為高王分憂,還在兩可之間。劉益守入主建康形同篡位,正是立威之時。我等領兵攻彭城正中下懷,只怕他會以舉國之力以抗衡。敵眾我寡,勝算頗低,望世子明察。”

  段韶這番話說得很客氣,但是也把道理講明白了。劉益守現在在建康正愁沒人可以毆打以顯示他的本事,你把頭湊過去,只怕真要被打成豬頭,這又是何苦呢?

  高澄臉一黑,聽出了段韶口中的勸誡之意。要是尋常人這么跟他說話高澄早就發飆了。

  但此人乃是自己表兄,比高澄也大不了十歲,將來必定是左右手一般的領軍人物,沒必要現在就得罪死。

  “哼,表兄是怕了那劉益守吧?此人難道是三頭六臂?還是如項羽一般能舉大鼎?”

  高澄一臉不屑的問道。看似不可理喻,實則岔開話題自下臺階。

  段韶頓時啞口無言,他訕訕答道:“那劉益守不能騎高頭大馬,不能開強弓,亦是不能舉鼎。氣力比一般精銳士卒還小,若是論單打獨斗,此人不值一提。”

  大概摸清楚了高澄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段韶只能撿好聽的說。

  “我就說嘛,此人如此不堪,表兄為何畏之如虎?”

  高澄如今并未經歷戰陣,還不明白“將不在勇在于謀”這句話的精髓。只要是會指揮打仗,哪怕手無縛雞之力,你也打不過對方。

  歷史上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最近的一個不就是陳慶之么?

  段韶不知道要怎么解釋,總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吧。

  他只得拱手行禮道:“對陣沙場,謹慎一些總不是壞事。”絲毫不提上次劉益守派楊忠奔襲任城,讓他們折戟青徐的敗仗。

  畢竟說出來只是自扇耳光罷了。

  “表兄,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做東,帶表兄游覽一下鄴城如何?”

  看到氣氛緩和下來,高澄意味深長的問道。

  段韶一臉古怪,又不好拒絕,只得詢問道:“之前我在鄴城也居住了很有些時日,這里有什么新鮮事么?”

  “誒,表兄不過是走馬看花罷了,還體會不到人文薈萃的鄴城,到底是怎樣的一番光景。鄴城里的奧妙,不在于一花一物,而是在于人啊!”

  段韶當然知道“人”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下半身那點事么?

  可是高澄可以隨便浪,出了事高歡給他兜底。段韶自己卻是不能浪,老爹段榮的身體不太好,指不定哪天就過世了。這個家還需要他撐起來,在出征前夕這個節骨眼,實在是不適合多生事端。

  “軍中枯燥,世子出征前是應該好好放松一下。在下還有很多青徐那邊的軍情要查看,就不掃世子雅興了。”

  段韶婉拒道。

  開什么玩笑,之前高澄通奸庶母鄭大車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如今要是跟高澄一起出去玩女人,你讓高歡怎么想?

  “唉,表兄就是個無趣的人啊。那我就先走了。”高澄意興闌珊的對著段韶揮手告別,帶著祖珽離開了段府。

  等高澄走后,段韶面色一沉,在院子里來回踱步。以前都是老爹段榮壓著自己,不讓自己單獨處斷軍務,如今沒人管著自己了,段韶卻并未感覺到曾經以為的那種輕松隨意。

  反而是肩膀上壓力山大!

  因為雖然沒人來掣肘你的決斷,但是也沒人幫你背鍋了!一言一行,你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而且說不定身邊還會有豬隊友。

  “劉益守啊……此人又豈是浪得虛名,還想奪彭城,真是想太多了。”

  段韶感慨嘆息了一聲,彭城是梁國在青徐的支撐點,旁邊的銅山還有銅礦鐵礦!要奪取彭城,除非梁國陷入無休無止的內亂,才有機會下手啊。

  “倒是此番梁國北伐青徐,有些讓人看不懂啊。”

  回來的路上段韶就一直在思索,劉益守出兵青徐究竟是為了什么,思前想后,感覺可能就跟當初劉裕北伐差不多吧。

  收攏兵權,準備篡位……如此而已。

  但對方的謀算,真的就那么簡單么?

  段韶有點不敢相信。只有被劉益守打過悶棍的人,才會深知此人的可怕。

  ……

  “說說看,你有什么想法?”

  劉益守似笑非笑的看著徐度,火光之下,那表情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呃……吳王殿下,在下說話有些犯忌諱,您別見怪啊。”

  徐度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反正現在這里也沒有其他人,他打算豁出去了。

  “說吧。”

  “殿下,是這樣的。此番之所以要出兵青徐,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天子剛剛登基,殿下的地位也還未穩固。若是北伐青徐成功,則殿下便可以在建康站穩腳跟。而殿下的兵馬與屬地都在兩淮,只能從兩淮出兵,所以這樣才打算北伐青徐……”

  徐度一邊說一邊觀察劉益守的表情,只見對方面色平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說下去啊。”

  見徐度停了下來,劉益守催促道。

  “殿下其實對于出征青徐,心中也是有疑慮的,所以……”

  “我的心思一直都沒有變,并沒有什么疑慮。”

  劉益守搖了搖頭說道。

  你都這么說了,讓我怎么接話?

  徐度被懟得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劉益守略有失望的嘆息一聲道:“閣下不過中人之姿,天色不早,還是請回吧。禁軍當中若是有官職,我會派人通知你的,想來問題不大。”

  聽到這話徐度大急,要是只當個禁軍之中的校尉之流,他何苦費盡心機跟劉益守這個“亂臣賊子”說這么多?還不是指望能乘風而起成為親信將領?

  去禁軍里面混日子,還不如在建康的酒肆里面喝酒呢!

  “殿下,在下有北伐之策,請殿下過目!”

  徐度從懷里掏出薄薄的一本冊子,雙手呈上遞到劉益守跟前,低著頭不敢看對方。

  劉益守將冊子接過,隨意的翻看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將冊子還給徐度。

  “隨我去書房。”

  劉益守將釣魚竿擱置在大石頭上不理睬,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轉身便走。

  徐度如同剛剛進婆家大門的小媳婦一般,小心翼翼的跟隨著。

  兩人來到玄武湖邊的宅院書房,劉益守命源士康守好院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他給徐度倒了一杯酒,二人在書案前對坐。

  “江南多好臣,只是先帝并無識人之明,多少英雄豪杰找不到出路,荒廢一生。”

  劉益守幽幽長嘆。事關蕭衍的話,他這個女婿或可以說,外人是絕對不能當面說的。徐度只是訕笑,并未接茬。

  很快,劉益守便起身從書柜的暗格里拿出一張地圖,將其攤開放在桌案上。

  “請隨意觀看。”

  徐度湊過去一看,臉上表情駭然變色。這張地圖是南陽地區的局部圖,上面標注的山川河流城池和道路都異常清晰,顯然是有專人近期測繪整理。

  他想起自己那個冊子里面所獻的“南陽攻略”,不由得面有愧色。

  徐度是聰明人,很快便將各種事情串聯起來,理清了其中的邏輯。

  “殿下真是狠人,連自己人都蒙在鼓里。”

  徐度滿嘴苦澀,沒想到自己所想的“驚世駭俗”北伐之策,在對方眼中完全是小孩耍大刀。沒笑出聲來算是涵養極佳了。

  “若是連自己人都騙不過,如何騙過敵人?既然知道這些了,你有何話說?此番謀略我可以連親近謀士都沒有親口告知。”

  劉益守笑著說道。

  “在下愿為殿下鞍前馬后效勞!絕無二心!”

  徐度立刻跪下表忠心,這個時候再不說,只怕真走不出吳王府了!

  “你家住在哪里?我派人去把你的親信叫上,明日你與我麾下楊忠一起去襄陽聽命,一切按楊忠吩咐辦事即可。”

  劉益守拍了拍徐度的肩膀,將他扶起來說道。

  “好的主公。”

  徐度大喜,不怕別人讓你做事,就怕連事情都沒得做,那就完蛋了。

  “你先擔任步兵校尉一職吧,為楊忠副將。這是虛職,你先擔著。等此番攻略南陽成功后,我對你另有安排。”

  “但憑主公驅使!”徐度臉上藏不住喜色,如今也算是走上正軌了。

  之前跟家奴罵劉益守是“亂臣賊子”,那是因為他知道對方就是沖著篡位去的。而現在加入其麾下,劉益守就不再是“亂臣賊子”而是“舍我其誰”了。

  環境不一樣,選擇不一樣,自然看法也就完全不一樣了,這就是所謂的“此一時彼一時”。

  “我先安排你在我府中住下,有什么東西要拿的,讓你的家仆帶過來吧。”

  劉益守淡然說道,如今他也是頂尖的那一批“上位者”,自然而然的說話一言九鼎,根本不允許對方質疑否定。

  語氣雖然平淡隨意,可聽到的人卻完全不敢當做耳旁風。

  有理不在聲高,在于拳頭大小。

  劉益守心中黯然,果然他也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一類人了。

  ……

  徐度的事情,只是一個很小的插曲。事實上劉益守也沒指望這個人能立多大功勛。不過是因為對方安陸縣祖籍,在荊襄或許有些人脈,隨手為之罷了。

  安頓好徐度之后,劉益守獨自在書房里辦公。他從鎮紙下面拿出一封信,那正是獨孤信寫來的。

  在信中,獨孤信告訴劉益守,蕭詧如今已經在江陵落戶,襄陽城和周邊地區他已經完全控制,斥候回報,南陽地區的魏軍,似乎并無異動,也沒有增兵的跡象。

  他那邊雖然兵力不足以攻克南陽,但糧草齊備,守備襄陽無礙。

  獨孤信亦是不知道劉益守計劃攻略南陽,寫這封信,只不過是為了回復上次劉益守信中詢問襄陽城守備,以及南陽地區有何異動的情況。

  這波建康中樞散布各種假消息,還有運糧運兵到兩淮。不僅是高歡那幫人相信梁國會出兵青徐,就連劉益守麾下的將領,也認為他們會北伐青徐。

  “先出刀的招式先用老,如今,還未到時候。”

  劉益守將信件放到油燈上燒掉,喃喃自語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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