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442章 圖窮匕首見
  自從祖珽那天說了偷襲南鄉,焚燒敵軍糧草的計劃后,高澄雖然沒有同意,但這件事卻一直盤旋于腦中,時不時就會拿出來思慮一番。

  高澄越是想越是覺得有門!連自己都覺得瘋狂的事情,敵人肯定預料不到。事實上,高澄猜測得沒錯,韋孝寬在制定撤退計劃的時候,確實是考慮到了這個因素,南鄉遠離宛城,遠離主戰場。

  南鄉在宛城西北三四百里外,騎兵奔襲最快速度,單程需要兩到三天。這其間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稍有意外,就是去送死而已。

  但是誘惑也很大,因為這么瘋狂的計劃,一般人肯定不可能執行,敵人在正常情況下也不可能去防備!

  高澄越想越是心動,若是這一招能成功,一把火燒掉達奚武部的糧草,那整盤棋就活過來了,不需要曠日持久的跟崔氏兄弟在南陽磨時間。

  而自己作為高歡嫡長子,指定的接班人,也會因為此戰聲名鵲起,讓霸府內隱隱瞧不起自己的人趕緊閉嘴。

  這天,高澄將祖珽找來,兩人到書房里密議。

  “祖孝征,你那一招,真的可以用么?”

  高澄有些不確定的詢問道。這一戰他必須親自參加,才能顯示出本事來。如果慫恿其他人去,輸了他會被千夫所指,贏了好處都是人家的,到最后他啥也得不到。

  正因為要親力親為,所以高澄必須要弄明白實質性的風險到底有多大!

  “世子,此事看似危險,實則穩如泰山。關中本來就兵少,還要力保宛城不失,能留出多少兵馬去守南鄉?再者,我們打探清楚以后,只要發現他們把糧草轉運到南鄉,那么就可以直接動手了。

  若是他們不動,我們也不動,自然就沒有風險,世子倒是不必擔憂。”

  祖珽胸有成竹的說道。他并不認為自己此番只是為了高澄,襲擊南鄉,絕對是好主意,不過還是得看達奚武他們“配不配合”。

  “攻占南鄉我覺得不可取,但是……放火燒個糧倉,還是很有意思的。”

  高澄邪魅一笑,英俊的面孔露出一絲狡黠和興奮的扭曲。

  “但是高岳肯定不同意啊!如何是好呢?”

  高澄又苦惱的撓撓頭,他對這位族叔并不是很看得起,平日私下里都是直呼其名。

  “或許,可找竇將軍,畢竟是姨父啊。”

  祖珽不動聲色建議道。

  竇泰是婁昭君妹妹的夫君,平日里與高澄的關系比高岳還親近些。更主要的是,竇泰這次并非主將,他也有自己的利益訴求。

  “不錯。”

  高澄微微點頭,表示贊同。其實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高岳不可能同意這次行動,那些非親非故的將領也不原意跟自己親近。

  唯有竇泰,統萬鎮鎮將出身,兵馬自成體系,又是母親那邊的親卷,可以信任。

  “如此,那你便辛苦往前線跑一趟吧。”高澄對祖珽說道。

  “世子,為表誠意,還是世子親自去比較好。”祖珽有些為難的說道。

  兵對兵,將對將,王對王。試問祖珽這種在其他人看來不過是“狗腿子”的身份,又如何取信于人呢?恐怕竇泰非但不會感覺到高澄的“誠意”,反而會認為是被羞辱。

  求人辦事,就要有求人的低姿態。

  “也好,反正這赭石城也待得膩歪了,那你就隨我走一遭白河吧。”

  高澄嘆了口氣,深切感受到了俗語里常說的“好事多磨”到底是怎么回事。

  ……

  襄陽城內校場上,橫二十行,豎二十五列的隊伍,整整齊齊列隊站立,每人間隔的距離幾乎一致,約空出兩個成人手臂的間距。

  這些人都是只穿著單衣和長褲。下半身看起來還算保暖,但上半身那件是真的薄,兩條胳膊都露在外面。

  他們如同石像一般站立著,一動不動。

  楊忠和斛律羨緊緊跟在劉益守身后,在隊伍里穿行著,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每一個人。

  “主公,這些人就是按主公的要求,優中選優,精通騎射之人。他們每個人都不是家中獨子,可以為主公前驅,任何時候都能沖到一線!

  一旦陣亡,家中亦是有優厚撫恤,家中兄弟亦是可以安排到軍中服役。”

  楊忠小心翼翼的說道。

  劉益守仍然是背著手不說話,在隊伍里走來走去。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精銳中的精銳,晾在雪地了一個時辰了,身上都凍起了雞皮疙瘩,卻是紋絲不動。

  “兵不在多在于精,這次你辦得很好。”

  很久之后,劉益守這才微微點頭說道。楊忠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當初白袍軍在北面大殺四方的時候,優中選優,強中選強的策略就引起了劉益守的重視。

  以正合,要求軍陣嚴整,主將調度合理,不留破綻。對于兵力有要求,對于士卒的訓練程度,只是要求達到“號令嚴明”這個程度就可以了。

  無論個人武藝如何,在兩軍對峙的時候,都沒有多少發揮的余地。反而更考驗主將的指揮能力。

  然而,到了“出奇制勝”這個環節,對于精兵的要求,就被大大提高了!主將的臨陣調度,反而成了次要因素。

  兵少且精,就能極大減少后勤的壓力,也能夠執行一些天馬行空的戰術行動。這次劉益守的要求,只是五百人而已。

  如果達不到,那就取三百人!寧缺母濫!

  經過上次的“軍運會”,這些人的技戰術都是脫穎而出,楊忠又淘汰了一批意志不夠堅定的人,最后就剩下這么五百人。

  “把你的斥候隊也算上,湊足六百人。”

  劉益守對斛律羨說道。

  “好的主公。”

  斛律羨點點頭,沒有說廢話。

  “可以了,解散吧,最近一段時間,這些人務必保證伙食最優,每頓要有肉。要能夠達到隨時可以出擊的狀態。軍令下達后,半個時辰以內,隨時可以一人雙馬出擊。”

  “得令!末將這就去準備。”楊忠壓住內心的興奮說道。他明白,決戰的時刻就要來了。

  兩人跟著劉益守來到府衙的書房,就發現原來那塊大木板已經被一塊畫布蓋住,畫布上是新繪制的南陽詳細地圖。

  南陽郡畢竟從前是被南朝長期控制的,官方地圖不難找。這張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標記了很多從前沒有的信息。比如丹水、白河等大河的支流信息。

  “你們押送一批糧草到廣平郡(老河口市),然后帶兵在那里屯扎。一旦春暖花開,沙凋王負責偵查南鄉那邊的動靜,楊將軍負責練兵。當你們發現達奚武的人馬往南鄉屯糧,就可以考慮去焚燒糧草了。

  廣平郡在南鄉正南面兩百里不到,已經是最近的一個地方了。你們離開后,我會往襄陽西面增兵,做出攻打漢中的姿態。你們在廣平郡,是偽裝成攻打漢中的前鋒兵馬。”

  劉益守說完,看到斛律羨一臉迷惑,他好奇問道:“我說得如此清晰了,你還有什么疑問么?”

  “主公,在下是在想,達奚武等人為什么不直接從鄧縣運糧回關中,偏要在南鄉屯糧呢?”

  斛律羨始終搞不明白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復雜邏輯。

  “這個問題問得好。”

  劉益守點了點頭,斛律羨北方草原出身,對于水網密布的地方缺乏深刻理解,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丹水有一條支流,可以抵達鄧縣境內。但是這條支流很窄,不能容納大船。若是要運糧到關中,小船肯定是不行的。

  韋孝寬的打算,應該是螞蟻搬家一樣的通過丹水的支流將糧草囤積到南鄉,然后在南鄉換大船,一次性的將糧草運到武關外不遠的地方。

  到時候,賀拔岳是要派兵出武關來接應糧草的。陸路通過武關這條路不好走,人少了沒法運糧。

  你想啊,出武關本身就是個有風險的活計。賀拔岳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去接應那小股的糧草呢?”

  這些概念斛律羨不好理解,但是劉益守當初卻很容易就判斷出了韋孝寬的意圖。就好比他前世的時候,江河上的船舶把貨物運到出海口所在的海港,將貨物卸船,然后碼頭設施將這些貨物轉運到集裝箱大船再出海,運到萬里之外的目的地。

  那些集裝箱大船開不到內河里面,內河的小船也無法在海上航行。類比一下,韋孝寬等人的思路就很好把握了。這與將領的智商無關,純粹是見識夠不夠的問題。

  “主公,此戰要達到一個怎樣的效果呢?”

  楊忠沉聲問道。

  南鄉易攻難守,好不容易奪下來,要守住得花費不少人力物力。楊忠需要得到劉益守明確指示。

  當然,能不守城就不守城。

  “就按照我之前說的,把糧草燒了就走,不必占地盤。哪怕是座空城,也別去占。”

  劉益守不以為意的說道,他相信楊忠可以領悟其中的關鍵。

  楊忠秒懂,劉益守似乎并不打算對這支關中來的兵馬趕盡殺絕。糧草可以少,不必把達奚武他們的退路給堵了。要是真想全殲,劉益守有的是辦法,不會像現在這樣安靜。

  若是此番達奚武部全軍覆沒,那賀拔岳定然元氣大傷。如此一來,他就沒有氣力去爭奪河東了。

  這個時代沒有玉璧城,高歡已經奪得晉州的西河之地,再往西就是河東。到時候爾朱榮怎么樣另說,反正高歡奪得河東以后,再往關中,可就是長驅直入了!

  在元氣大傷的情況下,賀拔岳是擋不住高歡的。

  而高歡若是奪得關中,后面會發生什么事情劉益守已經不敢去想了。

  楊忠等人離開后,劉益守這才靜靜的看著面前掛著的大地圖。

  他終于也入局了!到時候打出這波“左勾拳”,不知道能有幾分威力。

  劉益守深刻感受到三軍主帥真是種高壓力高風險的職業。

  當然,也伴隨著高回報。

  ……

  “世子是說,奔襲南鄉么?”

  白河岸邊,竇泰名義上陪著高澄“游覽風景”,一面商討出兵南鄉的事情。

  多年征戰的戰場直覺,讓竇泰感覺,高澄這個主意不僅可以試試,甚至還“很有意思”。

  “回姨父,確實如此。我覺得一旦打聽到情況,可以出兵南鄉燒毀糧草。若是成功,必能破局。”

  高澄信誓旦旦的說道。

  “嗯,倒也不是不行。”

  竇泰頗為意動,然而還是有些擔憂。

  宛城離南鄉的距離可不算近,為了躲避敵軍的斥候,必須先往北,再往西繞路。這么一去,路上可能發生什么意外,就很難避免了。

  確實是好計策,但要不要實行,還在兩可之間。竇泰得到了這樣一個結論。

  “世子不如先回赭石城,此番出擊,也不必世子親力親為。”

  竇泰嘆息了一聲說道。

  他心里很明白,要是這波不帶高澄去突襲,感覺還是很有搞頭的。有曹操奔襲烏巢大敗袁紹的例子在前,高澄的提議無疑很誘人。

  可是竇泰不是傻子,他心里很明白,高澄就是奔著“刷軍功”去的。奪取別人的軍功套自己頭上,才是高澄想干的事情。

  要是他單獨出兵,最后還成功了,高澄會作何感想?竇泰可不認為這位“小高王”,是什么心胸開闊的主。

  一時間,竇泰陷入兩難之中。

  “姨父,此番出兵,若是大勝,功勞自然少不了你的。但若是敗了,你可以說是我威脅你這么做的。到時候我父得知此事,亦是不會怪罪于你。”

  高澄拋出一道殺手锏來。

  竇泰默然。

  他們都是在婁昭君面前表過態,此番要支持高岳,不能砸場子的。

  什么叫砸場子?

  沒有高岳的號令,帶兵奔襲幾百里外的敵軍糧倉,就是典型的砸場子。輸了按軍法當斬,贏了也未必能落到好。

  要是不帶高澄,無論輸贏,結局可想而知。

  但是帶了高澄,輸了有護身符,贏了則是高澄的“高光時刻”。高澄有了這么大一個軍功,將來接班順理成章,高岳又怎么會在這種場合較真呢?

  到時候大家都會稱贊高澄是少年英杰什么的,說不定高岳還會順水推舟的說這件事自己也是知道的,一切不就圓滿了么?

  “我考慮一天,明日天亮之前,給你答復。”

  竇泰微微點頭對高澄說道。

  一聽這話,高澄就知道此事已經成了一大半。他連忙拱手行禮道:“那在下就先回赭石城,等姨父的好消息了。”

  等他跟祖珽離開后,竇泰這才感慨,自己跟高歡這一輩人也要漸漸老去,連高澄之流都慢慢參與到政務軍務里面來了,真是光陰似箭,歲月不饒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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