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502章 汪汪!汪汪汪汪!
  一天之后,高歡便急令高洋返回鄴城,與之同行的還有段韶。當然,段韶帶去的精兵由高歡的小舅子婁昭統領,依舊鎮守枋頭。

  其實高歡也想把婁昭叫回來,畢竟枋頭城已經十分不安全。

  婁昭是自家人,雖然是沒什么忠誠方面的憂慮,可這家伙無論打仗還是從政,都是習慣持續摸魚不干正事,叫他回來也沒什么用。

  而且劉益守這一擊,真是把河北各路人馬都嚇壞了。

  要是不留個自家人在枋頭鎮守,高歡還真怕手下的人直接投了劉益守,比如說李元忠這樣的。

  一行人回到鄴城,還沒有入城,就看到獨眼龍高澄帶著幾個文官在漳河邊等待,似乎是準備為段韶他們“接風洗塵”的。

  不過明眼人很快就察覺到,高洋這次在枋頭被劉益守搞得灰頭土臉的。雖然戰敗沒有他任何責任,但終究還是被敵人肆意玩弄一般的慘敗。高澄或許正是來看高洋笑話的也未可知。

  “阿洋,你這次可要倒霉了,父親大怒,正在家等著收拾你呢。”

  高澄一見到高洋,就嬉笑挖苦試探。事實上,高歡什么也沒說,都是高澄在詐唬。

  高洋低著頭,看上去很有些害怕的樣子,根本不敢接茬。

  這種態度讓高澄內心很滿足,他忽然瞥見有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穿著白色的袍子,那款式迥異于魏軍的軍服。此人正牽著高洋的馬,站在不起眼的位置也沒什么存在感。

  高澄指著那人問道:“這是誰?好像沒見過啊。”

  “回世子,這位是二公子新收的蒼頭。”

  趙彥深不卑不亢的說道。

  段韶看到氣氛好像有點不太對頭,走到高澄面前說道:“阿澄,高王讓我等返回鄴城,可是有什么大事么?”

  “一些軍務而已。”

  高澄澹然的岔開話題,眼睛死死盯著蘭京。

  看這位的衣服就感覺不太像北邊的風格,高洋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高澄感覺無比緊張。

  “一個南軍的俘虜而已,高王還在等著我們呢,在下就不陪世子踏青了。”

  段韶對著高澄拱手行了一禮,便準備帶著眾人入城。高澄忽然抬起胳膊,攔住了跟在高洋后面的蘭京。

  “既然是俘虜,見到本世子為何不跪?”

  高澄僅剩下的那只眼睛,冷冷看著蘭京問道。蘭京低著頭,不想搭腔,態度與高洋別無二致。

  正在這時,高澄突然拿起佩劍,用劍柄的那一端勐頂到蘭京的腹部。后者猝不及防,瞬間就痛得趴在地上干嘔!

  所有人都沒料到高澄突然來這么一下!

  “一條狗而已,你以為你跟了個廢物,就在本世子面前抖起來了?”

  高澄一腳踩在蘭京的頭上,將對方的頭按在地上摩擦。

  “叫啊,你怎么不叫?你就是條狗而已,你怎么不叫?”

  看到這場面,高洋緊緊的握住拳頭,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他知道高澄這不只是在折辱蘭京,更是在試探自己!

  他越是維護蘭京,高澄就跳得越起勁。事情越鬧越大,高歡會怎么想?

  高澄不蠢,他現在就在故意演給人看的!

  “世子,您踩著他的頭,他又怎么叫呢?左右不過是個奴仆罷了。”

  唐邕不動聲色的解圍道。

  “說得也是,罷了。”

  高澄冷笑一聲,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隱忍退讓的高洋,轉身便走。

  等他率先入城后,趙彥深也將蘭京扶了起來,眾人跟在高澄后面入了鄴城。

  ……

  劉益守帶兵北伐,自長社以北的地盤,都沒有好好攻略,只管一路埋頭打到滎陽。

  本來,黃河以南的地盤,還有很多都是處于觀望狀態。這些地方的郡守城守之類的官員,多半都是北方世家子弟,也不是鐵了心的跟高歡一條路走到黑。

  他們見魏軍敗退得如此迅速,心中也打起了小九九。魏軍慘敗對高歡而言是壞事,對他們而言那可就未必了。因為這意味著朝廷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他們的自主性大大加強了。

  這些人打的算盤很好,如果劉益守若是帶兵攻城,那么他們會不做任何抵抗就開城投降。

  但劉益守若是對他們不聞不問,他們也就當做是沒看見梁軍一般裝聾作啞。

  而從鄴城那邊來的政令軍令,他們自然也是當做自己沒接收到一般。

  簡單的說,這些人便是首鼠兩端,待價而沽。

  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實在是沒什么好說的。

  然而,當劉益守帶兵攻枋頭大勝而歸的事情傳開后,河南之地的情況就起了變化。

  得知劉益守勝利歸來后屯扎滎陽,黃河南岸各城都派人到滎陽跟劉益守表忠心,并送來大批糧草輜重,名義嘛,自然是支持劉益守打過黃河,消滅高歡。

  這些的表現一如當年高歡擊敗爾朱榮后,將其趕到晉陽那時候的樣子,幾乎找不出任何區別。

  這天,滎陽城的府衙大堂內,來了一位并不特殊卻又是自來熟的客人:馮昕。

  自來熟是因為他是馮娘子名義上的堂兄,不特殊是因為他和很多世家子弟一樣,是帶著城池投靠的。

  馮昕乃是白馬縣縣令,地盤不大,位置卻很重要,乃是黃河岸邊重要的渡口,在濮陽境內。馮昕投靠過來,梁軍便可以監視魏軍另外一個可能的主要渡河地點。

  當年陳勝吳廣起義后,便從白馬渡過黃河,北攻趙地。

  “妹夫英明神武,一戰破魏軍,銳不可當啊。在下真是佩服到了極點。”

  談完了事情,馮昕拿到了所謂的“任命書”,心滿意足的對著劉益守瘋狂拍馬,彩虹屁一陣接一陣的,劉益守都完全沒法插話。

  有了劉益守的“任命書”,那么他就是新朝廷的人了,和高歡已經劃清了界限。更何況他是馮令華的侄子,馮娘子的堂兄。劉益守又勐得一比。

  他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區區高歡,呵呵!不過如此而已!

  “如今高歡主力尚在,馮先生還是早些回白馬縣,有事直接派人告知于在下便好了。”

  劉益守客套的說道,起身行禮,準備送客。

  馮昕也站起身,拉著劉益守的雙手,熱絡的說道:“我們都盼著王師北伐,如今好不容易把你們盼來了。”

  看馮昕說得情真意切,幾乎垂淚。

  劉益守也激動的和對方握手道:“早些回去吧,高歡說不定會偷襲白馬縣。只要有風吹草動,派人來滎陽求助,莫要逞強啊!”

  二人惺惺相惜,劉益守一直把他送到府衙門外,這才回轉到大堂里,忍不住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這些人千篇一律的套近乎,滿口的甜言蜜語,都把他給膩歪壞了。

  “馮昕是跟馮娘子有親戚關系,我不得不出面。下次要是來個沒啥關系的,你來接待得了。”

  劉益守勐灌了一口茶,搖頭嘆息的對王偉說道。

  “無所謂的,主公只要悄悄堵住耳朵就行了。他們也只會說一句話而已。聽與不聽,都是那么回事。”

  王偉忍不住調笑道,心情好到了極致。

  劉益守“任性”一擊,倒不是說消滅了多少魏軍,而是把魏軍和高歡的“勢”打崩了!

  在那之前,無數觀望者們都是認為劉益守不過如此。可那一戰之后,他們的想法就不一樣了。

  劉益守這么點兵馬,都能去河北興風作浪。那要是梁國大軍壓境,高歡就真能守得住鄴城么?

  枋頭是怎么來的呢?這地方就是當年曹操在官渡之戰擊敗了袁紹以后,渡過黃河在此地興修水利,大興土木,準備來攻克鄴城的用的。

  占據了枋頭,就是打通了黃河南岸到鄴城的補給線。這里不僅僅是一個防御體系,更是一個大型的水利工程。

  當劉益守大軍退到滎陽修整的時候,河南各路勢力終于坐不住了。此時不下注,更待何時?

  “他們說的哪一句話?”

  劉益守好奇問道。

  “汪汪,汪汪汪汪!”

  王偉學了句狗叫,拱手對著劉益守行了一禮。想表達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那些投誠過來的世家子弟說的話再怎么漂亮花俏,歸根到底,不也跟搖尾乞憐打算抱大腿的狗狗一個樣嘛。

  見到新主人,就興奮的汪汪兩聲。

  “說他們是狗……倒也沒什么問題了。”劉益守啞然失笑,繼續說道:“但他們可比狗壞多了。你強大的時候他們是狗,搖尾乞憐的看起來人畜無害。

  你弱了他們可就是狼,要撲過來將你吃干抹凈的。”

  劉益守面色一沉,悠然嘆息。那些賤骨頭的世家嘛,就是不能慣著,要時刻敲打才行。

  “河南之地,已經投靠得差不多了。現在在黃河南岸已經形成了一道虛弱的防線。再怎么樣也是聊勝于無。”

  劉益守語氣很是謙虛,似乎并沒有大勝一場所該有的猖狂。

  “主公莫非是想退兵?”

  王偉疑惑的問道,枋頭大勝,其實鄴城也不是不能想了,萬一高歡不察呢?當年項羽三萬騎兵就大破劉邦幾十萬兵馬呢!

  “進退自如,方為用兵之道。話不可說盡,力不可用盡,凡事都要留有余地。

  我打算派你去南潁川郡整頓于謹他們的兵馬,順便監督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到時候,很可能我回師還需要你們來接應的。

  至于滎陽這里,陽休之也應該要來了。”

  劉益守很是慎重的說道。

  “主公竟然已經想到這一步了?”

  王偉大驚失色的說道,劉益守在那些新投靠的世家子弟面前可不是這個態度啊。

  那時候劉益守是把胸脯拍得啪啪想。凡事是聽到劉益守的保證,似乎都覺得梁軍打到信都等地只是等閑而已。

  沒想到劉益守已經在安排撤軍的事宜了!

  “雖然我也想一口氣解決高歡,但是梁國內部麻煩不少。就算勉強解決了高歡,爾朱榮、賀拔岳等人也會成為新的麻煩。給高歡留一口氣,讓他繼續跟爾朱榮他們打生打死,這比我們勉強用兵要好太多了。”

  劉益守擺了擺手說道。他想得很明白,不解決梁國國內的內患,對北方用兵,只是一種削弱政策,而非是要舉國之力去消滅北方的政權。

  “主公所言極是啊。”

  王偉嘆了口氣,人一旦冷靜下來審視自身,腦子里的膨脹感就會消退很多,總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

  很多人總是被動的做到這一點,后知后覺。

  能夠主動做到的,無一不是出類拔萃之輩。

  比起當初入洛陽以后就得意忘形的白袍軍,如今的劉益守無疑是吸取了很多教訓,該高調的地方瘋狂吹牛,該低調的地方一言不發。

  “主公,我們這一下把高歡狠狠捅了一刀,他到底會如何去應對呢?”

  王偉若有所思的詢問道。

  “誰知道呢?我們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而已。”

  劉益守嘆了口氣,后面的大戰惡戰不少呢。戰爭你挑起來了,可未必會如你的愿望結束。誰敢說自己常勝不敗呢?

  ……

  段韶將他對之前一戰的分析寫成冊子交給了高歡,但對方明顯是只看進去了一部分,卻沒有看進去另外一部分。

  今日書房里高歡麾下各路主將都到齊了,面色輕松的人幾乎看不到,一個個面色灰敗,心事重重的模樣。

  “此番我軍在枋頭三個糧倉被毀,損失頗大,影響后面用兵。敵軍雖然已經退到黃河南岸,但我們也都跟南岸的城池失去聯系,如今只能于北岸自保而已。”

  段韶小心翼翼的對高歡說道。

  “鄴城還守得住么?”

  高歡沙啞著嗓子詢問道。

  在場眾人都是面面相覷,萬萬沒想到高歡居然能問出這么沒信心的問題來。

  “高王,雖然我軍新敗,但梁軍兵少,無法打過黃河,高王不必擔憂鄴城的安危啊。”

  孫騰有些著急的說道。

  高歡擺了擺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當年陳慶之七千白袍,算多么?”

  高歡沉聲問道。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因為陳慶之七千人就把元魏打穿了。如今高歡手里的實力還不如當初的爾朱榮呢!

  “高王,如今梁軍坐鎮滎陽,看上去并無攻打河北的意思啊。”

  段韶小聲勸說道。

  “你不懂,萬一梁軍后面支援前線怎么辦?難道梁國就劉益守這么點人么?你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啊。”

  高歡語重心長的說道。

  眾將都不說話了,看起來,高歡像是被劉益守的瘋狂與果決給嚇到了。

  “高王,末將愿意帶著先鋒先屯兵安陽,拱衛京畿。然后高王再來定奪北遷的事宜,也是不遲的。”

  段韶站出來拱手請戰道。

  高歡眉頭舒展,總算是有人領悟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他微微點頭道:“孝先之言,甚合我意。你便領本部人馬屯扎鄴城之南的安陽。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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