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大漢吳王劉仲謀,這時候的江東,已經開發了數百年。
富庶程度較之中原,也不太差。
而又因為普六茹阿摩的好大兒式施政方針,以至于沒有任何戰事。
就連小股盜匪,都不存在。
民風淳樸,夜不閉戶。
格外和諧。
建業作為江東核心,沿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甚至因為沒有戰事,足夠穩定,比瓊州城都要熱鬧一些。
建業城里有王府,前身是討虜將軍府,后改為吳王府,一直留存至今。
普六茹部汗王進駐江東之后,自然而然,將吳王府當做了自己的府邸。
不過普六茹阿摩繼位之后,雖然領了賈無忌封下的“楚王”王號,名義上來說,住得起王府。
但他還是特意從吳王府里,搬了出來。
另尋了一座府邸用以自用,甚至絕口不提王號。
陳瑞現在就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這座府邸之中。
甚至他在剛進城,被盤問身份之后,立即就有東胡人前后簇擁,用著最尊敬的禮儀,一路護送。
普六茹阿摩也是相當慎重。
本來在野外打獵玩樂,聽了有人急報,說是皇帝派人來送信之后,獵物都不拿。
胯下的千里馬也不管了,咔一刀直接捅一刀,撒著蹄子就往城里趕。
跑死兩匹寶馬之后,他終于到了。
“陳大人,我來的有些遲了,自罰三杯!!”
普六茹阿摩開口不提“本汗”二字,而以“我”作為代稱自謙。
他在進屋前,甚至還稍微整理了一番儀容。
趕路可以匆忙,可以趕時間,但真到面對上使的時候,必須注意形象。
不然,妥妥的冒犯天威。
他一臉賠笑,二話不說,三杯酒下肚。
陳瑞都看傻了,僅剩下的一條胳膊,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他以前就是個山林里的獵戶,平日里自給自足,市集都去的少。
達官貴人都沒怎么見過,何況是東胡汗王?
除卻大漢天子之外,現在也就東胡八部的八個汗王,身份地位最高。
而這樣一個,天底下有數的位高權重之人,竟然對他如此禮遇?
竟然都不在意他身有殘疾?
竟然還會告罪罰酒??
就因為他是代表皇帝的使節?
陳瑞心中,忽然對大漢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
無意間,脊背挺得更直了。
普六茹阿摩端著酒爵,對著客座上的其他華服大臣舉了舉,示意他們一同來作陪。
“江東雖小,但我治理的還算不錯,還望陳大人看得上這些酒菜。”
包括沈光在內的諸多普六茹部貴族們,紛紛趕忙上去。
陳瑞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
他直接被送到了主位上,腳下軟墊傳來冰冷的觸感,但他感到的,卻是一股溫暖從心頭開始擴散。
眼睛都逐漸明亮起來,嘴角微微上揚,掩飾不住的笑意。
不過他還是忍耐了下來,波瀾不驚的道:
“我這一路走來,確實見得江東物阜民豐,百姓安居樂業,汗王確實有治世之才。”
“我會為汗王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
忽而,他話音一轉:
“只是我此番前來,另有要事,就不多做耽擱了”
普六茹阿摩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這個態度,就說明不是來問罪的。
不然他還真有點擔心。
畢竟大漢出兵北伐,他沒有同時出兵相助。
就連大漢打到荊州了,和普六茹部的邊境接壤了,他也沒做什么。
一直在混吃等死。
等到聽說漢使來了,才微微反應過來。
當然,他在吃喝玩樂的同時,也沒有忘記當前的局勢,雖說沒有出手相助,但總能看看義父有多牛逼。
大多數人都認為,現在大漢的形勢不算特別好。
大軍被堵在了荊北,遲遲拿不下新野、宛城,更別說固若金湯的襄陽了。
而且皇帝又孤身進入汝南,身處于蒲前部大軍的包圍之中。
大漢等同于現在同時面對三個部族,說是形勢不算特別好,其實都是因為過往的表現太過駭人,而有些高估了,實際上,應該說是相當惡劣才是。
普六茹阿摩則不同。
他認為,這一切都是皇帝的計謀。
并對此深信不疑。
如果不同時面對三個部族,大漢又如何一次性就把三個部族,全都拿下呢?
“陳大人倒是爽快!”
“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只管說!”
陳瑞對普六茹阿摩的豪爽,有些不太自信。
看著似乎什么要求都能提的樣子?
好像不僅僅是沿江陳兵,威脅到蒲前部南邊。
似乎讓他們直接出兵攻打,都有可能成功?
陳瑞拿不定主意,他不是專門干使節活兒的人,純屬趕鴨子上架。
于是乎,也不敢自己擅自做決定,還是老老實實按著原定的說辭,道:
“陛下讓你沿長江岸陳兵,威脅蒲前部南方,重點就在于合肥。”
“哦”
普六茹阿摩沉吟一聲,分析道:
“那就得走長江,沿江通過巢湖,再進到肥水。”
“這樣就能威脅到合肥,才能吸引到蒲前部的注意力。”
陳瑞不明白普六茹阿摩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索性將底牌全部攤出。
他相信普六茹阿摩,知道了皇帝在汝南的戰績之后,肯定會有所畏懼,欣然同意。
“陛下單騎入汝南,聽聞歸義軍有人叛走投靠東胡人,便召集五十騎”
普六茹阿摩點了點頭:
“召集五十騎直接把大營給踹了是吧?”
“呃”
陳瑞遲疑片刻,五十人踹了大營,你怎么敢想的?
“只是把叛將給抓了回來。”
“后來那蒲前光,蒲前光可是蒲前部的名將,率大軍圍攻兵馬短缺,又無守城器械的西平縣”
普六茹阿摩兀自思考著,隨口一聲:
“然后以寡敵眾,將蒲前光打得全軍覆沒是吧?”
陳瑞又是一愣,你這腦子怎么長的,怎么總是那么匪夷所思呢?
“沒有,只是守住了西平縣,打得蒲前光潰敗退走”
“怎么回事?”
普六茹阿摩這才看向陳瑞,你是來試探我的吧?
打我的時候,十萬兵馬一把火就給燒沒了。
打蒲前光,怎么只是將之打得大敗潰走?
難道我還比不上蒲前光嗎?!
皇帝絕對不可能這么弱,肯定是傳來假消息,想來試探我對待大漢,是否真心!
“呃”
陳瑞又是一陣愣神。
出使這活兒,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現在他就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個普六茹部的汗王,怎么看怎么都不對勁。
他完全猜不到對方的半點想法。
就在陳瑞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
卻見得一個親信,走到普六茹阿摩身邊,趴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陳大人先喝著,我暫時失陪一下。”
普六茹阿摩放下酒杯,滿臉歉意的道了聲,
陳瑞腦子里還是嗡嗡的,下意識點了點頭,隨即和幾個普六茹部貴族繼續喝起來。
普六茹阿摩隨那親信,到了外面。
一名哨騎早就在那里等待,后者向他行禮然后說道:
“汗王,陛下在汝南大捷!斬首無數!”
“汝南大捷,斬首無數?”
普六茹阿摩難以置信地驚了一聲,和陳瑞的說辭,竟然完全不一樣。
他急忙道:
“怎么個大捷法?”
那哨騎忙不迭說道:
“張定國叛亂,投靠蒲前部,同時害死歸義軍首領張議平。”
“陛下以五十騎,沖入五萬人屯駐的大營之中,借著天火,單人單騎闖入中軍大帳,整個人以浴火之姿,擒獲張定國,并斬蒲前部將士八千余人,燒毀糧草輜重無數!”
“而后面對五百騎兵追擊,孤身相迎,雖說倉促之間沒能在馬上坐穩,但那五百追兵,更是不敢凌駕于圣天子之上,盡數墜馬!”
“更是被嚇得兵刃全扔,只能拿住長弓!”
“之后更有天降泥驢,一躍渡河,身不沾水!”
“而后蒲前光受命,以五萬大軍攻打西平縣。”
“其中先鋒兵馬臧禮所部,有感于圣天子威名,不戰而降,更是將降卒之中所有忠于蒲前部的將士,全都割了腦袋!”
“數千首級都被掛在西平縣城墻上,死不瞑目格外駭人!”
“隨后蒲前光率領剩余四萬余人,強攻西平縣,但有圣天子親自駐守,以巨型留客樁打擊士氣,又有漫天棋盤亂飛!”
“尤其是那漫天棋盤,足足能拋出數十丈,遍布瓊宇,在蒲前部大軍正中炸開!”
“蒲前光身邊的親衛,都被砸得尸骨無存,蒲前部大軍死傷將士,數以萬計,直接潰不成陣!”
“而后圣天子再度率軍殺出,氣勢如虹,竟然帶領著那些歸義軍的農民兵,殺死蒲前部精銳將士,不計其數!”
那哨騎無比激動的說道。
“好好好!!”
普六茹阿摩連連道好,整個人都聽得熱血沸騰,血氣上涌。
陳瑞果然是來試探他的,畢竟乍一看,大漢目前的形勢不太好,他這個根紅苗正的東胡人,說不定會另有想法。
所以特意來試探一番,也很正常。
以普六茹阿摩的估計,如果他但凡敢在陳瑞面前,露出一點不聽話的苗頭,皇帝就會將他普六茹部,順手連著其他三部,給一起滅了。
這陳瑞當真可惡啊!
看著就剩一條胳膊,一路上風塵仆仆的趕路,老實巴交可憐兮兮的。
沒想到這么會演!
居然釣他的魚!!
幸好他普六茹阿摩料事如神,早就另外派人打探消息,不然還被蒙在鼓里。
萬一對大漢起了什么逆反之心,那便是萬劫不復的地步啊!!
“你做的不錯,去領賞錢,再去,再探!”
普六茹阿摩狠狠夸了夸這員哨騎,要不是他,今天還真就栽在陳瑞這看似老實的壞批手里了!
他就等著下一次的消息傳來,看著石周曷部、乞顏部、蒲前部三部,是怎么亡族滅種的!
當然,普六茹阿摩其實一直都是有野心的。
也想當東胡共主,也想當大可汗。
可他如今已經徹底轉變了思維。
等到東胡其他部族覆滅,其他汗王身死。
他不就是東胡的唯一王嗎?!
“走,回去繼續陪著陳大人。”
普六茹阿摩打發走哨騎,就帶著親信,往席間走去。
那親信還有些恍惚,腳步都是飄著的,很顯然,有點感覺這個世界不太真實了。
皇帝真的那么強嗎?單騎入汝南,覆手之間,便是一堆堆的神跡?
更匪夷所思的是,自家汗王,還真就信了。
當然他不會懷疑普六茹阿摩的,這是普六茹部之中,唯一有資格作為汗王的人。
而且御下的手段當真有一套。
不服的,全死于橫禍了。
普六茹阿摩很快就回到了席間,問向沈光:
“軍中有懂造船的嗎?”
沈光不解,疑惑道:
“汗王是想造船?”
前些年把族中剩下的船,都送給大漢了。
工匠也送了一批。
過了些年頭,應該又有了些,難道還打算送?
普六茹阿摩堅決的點了點頭,道:
“嗯,這船是必須得造的。”
“蒲前部與圣天子為敵,我作為大漢的一份子,決計不能坐視不理。”
“我們需早做防備,陛下既然要我們威脅蒲前部,那就得做出態度來。”
“只是以我部的實力,還略有欠缺,唯有在江河之上,才有與蒲前部對峙的把握。”
“而這要地合肥,也是能夠通過水路威脅到的重鎮,因而這船,是非造不可的。”
普六茹阿摩在做著長遠打算。
給朝廷當狗可以,但不能當寵物狗。
寵物狗是那種,玩完兒了,就可以隨便扔的東西。
自身不具備任何價值,只能提供玩樂的情緒和滿足感而已。
隨便來個人,就能替代。
萬一其他東胡汗王,也見勢不妙,暗自勾結朝廷了呢?
一山,不容二狗!
所以普六茹阿摩要當的,是無法替代的看門狗。
得展現出一定能力,不僅能為皇帝提供滿足感,還得有一定爪牙,從而能夠欺負其他的狗。
那么就必須要考慮到,自身的優勢在哪里了。
船,水戰。
這本就是普六茹部,所擅長的東西。
雖說當年一戰,十萬水師全部覆滅,后續想練都練不出來。
但江東水路縱橫,總歸是占據著地理優勢的。
下頭的百姓,乃至于長期定居在江東的東胡人之中,十個里有九個,都擅長水性。
想要再起一支水師仍舊有難度,但如果只是訓練一批能夠在船上行走自如的人,并不算特別困難。
這是不可多得的優勢。
尤其是,普六茹阿摩知道大漢的海上絲綢之路。
打天下的時候,海上絲綢之路,只能提供一定的后勤補給,補貼軍用。
但如果到了治天下的時候,這海上絲綢之路,絕對是毫無疑問的朝廷重心所在。
這樣從多方考慮,船只就很重要了。
等到了皇帝需索的時候,他也能立即提供,足夠體現自身的實用性。
能做實事,這,才是優秀的看門狗!
見普六茹阿摩問及船只的事情,沈光想了想,應聲道:
“汗王,造船工匠是有,雖然族中沒有太多,但世家大族里頭,向來是不缺的。”
“他們都想出海,想來不僅是造船的工匠,駕船的船工也訓練了許多。”
“只是這造船,可不是簡單的事情,那木料必須得經過兩三年陰干,才用得上。”
普六茹阿摩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
“你不是說世家大族都想出海嗎?”
“距離朝廷開辟海上絲綢之路,也有些年頭了,那他們家里的木料,應該也都陰干的差不多了。”
“這事兒伱去辦。”
“是”
沈光重重點了點頭,說不定,這還真是天子的想法。
海上絲綢之路利益太大了,怎么肯能給世家大族讓利太多呢?
得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啊!
而后普六茹阿摩又是一臉笑意的對著陳瑞道:
“陳大人,方才我已經下令,只等糧秣調運完畢,就可調集十萬大軍北上,隨時攻打合肥。”
攻攻打合肥?
陳瑞仍舊一片云里霧里。
他萬萬沒想到普六茹阿摩不僅輕輕松松,就答應了要出兵,更不僅僅是陳兵邊境做出威脅的姿態,還打算攻城。
這可是直接和蒲前部撕破臉了啊!
“既然汗王如此”
陳瑞不善言辭,也不知道普六茹阿摩所說,是真是假。
但自己的任務,大抵是完成了。
只覺得普六茹阿摩與普六茹部諸多貴族,著實豪爽無比,便跟著一頓吃喝。
可謂是賓主盡歡。
-----------------
成都。
“賤人,賤人!”
宮殿里的石周曷阿虎直接將一個女婢推倒在地,撕開了衣襟,掐著她的脖子。
一邊動著,還一邊謾罵,直至身下再無動靜,他才默默重新站起。
一個親信見著自家汗王,似乎很不得勁,連忙上前寬慰道:
“汗王,這漢人女子就沒一個好的,個個身體嬌弱,哪比得上族中女子!”
說完腆著臉,露出一抹諂媚之色。
“滾開!”
石周曷阿虎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將女婢賞賜給親信。
只是飛起一腳將他踹開,他現在甚至連殺人的心思都沒有了。
這一腳,給那親信弄得莫名其妙。
汗王近來是怎么來?
前線的戰事?
可不是聽說,戰事很順利嗎?
雖然軍師劉賓戰死,汗王嫡子石周曷阿邃也戰死,但荊北仍舊還剩下襄陽。
而且不是襄陽孤零零一座城,整個荊北重鎮,宛城、新野,都在。
甚至配合發兵荊州的蒲前部大軍,直接將漢軍給攔住了。
使得戰事陷入焦灼。
還有南邊的那個無名小將韓起,固守有余,進攻不足。
現在說不定還可以從川南調集些兵馬,投入到荊北戰事之中,讓漢軍吃個大虧呢!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好局面,汗王為什么會這樣呢?
親信掙扎著爬起身來,左右搖頭。
看著那地上的女婢,還有幾分可惜。
一切應該是從那大賀楚材入蜀之后,開始的。
那大賀楚材不僅代表著大賀履,來拜訪了汗王,還隨身帶著幾只蟲子。
也不知道,是螞蚱還是蟋蟀,青不青,綠不綠,黃不垃圾,看著就惡心倒胃口。
估摸著汗王是被大賀楚材的奇怪癖好,給惡心到了?
石周曷阿虎在殿中踱步了好一陣子,忽然有人匆匆入殿。
正是石周曷阿虎的嫡次子,石周曷阿宣。
石周曷阿宣繼承了石周曷阿虎的部分才能,有些帶兵之能 帶兵之能,腦子也比較靈活,但其他方面就沒什么好說的了,甚至還不如他那中人之姿的兄長。
除此之外,臭毛病一隊,喜歡飲酒、狩獵,什么政事,全都不管。
還曾有過帶著手下兵馬,在大冬天里進入深山狩獵的壯舉,當夜就凍死了好幾百人。
不過在石周曷阿邃戰死之后,他確實是石周曷部下一代最具聲望的人。
即便地位不那么穩固,十有八九,也會是下一代汗王了。
從這次石周曷阿虎特意派他前去調查,也能看出,石周曷阿虎心中對其也有幾分偏愛。
石周曷阿宣入殿之后,陰沉著臉不說話。
那身邊的親信還以為殿下是在哪里受了氣,剛想勸說,卻見得石周曷阿虎發話道:
“不太樂觀?”
石周曷阿宣陰沉著臉,道:
“我與大賀楚材飲酒的時候,就聽他提起過。”
“本來覺得他有些言過其實,擔不得大賀部麒麟兒之名,沒想到全都被他料中了。”
“現在想來,那固守襄陽的大賀履,能將蒲前部拉下水,讓漢軍在荊北的攻勢受阻,也定然是因為其子大賀楚材,在背后出謀劃策。”
石周曷阿虎斜瞇著眼,示意親信先將地上的女婢給處理掉,而后沉聲道:
“能讓你這么認可”
“說說你查到了什么。”
石周曷阿宣忽然露出幾分懼怕之色,在這個向來兇殘暴虐的老爹面前,他自然不敢撒謊。
但如果說起實話來,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惹怒老爹。
左右都不討好。
早知道當初就不接下這個任務了。
“直說。”
石周曷阿虎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盡管說了便是。”
石周曷阿宣抬頭看了眼老爹,見得一股不怒自威之勢,又不由得低下頭,戰戰兢兢道:
“蝗災,大蝗災”
“自漢中而起,蝗蟲鋪天蓋地傾瀉而下,一路上禾苗被吃光,連樹木野草都難逃蝗蟲之口,整個漢中平原,赤地千里。”
“民間、民間甚至有有謠言說..”
石周曷阿宣吞吞吐吐,實在不太敢說下去。
石周曷阿虎卻格外平靜,晃了晃手里的馬刀,看不出任何喜怒,冷聲道:
“繼續。”
石周曷阿宣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覺得這個距離,可以跑路,比較安全,這才道:
“民間多有傳言,這是上天對父汗推平武侯祠的懲罰,只有重新修筑武侯祠,才能消涅飛蝗。”
飛蝗對于常人來說,是個相當恐怖的東西。
在川蜀之地中,甚至還有祭拜蝗神的習俗。
也就是不把蝗蟲當做災害,而是敬若神明,供了起來。
平日里祭拜點好吃好喝的,飛蝗就不會來懲罰你,農家就有好收成。
反之,如果蝗蟲成群聚集,吃了莊稼,就說明這是上天的懲戒。
加之石周曷阿虎在漢軍北伐的時候,就氣急敗壞的下令推翻武侯祠,武侯祠在川蜀大地上是個什么地位,人盡皆知。
現在遭到蝗神的懲戒,很容易讓人把兩件事聯系到一起。
你推平武侯祠之前,沒有蝗災,你推平之后,蝗災就來了,能不是你的鍋嗎?
石周曷阿虎有苦難言。
他又如何不知道其中關鍵呢?
甚至他提前大半年,就知道這次蝗災可能會發生。
因為之前劉賓就跟他提過。
但蝗災是他用來抗漢的計謀啊!
一旦那劉雉兒拿下荊北之后,肯定不會招惹蒲前部,那么就會轉進川蜀。
算一算時間,正好蝗災就會爆發。
那么既能把蝗災推到大漢頭上,讓石周曷部占據大義,又能成功阻攔漢軍北伐。
還省了賑災的開支,同時打壓了川蜀之中,傾向于漢室的那些有心之人。
簡直一舉多得。
那時候,石周曷阿虎還相當自豪。
漢帝奇謀百出,陰險狡詐,可他也有一步百計的神算劉賓!
你能借助雷霆、風勢、地崩來破敵,難道我就不行嗎!
我就要用蝗災,來壓一壓你的銳氣!
石周曷部才是天下正統!
可好巧不巧,踏馬的勢如破竹漢軍,在荊北遇著麻煩了。
被堵住了。
那劉雉兒也是個沒腦子的。
竟然敢為了歸義軍這種農民軍,孤身單騎入汝南,置自身安危于不顧。
這就讓漢軍更加難以攻城略地,無法輕易進軍。
簡直離譜。
而且劉賓還好巧不巧的,戰死了。
再也沒有值得信賴的人,能夠為石周曷阿虎出謀劃策。
也不能及時提醒他,當初蝗災抗漢的計謀,可能無效了。
于是乎,就導致了現在的局面。166小說
石周曷阿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用來算計大漢的蝗災,死死落在了自己頭上。
而且現在眼瞅著蝗災大事已成,他甚至毫無辦法。
只能各種被動,接受著離心離德,焦頭爛額。
石周曷阿虎握著馬刀,那柄象征著整個石周曷部大權的馬刀,似乎在隱隱顫動。
可見的他手上的力道,有多么的大,心中如何焦急。
他望向石周曷阿宣。
石周曷阿宣整個人一震,一只腳都抬起來了,隨時準備開溜。
“你去把大賀楚材召來。”
呼——
石周曷阿宣長出一口氣,這樣的局勢之下,向來殘暴的老爹,居然沒有殺人發泄。
不過他也樂得如此,忙不迭的出了殿。
等他離殿時,剛好和那處理好女婢尸身的親信,錯身而過。
不一會兒,就聽到殿內傳出了慘叫聲。
“”
果然還是沒什么意外。
石周曷阿宣把大賀楚材帶到了染血的殿中。
大賀楚材面對地上的尸身,以及就拄著馬刀,坐在尸身旁的石周曷阿虎,沒有絲毫懼意。
甚至都沒有同樣伏低身子,平等對話,只是以漢禮拱手道:
“汗王喚我來,是有何事?”
石周曷阿虎也沒在意大賀楚材的禮節,死死盯著他的雙眼,道:
“大賀楚材,你是不是覺得本汗,朝不保夕呀?”
大賀楚材不為所動。
石周曷阿宣倒是聽得,嚇得臉色刷白,趕緊伏在地上請罪,那冷汗都冒出來了。
哪怕他是嫡次子,這話也聽不得啊!
卻不想石周曷阿虎一反常態,語氣隨和,就像是鄰家老王一樣,輕聲道:
“你是什么心思,本汗很明白。”
“不過你也不用怕。”
“不光是你,從乞顏金瀚到蒲前永固,乃至于這川蜀大地的東胡人、漢人。”
“所有人的心思,本汗都明白。”
“還記得當年你才八歲,就勸著本汗,不要屠襄陽。”
“現在的你,已經不是那時候的孩子了,但是本汗依然把你當作自己人。”
“如果有一天,局勢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你會投漢,本汗也能理解。”
“不過在此之前,你是東胡人,這一點,你得記住。”
大賀楚材不做任何回答,只是再度拱手一禮。
在東胡八部這個以強者為尊的部族模式下,能成為一部汗王的,都不會是什么庸才。
就連那普六茹阿摩,實則也有幾分手段,絕不是外表看起來,那么碌碌無為之輩。
而本就兇名在外的石周曷阿虎,在這個局勢下,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
這就是東胡八部強大的原因所在。
如果仍舊能摒棄前嫌,放棄爭權奪利擰成一股繩,大漢是絕無復興機會的。
石周曷阿虎道:
“你半月前來見本汗,便提到過蝗災,現在蝗災真來了,那么一定有應對的辦法吧?”
大賀楚材再三拱手:
“蝗蟲的成長期很短,從發現到成災,用不了幾日。”
“一旦長為成蟲,開始起飛。”
“那么誰也治不住。”
“很多遭到蝗災的郡縣,其實都是從外郡飛來的蝗蟲,黑壓壓一大片掠過田野,幾個時辰,就能將田里的莊稼啃食得精光。”
“而后在一兩天內,就又飛走,去往下一個郡縣。”
“以至于大多數人,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石周曷阿虎試探著問道:
“我聽聞,民間曾有人食過蝗蟲,這蝗蟲可以吃掉嗎?”
他的邏輯很直白,既然蝗蟲吃掉糧食,那么能不能讓蝗蟲變為糧食?
大賀楚材有理有據道:
“蝗蟲這種東西,未成群之前,的確是能吃的。”
“尋常田間見到幾只蝗蟲,便能見到有小兒,用木簽穿了烤食。”
“我曾也試過,味道倒也不差。”
“可一旦要是成群,連鳥兒都會避開,想來人更是不能食用。”
“加之民間不少人,都將蝗蟲視作蝗神,乃上天神使,是因為汗王推翻了武侯祠,而加以的懲罰,更加不會將這敬若神明的蝗蟲,吞入腹中。”
大賀楚材頓了頓,直勾勾看著席地而坐的石周曷阿虎,不容置疑道:
“對付蝗災唯一的辦法,就是在蝗蟲還是幼蟲的時候就發現,然后在幾天之內大面積地迅速撲滅。”
“只要蝗群不起飛,那么就不會泛濫成災,影響過多郡縣。”
“然而,撲滅蝗災,需要在短時間內,集中大量的人力物力。”
“按照部中的行政方式,從村里發現有蝗蟲,然后上報給鄉里,鄉里再上報給縣,縣中再增派人手治理。”
“早已過去數日,蝗群早就起飛了,根本就來不及。”
“靠著鄉里和村里,自行組織捕殺,效果也平平。”
“薄弱的人力,相較于數量龐大的蝗蟲群,根本就捕殺不過來。”
“哈哈哈!”
石周曷阿虎大笑幾聲,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全都行不通,那你說該怎么辦?”
“你是覺得本汗的馬刀,不夠鋒利嗎?”
大賀楚材又一拱手,無所畏懼:
“如今正是秋收,這種民生大事,不容任何閃失。”
“還請汗王嚴密勘察各方草場和墾田,一旦發現有任何蝗蟲成災的跡象,立刻就地撲滅,務必要保證蝗蟲不起飛。”
“并且以汗王積威,讓各郡縣配合,但凡有怠慢者,皆斬。”
石周曷阿虎聽后,就立即行動起來。
聽大賀楚材這話,對蝗災是極為了解的,如此獻計,必然有的放矢。
光是能夠說出,不讓蝗蟲起飛這樣的話,在整個蜀中,只怕都找不到第二個人來。
而且確實提出了另一個思路。
趁著蝗蟲還并未波及到蜀中全境,能夠提前進行一些防治。
他已經因為劉賓對大漢的算計,錯過了最好的防治機會,不能再錯過第二次了。
布置一番后,石周曷阿虎又期待的問道:
“還有辦法嗎?”
大賀楚材道:
“吃。”
“還請汗王日食百蝗。”
石周曷阿虎聽著聽著,就蒙了。
什么玩意?
讓他一天吃上百只蝗蟲?
這玩意兒,他倒不是不能接受,吃也能吃。
畢竟更不能吃的,他都吃過,而且吃習慣了,味道還不錯。
可你踏馬剛才說,這蝗蟲一旦聚集,鳥類都不吃。
這不是明擺著有問題嗎?
你不能把我當傻子吧?!
大賀楚材道:
“大漢天子自入交趾時,便有過親身嘗百草的壯舉。”
“還請汗王不惜生命,日食百蝗,方能表明汗王的救災決心,如此一來,下面的各級郡縣,也不敢再有推脫,必然能萬眾一心。”
“同時也能一定程度上,打擊民間百姓對蝗神的信仰,有助于緩解民間的不滿。”
“蜀中的情況,到了今天這一步,汗王是要負主要責任的。”
“還請汗王發一份罪己詔,以向蜀中百姓謝罪,向所有族人謝罪。”
“是汗王有負蜀中萬民,而不是蜀中萬民,有負于汗王。”
“此外還請汗王重新修筑武侯祠”
石周曷阿虎不耐煩的打斷道:
“這樣就一定能解決蝗災嗎?”
他沒砍人就已經算是看中大賀楚材的才華了,至少在蝗災解決之前,他不會把大賀楚材這種智囊給弄死。
要是換做平時
又是讓他吃蝗蟲,又是讓他謝罪,還重修武侯祠
蝗災這件事兒,本來就是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現在又讓他自己扇自己的臉。
這能忍?!
大賀楚材當然不敢打包票,只得老實道:
“盡人事,聽天命。”
“呵。”
石周曷阿虎不耐煩的站起身來:
“竭盡所能,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
“那又何必呢?”
“報!急報!!”
忽然殿外傳來一聲。
石周曷阿虎狠狠跺了跺腳,將人喚了進來。
現在還能有什么消息,不就是蝗災的波及范圍更大了嗎?!
而等他看到急報的時候,整個更懵了。
石周曷阿虎的眼睛,隨著每一行文字,瞪得越來越大。
這是他以前從未聽說過的事情,甚至在他最狂野的夢境中,也未曾出現過。
他的指尖,不自覺地在馬刀刀柄上,輕輕敲擊。
表面很是平靜,但實際上,心跳的頻率在瘋狂地加速。
漢帝五十騎劫回叛將,來去如風?
不足萬人的歸義軍,守住了西平縣,還將蒲前光五萬大軍,打的抱頭鼠竄?
你孤身入汝南,還能搞出這種大事?
這還是因為歸義軍全都是農人出身,未經訓練,不算可戰之兵,其中也沒什么良將。
要是真給你一支數錢精銳,加上數員良將,汝南豈不是直接就沒了?
石周曷阿虎震驚無比的同時,心中又是追悔莫及。
漢帝這么能打,怎么就是沒能打到蜀中來呢?
要是現在漢帝在蜀中而不是汝南,他根本不用考慮蝗災的問題啊!
哎
大賀楚材也是聽得一懵。
急報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戳他的心眼子。
他默然片刻,雙眼透出深深的震驚,和一絲焦慮。
他完全沒想到,特意拉了蒲前部下水之后,漢軍還是這么勢不可擋。
荊北是堪堪阻擋了漢軍繼續北伐的進度。
可汝南被人深深插入了一顆釘子。
要說再過數月,汝南和荊北一同淪陷,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意外。
看來自己得加快速度了啊.
大賀楚材還在圖謀著西軍,不過在解決蝗災之前,他也不好動作。
而石周曷阿宣聽后,雙眼放大,瞳孔收縮,露出深深的驚訝。
這并非是他預料中蝗災擴散的消息,但也不是好消息。
等等
當真不是一個好消息么?
石周曷阿宣想了想,這似乎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
他的思緒飛速旋轉,經過一輪快速的權衡與思考,心中震驚之余,也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不由得叫出聲,道:
“父漢,這是大喜事呀!!!”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星星閱讀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星星閱讀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星星閱讀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星星閱讀app為您提供大神殆火的都是抽象天命,你千古一帝
御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