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遠咽了口唾沫,杵著雨中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暗紅色的粒子圍繞他的周身飛快地修補著傷口,可視野里的精神值卻定格在了75。
耳朵邊上像是有人在低語呢喃,又像是縈繞著幽幽的蜂鳴。
秦尚遠略有不適地揉了揉太陽穴,恍惚間那陣聲音又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夏薔柔也停下了腳步。
她如夢初醒般站定了身,茫然地回頭,眼瞳漆黑透亮。
“你......醒了?”秦尚遠猶豫著開口。
他不確定夏薔柔在剛才和現在的狀態下是不是還保持著理智,而且夏薔柔是不是能夠控制她的那雙眼睛也是一個問題。
夏素月竭盡全力地讓自己的女兒遠離紛擾的里世界,甚至不惜將她送來遠離家族的地方成長,沒想到夏薔柔最后還是踏上了這條路。
真是諷刺啊。
秦尚遠默默地想。
可為什么在原本的世界里,夏薔柔和他一樣只是一個普通人?
那時的夏薔柔是位空降的大小姐,和秦尚遠這樣終日奔波的小工不一樣,據說她只是來基層熟悉集團業務,半年之后就會調去集團管理層的位置。
旁邊工位的宅男老哥脖子上掛著工牌,吸著可樂,煞有介事地跟秦尚遠說到最后大概整個集團都會是這位夏千金的,但是千金看著對你好像還蠻有興趣,你要不去試試?
第一天就給你配賓利,第二天別墅房產證送你手上了,多拉風啊!
秦尚遠擺擺手說謝謝老哥,這夢這么美你要不一起來做?
難道他的穿越,不僅僅只是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了別人的人生走向?
那彼時的蘇柏又在哪里呢?
夏薔柔看到秦尚遠的瞬間,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秦尚遠原本就緊繃著的神經被她這么一喊搞得更緊繃了。
他對姜天河開槍的時候是一點不留手,不過那純是因為他害怕,匹夫血勇一鼓作氣,那股氣蔫了他也就慫起來了。
“你沒事吧?”夏薔柔眉眼間有些自責,她上下打量著秦尚遠的身體肌膚,“都怪我,讓你受傷了......”
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那副有著些微健美痕跡的胴體上有哪怕半寸的傷疤。
“咦?”
“我沒事,就是有點疼。”秦尚遠揮一揮手,雨中劍化作一抹緋紅消失在空中。
“那是?”夏薔柔注意到了消失的雨中劍。
“行走江湖,總要有些奇技淫巧伴身,”秦尚遠懶得解釋,抱起手臂朝夏薔柔挑了挑眉,“你懂我意思吧?”
夏薔柔恍然大悟似的點頭:“哦——”
秦尚遠趁著這個機會觀察夏薔柔的雙眼,瞳仁烏黑明亮,清澈得像是一汪淺潭。
“話說,你剛才......做了什么?”沒有察覺到異常的秦尚遠決定問問。
夏薔柔聞聲立馬收起了那股憨憨的勁,學著秦尚遠抱起手挑挑眉,特有的人美聲甜:“行走江湖,總有些奇技淫巧伴身,你懂我意思吧?”
“學人精!”秦尚遠一頭栽倒。
“很奇怪,它突然就出現了。”不過夏薔柔很快收斂了神色,一本正經地說。
“它?”秦尚遠琢磨著這個詞。
“我昏昏沉沉的,只聽到有人在說話,”夏薔柔揉著額角,像是在回憶,“我沒聽清它在說什么,就感覺眼睛熱的厲害,我本能似的往前走,然后就看到了......”
“看到了?”秦尚遠跟著夏薔柔斷句,小姑娘話一次不說完真是惹人急。
“那些怪物的一生。”
“一生?”秦尚遠徹底凌亂了。
“它們在我眼里飛速地成長,衰老,最后變成了一堆枯骨。”夏薔柔說。
秦尚遠回憶著自己看到的細節,菌仆和囊腫在夏薔柔的注視下,好像的確是在以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在衰老枯萎。
難道夏薔柔覺醒后的目光注視......能夠讓事物快速衰老腐敗,抵達自己的生命終點?
秦尚遠只感覺背后有涼風嗖嗖地吹,不寒而栗。
“你能控制它么?”秦尚遠問。
夏薔柔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它會在什么時候出現,但是在它出現之前,我耳邊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聲音。”
秦尚遠心里五味雜陳,夏薔柔雙瞳的能力如果可以控制還好說,如果不能控制,對別人來說就是一顆極不穩定的炸彈。
可先前她在收容所接受了長時間的觀察又回來了,應該能夠說明收容所的研究員們覺得這項能力是相對穩定的。
“不過它貌似只會在我受到威脅的時候出現。”夏薔柔輕聲說,“如果你覺得不安全的話,那我就只好閉上眼睛咯!”
“啊?”
夏薔柔用手捂住眼睛:“不過這樣我就沒辦法看路了。”
她很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柔荑般細嫩的手,嘴上卻有些小聲地嘟囔:“那、那只能勉強讓你牽著我走了!”
秦尚遠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夏薔柔的手上。
各種昂貴的護膚精華乳每天都在上面滾個千百遍,加上夏薔柔本就天生出挑,她的肌膚每一寸的地方都精致溫潤得像是玉器。
相比起來蘇柏的手就沒那么精致了,蘇柏的手雖然也是小巧,可上面隱約布著長年累月積下的繭紋,還有些微小的傷痕。
“愣、愣著干嘛!真是個呆子!”夏薔柔見秦尚遠發著呆,小聲地罵了句,又急忙伸手抓了過來。
可和秦尚遠指尖相碰的那一刻,她仿佛觸電般停滯了半秒,然后手兒悄無聲息地上移了一寸,最后緊緊抓住了秦尚遠的手腕。
秦尚遠驀然回頭,只瞥見夏薔柔那只遮住眼睛的手,微微隙開的指縫忽的合上了。
“這里真惡心。”夏薔柔評價,“我閉著眼睛都聞到臭臭的氣味了。”
“沒辦法,你稍微忍耐一下。”秦尚遠帶著她往外跋涉,四只腳踩在肉毯上,一深一淺。
“蘇柏她們呢?”
“不知道。”
“我們去哪?”
秦尚遠嘆了口氣,平常也沒覺得夏薔柔話這么多。
“想辦法找到這片結界的邊界。”
兩人走遠后,穿著防菌服的男人從一旁的肉叢中緩緩走了出來。
他的長相和姜天河無異,不過是年齡看起來稍大了一些。
另一個......姜天河!
姜天河手里提著低溫箱,走到那顆已經衰老得快要干枯的頭顱邊蹲下。
他用手撥弄了幾下那顆和自己神似的頭顱,表情有些復雜。
“枯死成這樣,也沒辦法提取活體了。”姜天河皺著眉頭嘆了口氣。
沉默了看了幾秒,姜天河敲了敲頭顱的額頭:“我以為你至少比他要沉穩一點,沒想到堂堂紅蓮獄,在你手上竟然成了二踢腳,不爭氣。”
“姜天河”的頭顱無聲地看著他,渾濁的雙眼里黯淡無光。
姜天河似乎有些郁悶,嘆了口氣,索性翻身在頭顱邊坐下。
“不過也不能怪你。”
姜天河像是在對頭顱說,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你本來就有缺陷,值夜者晉升下一階時三人又會歸一,你注定是第一個消失的。”
“你知道么?原本我還擔心他對契約的掌控程度遠超我之上,到晉升的時候我會死在他手里,沒想到祭品丟了,你們死了,現在一時半會兒也不用晉升了,也不用擔心他和我搶位置了。”
姜天河說著說著,臉上似乎有些悲傷。
“你們死了,我也會寂寞好一會兒的。”
他抬起手,輕輕撥著面前的猩紅霧氣,不遠處的黑色囊腫正緩緩朝他蠕動而來。
姜天河只是瞥了一眼,黑色囊腫就伸出了鮮肉色的菌絲探向他的面門,像是在和他打招呼,足以致命的招呼。
姜天河為難地笑了笑:“抱歉啊,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們開玩笑。”
他伸出一只手指與菌絲輕輕觸碰,眼中瞬間泛起冷峻的紅光。
黑色囊腫停下了動作,從菌絲開始,一層熒藍色的光忽然浮動在囊腫的體表,接著一聲極為沉悶的聲響由內而外爆發出來。
囊腫如同內里腐化的空殼,瞬間坍塌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姜天河臉上升起一股不耐煩,用力地踏了踏腳下的肉毯:“什么破結界電話還能打進來!?”
他慵懶地接起電話:“喂?想問結果么?我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失敗了。”
“我覺得現在撤退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我還犯不著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姜天河抬頭看向泛著詭異光芒的結界穹頂,“如果你覺得這片叢林里只有我們是獵人,那你就錯了。”
秦尚遠一深一淺地踩在肉毯上,夏薔柔跟在他身后牽緊他的手腕。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也存在著不少黑色囊腫,可是卻忽然之間對他們無動于衷了。
沒什么遇到危險,可幻聽卻越發的嚴重,秦尚遠老是覺得耳邊像是有人在跟他幽幽竊竊地說著什么。
隨著腳步的越發深入,秦尚遠看見遠處隱隱約約有一叢影子在浮動。
只是面前隔著一層肉毯蒸騰起來的猩紅色薄霧,他看不太清。
秦尚遠心里一個念頭閃過,低頭,系統界面緩緩浮現在面前。
【可選武器:蘇倫sr-410。】
秦尚遠伸手,紅色的粒子從面板上涌出,在他手里凝聚成了霰彈槍的實體。
他熟練地翻轉手腕填彈,放緩了腳步。
“怎么了?”夏薔柔捂著眼睛。
秦尚遠回頭“噓”了一聲:“面前好像有東西。”
夏薔柔立刻閉上了嘴,同時牽著秦尚遠手腕的手攥得越發緊張。
秦尚遠的手里握緊了槍柄,他調動起所有的感官,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的襲擊。
可那兩個影子的輪廓越發清晰,紅霧也越發稀薄。
看清楚影子的一瞬間,秦尚遠愣住了。
“陳米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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