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天天數著日子，盼著過年。
長大了則感覺，這過年啊！也就是那么回事兒。
年前替二舅頂了一天班，打了會游戲，吃了頓烤兔子，當了一天采購員加裝卸工。
一大家子齊聚老宅，吃了年夜飯，看了幾個小時沒滋沒味還讓人犯惡心的春晚。
大年初一，去老丈母娘家和老丈人喝了頓大酒，翁婿酒量差不多，誰都沒喝過誰。
要不是丈母娘攔著，爺倆勾肩搭背的差點拜了把子。
大年初二，楊蕓被老媽拉去參加什么聚會，孫平安則讓賈維斯幫忙倒出劇本歌曲的，折騰了一天。
初三晚上，孫平安帶著楊蕓一起，吃了一頓席。
初四中午，坐上了京城開往寒城的火車。
休息一晚，初五上班。
孫平安和值班的同事打著招呼，推門走進了辦公室。
大門一開，辦公室里手拉手的倆人，就跟受驚的兔子一樣，嗖一下彈開。
孫平安當時就傻了。
陳宏這哥們，口味挺獨特啊！
這是喜歡背背山，斷了個袖啊！
孫平安一想到倆人每天上班形影不離，就連上廁所都一塊，就感覺后脊背發涼，痔瘡直冒寒氣。
“要不，我先出去，你們繼續？”
陳宏訕笑著連忙拉住了孫平安。
“胖哥，我給你介紹一下。”
“陸雯雯，我在部隊時交往的女朋友，這次我回老家，她剛好退伍，就被安排到咱們這兒了。”
孫平安聽到這個名字，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番。
寸頭，濃眉，丹鳳眼，高鼻梁，嘴唇有些干裂，古銅色的皮膚，這不就是一精神小伙嗎？
再往下看，形狀不像胸肌。
哦！是假小子……不對，是個女的啊！
那胖爺我就放心了，免得和陳宏一起去大澡堂子洗澡，撿個肥皂背個身都擔心被千年殺了。
“走，咱們上街逛逛去。”雙方認識后，孫平安招呼道。
這是一線的慣例，無論是基層民警，交警，還是刑警，到了新地方，都要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
萬一有任務，不會因為不熟悉耽誤事兒。
陳宏開車，陸雯雯坐在副駕，孫平安則坐在了后排，拿著手機和楊蕓聊天。
陸雯雯的性格有些內向，不知道是有不熟悉的人在，還是性格所致。
一路上都是陳宏在叭叭的說著，陸雯雯跟個敷衍的捧哏似的。
哦！嗯！啊！
“總臺呼叫孫平安，收到請回復！”
孫平安抓起車載對講機。
“孫平安收到，總臺請講。”
“常旺小區4號樓有人墜樓……”
孫平安抬手拍了陳宏肩膀一下，陳宏立刻打開警笛，掛上警燈，向著常旺小區飛馳而去。
常旺小區共有8棟樓，每一棟都有32層，屬于開放式小區。
孫平安他們趕到時，已有轄區內的警察拉起了警戒線，不少民眾不畏嚴寒，聚在警戒線外交頭接耳。
孫平安進了警戒線。
警戒線中間位置，姿態怪異的趴著個女人，臉被褐色長發遮擋著，看不出具體的樣貌。
女人身上穿著一件長款貂絨大衣，鞋子是小牛皮材質的靴子，手上做了美甲，左手無名指上有一圈白印，但是沒見到戒指。
“師兄，啥情況？”孫平安詢問道。
“15分鐘前，死者墜樓，我們接警趕到時，人已經死了。”
“根據我們了解，死者名叫李嵐，47歲，住在4號樓19-5，3年前離異有一子已成年，李嵐在一家化工企業當會計。”
孫平安點點頭，有法醫趕到，具體情況還要等那邊出鑒定結果。
孫平安招呼了陳宏、陸雯雯一聲，進了4號樓，乘坐電梯上了19樓。
19-5的大門兩邊還貼著嶄新的春聯，只可惜人已經不在了。
房門已被開鎖師傅打開了，有個年輕的警察站在門口保護現場。
孫平安出示了證件，套上鞋套，戴上手套，這才走了進去。
裝潢、家具、家電都有些年頭了，雖然有些舊，但上面沒有浮灰。
擺設井井有條，打掃的干干凈凈。
顯然李嵐這個離異女人很愛干凈。
在房間中沒有找到精神類的藥物，這說明李嵐并沒有抑郁癥。
李嵐的手機，就擺在臥室的電腦桌上。
孫平安走過去晃動了一下鼠標，屏幕從待機狀態恢復。
出現在眼前的，是大夏最大的網絡購物平臺背景，但顯示出的并非商品，而是一個輪盤抽獎頁面，指針停在了現金888888上面。
光是看這個網頁，孫平安基本上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網絡詐騙。
通過網頁撒網，誰點進去了，誰就是那條傻魚。
只要撥打了網頁上的電話，或者注冊了信息，就會有騙子在電話那頭，開始用話術洗腦。
受騙者有普通老百姓，也有身家百萬、千萬的老板。
所以，這真的和智商、情商、社會經驗、社會地位什么的沒關系。
雖然孫平安已經判斷出李嵐是自殺，但法醫那邊沒給出鑒定結果前，這話可不敢隨便亂說。
不過……
“回溯！”
孫平安開啟了“回溯”。
回溯是以孫平安為中心，1平方米范圍內，1小時內發生的事情。
孫平安站在電腦桌旁，劉嵐就坐在電腦椅上打著電話。
“喂！我這都已經轉過去20萬手續費了，怎么還不行？”
“我這錢是公款，今天上班要走公賬的，已經開始走程序了？還要多久啊？我這急著上班呢！”
“15分鐘是吧？好的，麻煩你們效率高點。”
劉嵐結束通話，拿著手機興高采烈的揮舞著手臂。
孫平安能夠清楚的看到，劉嵐的雙眼有血絲，眼圈發黑，面帶倦意，但精神卻格外亢奮。
顯然是一宿沒睡。
當睡眠不足，休息不好的時候，人的大腦反應速度會降低不少，在這種狀態下，很容易被騙。
劉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機開始發信息。
孫平安湊過去看了一眼。
“兒子，媽中大獎了，等拿到獎金媽就給你轉過去，你看中的那套房子不用貸款了，直接全款拿下。”
孫平安選擇了快進，一平米區域內發生過的一切，就好似被按下了快放鍵似的。
跳過等待時間，劉嵐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我剛查了一下我的銀行賬戶，錢沒到啊！”
“什么？還要我轉信用保證金？我就沒聽過……”
“銀監會新頒布的法令？這……我的2萬存款都給你們轉過去了啊！”
“公款我都挪用了18萬了。”
“這筆錢必須交？你確定我轉了這筆錢，就可以把所有錢都拿到了嗎？”
“你發誓，騙子死全家，我告訴你，我可要錄音的。”
劉嵐按下了外放鍵，然后選擇了錄音。
手機話筒中，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騙子死全家，我若是騙人，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姐，您看這樣行了嗎？”
“現在已經到最后一步了，只要你再轉30萬的信用保證金，88萬8888的大獎，還有你之前轉的20萬，以及這筆30萬，就都可以返還到你的銀行賬戶里去了。”
“而且為了感謝您對我們的信任，我們還準備贈送您一整套最新款的家電。”
“包括了32寸液晶電視，三開門冰箱，立式空調……”
“您不是說您兒子準備結婚嗎？”
“這樣一來，買房的錢夠了，家電也能省下一大筆了……”
劉嵐最后的心理防線終于被攻破，再不遲疑，打開了網絡銀行，將一筆30萬的巨款，轉賬到了對方提供的銀行賬號里。
過了片刻，對方再次打來電話，告知錢已經收到，但是還需要一筆5萬塊的XX費用。
在李嵐肯定的告知對方，自己除了錢包里的幾百塊錢外，存款和公款都轉過去了，再也沒錢可轉了。
即便如此，對方還不準備放過李嵐，要求李嵐去附近的銀行自動存取款機上，把那幾百塊錢也轉過去。
這時，李嵐終于意識到了不妙。
可惜，已經晚了。
對方掛斷了電話，再撥打，對方已經將她的號碼拉入了黑名單。
李嵐面如死灰，整個人精氣神都沒有了。
起身來到客廳，呆坐在沙發上，嘴里不斷喃喃道：“50萬公款沒了，我的存款也沒了，我還答應給兒子買房的錢呢！”
“沒了，都沒了，什么都沒了，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我不能讓兒子替我背上債，只要我死了，單位不會追究我責任的。”
“沒錯，只要我死了……”
李嵐穿好衣褲靴子，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踩著凳子，然后……一躍而下。
孫平安回到臥室，拿起桌子上李嵐的手機。
“希望騙子沒廢掉手機卡吧！”孫平安暗道一聲，用自己的手機，撥打了騙子的電話號碼。
嘟嘟兩聲后，電話……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