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鋼鐵黎明 > 第17章、暮色中的白花
  “要炸隧道了!”

  通訊器里傳來軍士長的吼聲。鼠潮狂瀾中,沈如松叫著眾人有序后退,一旦失去盾牌掩護,他和陳瀟湘憑借外骨骼能跑掉,但穿著重甲的戰斗工兵兩只腳怎么賽得過四條腿的盔鼠?再厚實的水冷護甲都能給磨平刺透!

  “我草我草我草!”沈如松怒罵著,這個節骨眼上,他手里的槍突然“biu”地一下卡殼了!

  沈如松飛速地掰著槍機試圖復位,但他的80式無殼彈步槍在這一刻鐘內打掉了至少四個彈條,兩百發子彈,全是以最高射速!

  稠血、粘液、灰塵、廢熱,槍口冒著縷縷煙汽,護木發燙,按說這種程度不該出故障,但天知道!誰知道!這支一個世紀前定型投產的槍起碼在槍油里封了五十年,然后在廢土嚴峻的作戰環境里竄稀!

  要他的命!

  沈沈如松心下一著急,竟是直接掰斷了拉機柄,這下好了,不管是槍膛堵塞還是彈簧復位不夠都不用管了!

  這把槍廢了!

  就是這么個火力疏漏,就有頭盔鼠闖了過來,沈如松舉槍做了個刺殺動作,把槍給攮進盔鼠嘴里,一口氣給貫穿了眼!

  像揮棒槌一樣甩飛這頭倒霉到家的盔鼠,沈如松拔出手槍單手射擊,這下他自己背負的一支霰彈槍一支沖鋒槍都沒了!

  倏忽間15發子彈打空,沈如松也不去找戰友們索要槍械,干脆全心全意抵住盾牌,以血肉之軀加上鋼鐵骨架,生生抵住了這輪黑潮!

  趟過碎尸殘骸,盔鼠灰黑色的皮毛上沾染著可怖血光,即便是隔著大老遠也能聽到那陣攝人心魄的鼠潮推進聲,那是一種瑣碎到骨頭發麻的響聲,一萬雙蒼白纖細的鼠爪踏地,一千雙猩紅的鼠嗵擇人而噬,在巷道盡頭,就在五百米開外,它們正在涌來,馬上涌出地表,鋪滿這片大地!

  工兵把炸藥裝進套筒,而另一邊才剛鑿出合適的孔洞,如此緊急,他們來不及設置更長更安全的導線,安裝雷管與電發火起爆器,工兵們飛奔著并聯導線,然后匯成總起爆鈕。

  這時的沈如松等人千鈞重壓下幾乎要折了膝蓋彎,這群鼠輩犄角上掛著前邊的同類,那些瀕死的盔鼠絕望而修長的哀鳴,似乎是在說:“后退!”,而后邊皮毛猶如黑緞,推搡撲咬的大盔鼠回以兇狠短鳴,嘶叫著:“前進!”

  吃掉這個龍山人!

  “設置完畢!”汗水砸落,楊天以不可思議的手速完成了管線串接,確認他負責的孔洞安放炸藥完畢。

  “羅虹安放完畢!”

  “劉子旭完畢!”

  在最短時間內,工兵們盡可能安置了最多的炸藥,他們使用的并非自帶的少量礦用黃色炸藥,而是基站戰備庫里的黑索金式猛炸藥,發現時也沒曾想會儲存這么多,但此時這個喉嚨眼里,也沒人去想怎么會有這么多。

  起爆器摁在了許國峰手里,這個魁梧漢子掌心和著血與漢,他帶的第二組幸運很多,經過的隧道要比一組短許多,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巷道,槍聲密如爆豆,槍火照亮的巷道絲毫不曾黯淡下去。

  “你們先走!”沈如松喊道,他扛著盾牌,他松手了這口氣泄了,遭殃的便不是他一個了!

  “逞英雄逞你媽呢!”陳瀟湘罵道,她的槍法極準,她微微閉著左眼,在毫秒之內她完成了捕捉、鎖定、開火的全過程,子彈精準從盔鼠脆弱的鼻孔處射入。

  “我逞你媽呢!”沈如松罵回去,有的選他早想丟盾牌跑了,而是條件不容許,他配備了外骨骼,出力最大,換成常人頂著,只怕堅持不了十秒,十秒?誰有能耐在十秒鐘,帶著一身槍彈跑出一百米?

  沈如松后腳掌壓住了個凸起,吐氣開聲間,核心渦輪機驟然加速,爆發過載!

  功率節節攀升,渦輪機澎湃轟鳴,四千轉!五千轉!六千轉大關!葉片極速旋轉令周遭空氣攪動出了淺淺的渦流,摩擦產生的廢熱透過薄薄的隔熱材料,像是烙鐵一般灼痛著沈如松的后背,相應的,過載極值即是6600瓦,將近6馬力的輸出,這是人體極值的六倍還要多!

  何謂一人當百?

  沈如松的班組成員們見此情形不再廢話,局勢危殆至此不必多言,總有人要留下殿后。他們相信班長,抱以堅定眼神旋即脫身離開,一份份重壓開始落到沈如松肩上、手臂上、腿腳上,他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在繃起,他每一寸真實的骨骼都在耐受。

  這個時候不會有矯情的人,陳瀟湘從沈如松腰后的彈袋續上了彈匣,盡可能地掃蕩掉爬出空隙的盔鼠,她扒掉頭盔狠狠摔下,她目中的神光宛如星子閃耀著,然后她握著槍,向后跑去。

  咸腥汗水匯聚在電焊盔中,沈如松艱難默數著,九十秒,九個數,這是外骨骼過載的最高時間。

  第四十九秒,同樣配有外骨骼的陳瀟湘最快趕到了起爆點后,她手里還拽著一個戰斗工兵。

  陳瀟湘一松手,俞有安便摔了個馬趴,他還沒爬起來便大喊道:“班長還在后面!”

  “沈如松這小孩在搞什么?”許國峰接應著后續奔來的戰斗工兵們,鄧豐他們個個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這一段四五百米的距離比剛才的鏖戰更累人,他們連個囫圇句都說不完。

  “班長……班長他……”

  “他在做什么啊!”

  “他一個人在扛!”

  鄧豐才說完,旁邊一個人影便竄了出去,竟是反向奔著隧道深處而去,現在誰猜得到會有人跑回去?

  “楊天?楊天!你他媽的做什么?”

  許國峰連忙去抓,但誰料到這小子突然發瘋似的往死路上奔?

  “把他抓回來!抓回來!”許國峰這下真急的跳腳了,一個沈如松逞英雄就夠了,怎么又去個礙事的?!這群氣血上腦的小年輕在生死關頭就這么講義氣忘條令?!

  不可脫離集體行動!

  許國峰看了眼正在冷機的陳瀟湘,這時候叫她緊急熱機去追也沒用了,而其他外骨骼士兵全部都撤出隧道了,這里只剩下負責起爆的工兵等寥寥幾人。

  “軍長!老鼠過來了!”前沿工兵叫道,他叫的太急,直接連口,吞掉了“士”字。

  許國峰這會兒自然消受不起這個稱謂,他抄起槍,盯了陳瀟湘一眼,吼道:“整隊!防御!”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沈如松數到最后三個數時,奮然迸發出全力,萬鈞之力竟是被他逆向撼動一瞬,盾牌向著外側傾斜一絲,借著這股反彈的力道,沈如松返身就跑!

  外骨骼過載正在急速回落,但這短短幾秒鐘內,未逝的余力賦予了沈如松常人難以想象的步速,大概獵豹也不過如此。

  他循著光亮處奔去,沈如松拐過一個岔道口,然后與人迎面撞了個滿懷。

  外骨骼前沖的勢頭是有多大?沈如松直接撞飛了逆向過來的楊天,后者甚至撞到巖壁上又彈了一彈。

  沈如松沒納悶也沒奇怪為什么楊天會出現在這里,他只下意識地做出動作。

  沈如松抓住楊天的腳踝和手臂,把他扛到肩上,然后繼續拔腿狂奔,但這幾秒鐘的耽擱足夠令鼠潮追上!

  毫厘之差,盔鼠就要咬住,沈如松后腳踢出的塵土就能灑在一步后的盔鼠頭上,在剩余的三百米內,他需要再拐過兩個岔口!

  “守住位置!”許國峰高喊道,他手上的75式有托步槍一發一發地蹦出炙熱的彈殼,5.8毫米鋼芯彈的穿透力遠遠比4.7毫米無殼彈來的強,而且使用的戰后研發的二型獵獸彈,射入造成的短期空腔和翻滾效用非同凡響,前面一個小洞后面一個窟窿,盔鼠吃兩三發就喪失行動力。

  但許國峰目力所及處,隧道出口已盡是黑潮,源源不斷的盔鼠沖擊著防御陣線,哪怕地表上的來了援手,但他們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沒有誰說炸隧道,但人們不自覺地往許國峰那兒投去目光,超時相當久了,究竟該怎么辦?

  復興軍的信條即是一個不落,即便是一個能批量補充的基建兵,能救的情況下絕對一個不落。但這又是個必須有所犧牲,有所取舍的時代。

  廢土重建的歷程中,每天爆發新的戰斗,每天都有復興軍戰士傷亡,在西線,動輒千百名士兵在一場戰役中犧牲,東線,四十五萬野戰軍枕戈待旦,任何風吹草動就可能爆發下一場全面戰爭。

  而這里,是聯盟的腹地,軍隊仍然在清剿廢墟,圍殺野獸,每一個夜晚,那些止孩童哭泣的恐怖傳說早就成真。

  所以,這其實不是個抉擇。

  只是個答案。

  許國峰額頭綻開條條青筋,面目皺紋堆積如山壑,他明白,多等待一分鐘、一小時毫無意義,這上千頭盔鼠順著隧道沖出,或許這支隊伍可以保住,但四散筑巢的盔鼠能在一個季度里數量增長兩倍,屆時,這座山會被掏空,屆時會是兩個獵兵連再加兩個步兵營前來圍獵。

  鼠災、畸形種、死亡、染霜的軍大衣。沒有溫情,什么也沒有。

  從軍的那刻起,每個人都該有這種覺悟。

  火花打燃,電雷管起爆,轟擊,炸藥于千分之一秒發生反應,釋放出威力極強的能量,沖擊波摧毀了沿途一切,化作齏粉與連綿不絕的坍塌。

  塵風吹上,白色煙霧徐徐盛開,又在冰冷的風中消散。星子在夜空中閃爍著,人們順著來時的路逃回了,他們抱著槍,他們渾身血污,他們望著逐漸散去的煙霧,過了很久很久,終于有人轉身離開。

  并無雷聲,然則暴雨傾盆,沖刷開了人們臉上的泥灰,這時,雨珠猶如淚珠,串成了線,落在了他們腳下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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