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笙一抬眼，就見到了自己這位血緣上的外公，時明修。
時家是上世紀做藥業發家的。辰時藥業就是在時明修手里做大做強，成為國內藥業龍頭。
早些年互聯網不發達，后來網絡發達了，時明修也很少接受媒體采訪。
不過業界一直對時老爺子這個人極為贊譽，稱他高風峻節志潔行芳。又一生投身于慈善事業，是最正直善良的企業家。
陸笙來之前搜過時明修的報道，報道上用的照片是他三十歲左右的。
照片上的男人穿著那年代斯文板正的襯衫，腰背筆挺濃眉大眼，看上去神采飛揚意氣風發，充滿對生活的熱情和對未來的向往。
而此刻陸笙看到的時老爺子，卻像是……一根從內芯開始被蟲蟻深深侵蝕的枯木一樣。
原本應該是一米七多的身高，此刻彎腰佝僂成了一米六多的樣子。剛才對著她說那不算長的一段話，現在就已經開始重重的喘氣呼吸。
很瘦，瘦得身上腿上完全沒肉，兩條褲腿看著空空蕩蕩。拄著拐杖從衣袖露出的手腕，皮膚松弛地包著骨頭，脆弱得像是輕易就能掰斷。
滿頭的白發，面容蒼老而滄桑，布滿皺紋的溝壑。像是身體里的水分和養分都被吸干，整個人都帶著茍延殘喘、行將就木的衰竭氣息。
或許這就是血緣的神奇之處。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自己這位外公，可看到時明修這樣的第一眼，陸笙就產生了一種心痛的感覺。
“爸！你怎么出來了，醫生不是說不讓你隨意走動嗎？”
看到時老爺子站出來，剛剛才被打過的時爾雅卻是第一個緊張跑過去的。
然后時素心才忙過去攙扶。再然后是時承運也過去了，但腿是動了，眼里卻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除去那位現在在外國的小舅舅，此刻的陸笙算是看出來了，時家這幾個人到底誰對時老爺子是真心。
“咳……”時老爺子重重喘了口氣，拄著拐艱難開口，“我要是不再出來，我這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小外孫女，要被她的大舅和大姨欺負死了。”
時素心一聽這話不樂意了：“爸你說什么呢？誰欺負那丫頭了，還欺負死？”
時明修雖然面容蒼老，說話也有氣無力，但神情還是依稀能看出幾分年輕時的堅毅：“…素心，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這孩子不想讓她小姨受委屈，才站出來說是她自己查到她媽媽的曾用名然后聯系爾雅。但其實，是我拜托爾雅去查的她找的她，希望能把她帶回來。”
“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撐著這口氣就是因為爾雅告訴我，昕藍在江城還有這么個孩子。如果不是昨晚爾雅說她愿意來看我……我可能昨天晚上就撐不住了。”
“還有，你說昕藍當年做了什么孽，”時明修語氣悲戚，“當年悲劇的源頭是我，不是昕藍。承運要恨你要抱怨，就都算到我的頭上，跟這無辜的孩子沒有關系。”
“爸……”
時素心原本還打算借著當年的事情跟陸笙好好發難，卻沒想到時老爺子硬是挺著這樣站出來護著人，還說這種什么都算到他頭上的話。
她要是再拿當年的事情說事兒，豈不是變成她找自己爸的麻煩嗎？這不得落個不孝的名頭。
見狀，時素心只能瞪了一眼陸笙，硬是把那口氣咽了下去。
時承運也一樣。至少在老爺子面前，他說話做事還是得顧忌著點了，也只能冷哼一聲閉了嘴。
見兩人都不說話了，時明修這才看向站在厲慕沉身邊的陸笙。
顫巍巍地抬起胳膊招了招手：“孩子…過來，讓外公看看你好嗎。”
時老爺子眼含淚光，聲音顫抖。
說出的話不是命令，而是請求。
陸笙深吸口氣，下一秒就過去握住了時明修的手。老爺子溫熱的體溫傳到了她的手心，讓她一瞬間也有些百感交集。
真的不一樣。
陸笙以前在陸家——陸成業是個爛人就不說了。江婷是她的繼母，五個哥哥都是同父異母只有一半的血緣，他們對她都不是基于血緣而產生的愛。
但現在的時老爺子，是真真切切她的血親至親，她的外公。
時老爺子聽到她被發難就強撐著身體出來，哪怕在這之前根本沒見過她，哪怕她不是一個多么懂事或是多么優秀的人。
但她只要存在，這種愛和維護就是不需要理由的。
“……外公。”陸笙握了握時明修的手。
“好孩子……好孩子。”時明修大概是太激動了，握著陸笙的手說不出別的話。
眼里的淚終于還是落了下來，滑落潤濕在皺紋的丘壑。
但陸笙下一句就說道：“外公，我這次來時家不只是為了單純看你一眼，讓我看看你的病吧。”
陸笙這一開口，周圍的那幾個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臉不可置信。
時素心震驚道：“你這丫頭在這說什么胡話呢，你瘋了？？”
時承運也是莫名其妙：“你說什么？讓你一個上高中的丫頭看看老爺子的病？你會看病？？”
一旁的時沐川微微皺眉。時雨薇和林芳齡對視一眼，陸笙看不到她們的眼神。
“我沒說胡話，也沒瘋，我確實會看病。”
陸笙早就料到了時家人的反應。
她這次來時家，就是要給時老爺子看病的。
外公病得這樣嚴重，那兩只妖她可以暫且放一邊，先看看外公到底什么情況更重要。
經過之前給傅老爺子救命被質疑的事情，陸笙這次不想浪費時間，直接就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華國的首席中醫大師馮國林，是我的師父。師父說你們這幾天一直想請他給外公看病，但他人在國外現在回不來。”
“我給師父打電話的時候，師父也正準備打電話給我，想讓我替他來一趟。”
“我的醫術不在我師父之下，如果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現在打電話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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