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莞眼眶一把抱住宋辰梟。
宋夢寧也趕緊叫來傭人,將宋霆扶起,也給慕莞送來藥箱。
宋辰梟取過藥箱,小心地幫慕莞清理了傷口,貼上創口貼。
然后才將她的手牽起,反復地握入手心。
“疼不疼。”
宋辰梟聲音低沉極了,他眉頭化不開,十分懊惱。
自己怎么就在這么多人面前又失控了。
還牽連了她。
好在這小口子不是很深,不然他要心疼壞了。
“一點疼。”慕莞說完,又柔聲伏在他耳側道,“你疼,我也疼,我們兩口子,一塊疼。”
“莞莞……”宋辰梟咬緊牙關,眼眶微紅。片晌,嘴角松弛地勾了勾。
他將慕莞扶起來,護在懷中。
轉過身,三個孩子也朝他們圍了上來。
慕默念抱著他的褲腿,慕良辰和慕柒柒守在慕莞身側,但同樣以委屈又依賴的目光望向自己。
看著他們,宋辰梟心里前所未有的充滿力量。
他臉上的寒氣和戾氣再也聚不起來,“沒事了,我們回家。”
“辰梟,明天的晚宴,我邀請的可都是宋氏未來三年內要合作的對象。爺爺為了能讓宋家更好的發展,這些年來操碎了心,你怎么能這么任性呢?”
宋令錦的聲音此時才不急不緩傳來。
他嘆一口氣,顯得格外語重心長。
但這話,讓慕莞聽得都想笑。
到底是為宋家發展操碎了心,還是為控制別人操碎了心?
他明明在隔岸觀火,挑起兄弟紛爭,故意讓宋辰梟從神壇跌落。
如今好戲看完了,又張口就來談親情。
但宋令錦哪里有親情可言。
他的親情,只是希望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對他言聽計從。
慕莞感覺到一陣難言的惡心。
但她更擔心宋辰梟的情緒,緊緊挽住他的手臂,不想讓他再理會。
宋辰梟當然明白慕莞的意思,他覆住她的手,淡淡道,“爺爺的好意,我領受不起。以后宋氏,便不勞費心。”
但宋令錦卻只笑笑,又朝慕莞聲道,“當然,你們來不來,選擇在你們,我又不能綁了你們。”
“只不過,你們不來,晚宴也不會取消。到時候,三個孩子的身份公之于眾,卻不能認祖歸宗,只怕……”
“他們會在非常難聽的……流言蜚語中,成長。”
聽到這話,慕莞的情緒也有了起伏,宋令錦這是赤生生的在威脅她!
宋令錦說完話,也不給宋辰梟和慕莞反駁的機會,在傭人的攙扶下離開了客廳。
可宋令錦離開了,宋霆卻沒有跟著一起。
他剛緩過勁兒來,看到宋辰梟和慕莞情意堅決的模樣,又不住地笑了起來。
宋夢寧十分無語,命令傭人,“還不送二少爺回房!”
“是!”
宋霆揚手,一張請柬放在宋夢寧的面前,“那就勞煩姑姑,幫我將請柬,轉交給哥和嫂子。”
“下個月我要結婚,哥和嫂子,可不能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結婚?”
宋夢寧很詫異。
她是聽說了宋霆回來后,有在和宋令錦商量婚事。
可她只以為,是宋霆想要成家了個心愿……卻沒想這么快,竟然就定下來了!
宋霆連個對象都沒有,怎么可能這么快就能結婚?
聞言,宋辰梟和慕莞的臉上也浮出異色。
宋霆撂下話,又朝著宋辰梟定定看了一眼,嘴角勾起,才隨傭人離開。
宋夢寧打開請柬看了一眼。
宋霆,白柔。
這個白柔是誰,她從來都沒聽過……
她有些猶豫,朝著慕莞和宋辰梟走去,不知該不該將請柬遞上。
然而宋夢寧還沒做出決斷,宋辰梟已經將請柬抽去。
他看也沒看,就直接用力撕碎,一揚而上。
“轉告他,他的葬禮,我一定會參加。”
宋辰梟說完,便挽住慕莞,帶著孩子們大步離去。
宋夢寧看著一地的碎屑,只覺得胸口堵得厲害。
到底怎么會變成這樣……
好端端的一個家,越來越讓人窒息。
她還記得很清楚,小時候,宋辰梟和宋霆曾經一起在自己身旁聽故事。
兩人稚嫩的面容上都是歡樂和童真。
可自從她離家再歸家,嫂子死后,兩兄弟在家里,就再也沒有露出過笑容。
她只聽過一些傳言,卻并不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過節。
因為宋司煥和宋令錦對此都十分謹慎,閉口不宣。
不過,她確實眼睜睜地見證了,宋辰梟和宋霆關系步步惡化。
以前宋夢寧總覺得是宋辰梟太冷血無情。
兩個親兄弟之間,即便有天大的矛盾,這么多年也該消解了。
可宋辰梟卻恨不能永遠折磨宋霆,毀掉他的人生。
宋夢寧以為,宋霆才是受害的一方……
但如今,她卻看不懂了。
能傷害宋辰梟的人,真的沒有幾個。
宋霆傷人起來,卻好像深得都不見血。
宋夢寧將地上的紙屑撿起后,轉身便去了宋霆的房間。
她叩門幾下,宋霆應了一聲,她便直接開門進去。
卻見宋霆正在講電話。
“嗯,我明天就去看你,你多注意休息。”
宋霆和電話那頭的人,語氣十分溫柔。
他掛斷電話,才收起笑意,略顯冷淡地瞧向宋夢寧。
“夢寧姑姑,有事嗎?”
“白柔是誰?”
宋夢寧也開門見山。
她總覺得,宋霆這個婚,結得太蹊蹺了。
前腳他剛回到宋家老宅,就要結婚。
宋令錦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沒必要幫助一個對自己毫無用處的人。
就算宋霆是宋司煥的親骨肉,可多年沒有感情的孩子,在宋令錦心中,也不過是一個棄子。
“白柔,就是我的未婚妻子,您應該看到請柬了。”宋霆皮笑肉不笑地說。
“我就是想知道,你這么多年在醫院,哪里有機會認識一個妻子?”
“剛認識。”
“有照片嗎,我想看看。”
宋夢寧朝宋霆伸手。
宋霆嗤鼻,“姑姑何必這么著急,婚禮馬上就到了,到時候就能見到本人。”
“這么害怕示人,這個白柔,不會是老熟人吧?”宋夢寧也擠出一絲笑容,“宋霆,我害怕你,玩火自焚。”
宋霆認沒認識什么新的女人,宋夢寧不清楚。
但她卻清楚,他一直有一個喜歡的人。
那就是白婷婷。
白柔,白婷婷,都姓白。
這讓她不免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白婷婷現在下落未明,而且她還是慕莞的仇人,宋辰梟恨極了的人。
宋霆要是真的娶了白婷婷,不用說,宋家再也沒有安寧日子了。
宋霆故作迷惘,“姑姑怎么這樣說,難道,姑姑也認識白柔?”
宋夢寧明白宋霆的意思,他根本就不想和她認真聊下去。
眼前的人,心性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
“別以為你回到了宋家,就能為所欲為。如果你想做什么威脅家人安定,傷害辰梟的事,我一定會是你攔路虎。”
宋夢寧說著,提起桌上的茶壺,給宋霆倒了一杯。
杯子落下的清脆聲,如同宣戰之音。
宋夢寧轉身,剛要離開,宋霆卻蒼涼地哼笑起來。
“為什么連姑姑你都要站在他那邊……”
“從小,爺爺偏心他,將他收在身邊教養,委以重任。”
“爸爸看似公平,但也總是關心哥的感受更多一些。”
“唯獨媽媽……她總護著我,可她說過無論大家怎么樣,她都會更愛我……”
“但你知道嗎?她最后還是放棄了我。”
“我是個罪人,可我被他折磨這么久也該夠了吧?這些年我再痛苦,我死過無數次,沒有人施以援手……”
“但若是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你們卻都要來幫他指責我。”
“那就讓我錯到底好了。”
“我剩下的日子不多,我不過……是想隨心而活。在我毫無價值的人生里,我只想好好愛一個人。”
宋夢寧聽著宋霆的話,眼底也紅了一片。
她覺得宋霆每一個字都帶著疼。
她自然心疼他的疼。
但這種疼,她也經歷過。
宋夢寧沒有回頭,“命運不是對所有人都公平的。在沒有跌入黑暗之前,你還可以收手。”
她話音落下,人也已經走了出去。
門被利落地帶上,房間里本就昏暗的光線,更暗了一層。
宋霆嗤鼻,靠在輪椅上的瞬間,窒息的感覺傳來。
他手一抖,拼命在抽屜尋找藥劑。
終于在最后一刻,顫顫巍巍地吃了下去。
呼吸慢慢地平穩下來,他看著天花板,用力按著心臟,感受著自己的生命。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怕死。
宋辰梟掐著他的時候,他都不怕。
因為死在對方手上,也是一種解脫……
可要是無聲無息的死掉,他現在不可以了。
宋夢寧從宋霆房間離開后,心中說不出的氣悶。
她直接去了宋令錦的臥房,傭人攔她,她直接闖入。
趙恒宇正侍奉在宋令錦身邊,似乎在聽吩咐。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是想要宋家強大,還是要家破人亡?”
看到宋夢寧,趙恒宇愣了下,才低低出聲,“大小姐,您不該進來,現在老爺子正要休息……”
“你滾開。我和爸爸說話,哪來的狗叫?”宋夢寧火氣正大,沒和趙恒宇客氣。
趙恒宇臉色迅白。
宋令錦笑了笑,示意趙恒宇不必多言。
又問他,“我讓你去查的事情,都清楚了?”
趙恒宇點頭,“嗯!”
“那就下去吧。”
“是。”
趙恒宇走后,宋令錦端起茶杯,輕輕抿著。
也沒理會宋夢寧。
宋夢寧很崩潰,“爸!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如果今天宋霆死了,宋辰梟也毀了,只剩下慕莞孤兒寡母,你就可以控制他們了?”
宋令錦還是沒開口,只掀目瞥了她一眼。
宋夢寧又道,“你將家人都當做工具,當做利益的棋子,并不能得到的更多。”
“前車之鑒還不夠嗎?大哥一直那么聽話卻短壽,宋辰梟被你培養的冷酷無情卻根本不能和家人好好相處……”
“還有我,我為了你開心,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幸福……”
“可你真的滿意嗎?”
宋令錦將茶杯放回原處。
屋內靜寂。
宋夢寧冷笑,她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來廢話。
宋令錦強勢狠厲了一輩子。
怎么會因為她三兩句話而改變。
“說夠了嗎?”宋令錦長舒一口氣,“你若是想離開,大可以再也不回宋家。”
“就當我求你,放過宋辰梟和宋霆,你要做什么,讓我去做。”
宋夢寧指著自己,“我也可以像大哥一樣為你支撐起宋家。”
宋令錦要尋找的一直都是自己的意志的復制品。
因為宋令錦背后的宋家,要繼承的遠不止表面上的產業那么簡單。
他要挑選的繼承人,一定會萬劫不復。
這點,只有宋夢寧最清楚。
因為宋令錦對所有人的掌控,都是威脅和手段……
唯獨她,她是因為親情而留下。
宋令錦不屑她。
可他知道,這么多年來,唯一肯真心陪在他身邊的,也只有這個女兒。
“你不行。”宋令錦沉聲,“我不會把宋家祖祖輩輩的基業,交給外人。”
宋司煥不行,宋夢寧更不行。
宋辰梟如果不行,那就讓宋辰梟的孩子來。
只要他活著一天,他就必須握緊這份無上的權榮。
“外人……”宋夢寧許久無言。
這種拒絕,她不是第一次聽。
可如今,心里的絕望卻壓得她透不過氣。
她不生孩子,就是為了怕宋令錦擔心她企圖家產。
盛白鶴被她冷落,也是為了怕宋令錦疑心。
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守護著父親。
因為她深知,父親的孤獨。
自從母親離去后,他性格便越發偏執變態,冷情至極的人,也是孤獨至極。
宋夢寧沒再多說下去,她轉身離開房間,眼淚不聽使喚的就往下落。
她一路低頭下樓,卻生生撞進一堵肉墻。
“大小姐……您……”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宋夢寧抬頭,只見是趙恒宇。
趙恒宇看到她淚如雨下,瞬時慌得不得了,伸手就想給她擦淚,可又覺得不妥,遍往身邊尋找紙巾。
終于,在口袋里找到一包紙,迅速就掏給她。
“我沒事。”而宋夢寧只是很快抹了兩下淚水,沒有接。
說完,她繞開男人就走。
趙恒宇腦中一熱,這次沒再猶豫。
“大小姐!您是不是很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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