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河大學德智樓的101多媒體教室通常是上公共大課的地方，因為面積寬敞、設備又新，空閑時間也塞得滿滿的，承辦小禮堂辦些報告會之類的會議。
因此學生們很難申請到使用該教室的資格。
頗有婚慶感的紅地毯，從德智樓正門一路鋪到了101多媒體教室。保安早早地將公共雨傘的架子從不知哪個角落里翻出來，擺在大門口最顯眼的位置，旁邊還放了幾箱依云牌子的礦泉水，隨用隨取。
學生又不傻，哪里不清楚這番面子工程的用意。
伴隨著嘈亂的聲音，學生們逐漸到場，到場的都是信息院的學生，約有一百來人，坐在大媒體教室里也不顯得擁擠。
“喲嚯，真排場！”
這話從新生和老生嘴里說出來，就有不同的味道。同時座位也將新老劃分得清楚，前幾排的絕對是大一大二，后面的才是臨近畢業的老油條，手里捏著準備好的紙質報告，略顯緊張地交頭接耳，目光時不時地掃過教室左前方的位置。
教室右前方是幾位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應邀參觀。
左前方則涇渭分明地坐著信息院的幾位教授，其中以陳旭剛、崔忠識兩位教授名氣最大。據說他們在為一個省級實驗室的名頭爭的不可開交，但兩人都不愿意承認這個流言。
在這兩位老教授旁邊的自然是他們的“愛將”，也是這場模擬答辯的真正主角。
“灰襯衫、戴眼鏡的那個男的，是物流工程的李學長吧？他不是早就被HW研究中心招去當小杰青了，參加這個干嘛？”
“物流的李巍算個什么？今年信科的陳宇峰、王磊、孫雯晴，哪個不是能沖刺省獎、雙一流隨便挑的高手？他們不也來了，我看啊，賣兩位教授的面子是假，在學弟學妹們炫耀才是真呢！”
“省獎也能拿來吹？我三姨家的女兒，剛拿了個國獎，畢業就去摩根大通當經理……”
孟魚坐在邊上，習慣地將纖細腰身挺得筆直，擺弄手里魔方。她聽著這些學弟們的云吹牛，倍感好笑，忍著笑意地抿了抿嘴。
大一萌新好奇地詢問這位看起來很厲害的師姐怎么看。
孟魚看著那些與自己同屆畢業、滿臉緊張的學生，言語里略帶一絲嘲意，說道：
“今天不是比誰更厲害，本就是個給新生、給同行看的模擬答辯，真正關鍵的是半個月后其他院校也會來參觀的公開答辯。今天比的是，誰做得更差！換句話說，退潮才知道誰在光屁股裸泳……”
“師姐小點聲，被人聽見再影響你女神形象……”
孟魚根本沒像小女生那樣俗套的臉紅，而是大大方方地白了一眼“好心提醒”她的新生。這話似乎聽起來耳熟，像是才批評過某個家伙說過。
某個家伙……
對了！
咱們班那個奇怪的魏昆！
孟魚本對他毫無興趣，但今天偶然撞見，又發生了些小插曲，腦海里莫名其妙地回憶起魏昆這家伙，又揮之不去。她放下已經恢復六面的魔方，同時停下了手表的計時，從打亂到還原只用了她不到20秒……
雖然他有點討厭，內向又神經，但長得真是蠻好看的，又是班級里的一份子。作為班長，孟魚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魏昆，以免當了今天的炮灰。
可是，那個笨蛋呢？
她四處張望著。
“嘩啦啦——”
掌聲如雷，那位叫陳宇峰的大四生的畢業答辯，獲得新生、導師和教授們的熱烈稱贊。他謙虛地彎腰示意，眼鏡后那渴求認同的目光，卻從沒離開過孟魚的身影。
當他發現孟魚沒在看自己時，臉上不禁閃過一絲失落，有股沖動在胸間徘徊。
“學弟學妹們可能不清楚，省級畢業論文評優會在半個月后才公布。若是有心學習，等到公布后再好好看看也不遲，謝謝大家！”陳宇峰像是在介紹，可更像是在孔雀開屏，的確迎來新生們的敬仰和羨慕，他依舊開心不起來。
陳旭剛教授起身，雙手下壓，蓋過掌聲。
“陳宇峰同學確實很優秀，希望新生們向他學習！不過，我們河東大學的信息院，向來被外界同行詬病，說我們配不上211的名頭，在扯省內高等教育的后腿。批評的聲音讓人難以接受，可我們更要虛心思考，以奮進和努力的姿態向別人證明，用行動會給他們滿意的答復！”
“所以我跟院里的崔忠識崔副教授，聯合舉辦了這場提前的模擬答辯，目的就是選出幾個優秀、有潛力的好苗子，先在院里評選，然后再拿到校級、市級甚至是省級去評優沖獎，因此我和崔副教授選了一些重點課題，以點面開花，尋得良才。下面有請崔副教授——”
崔忠識被一口一個副教授弄的臉色很難看。
他黑著臉，像是只會念稿的禿頭機器人：“人工智能領域是當代信息革命最重要的一環……趕緊的吧，食堂八點關門。”他轉過目光，嚴肅地看向那幾位被他安排在前的得意門生，嚇得這幾個小青年偏開目光。
陳旭剛嘴角上揚，對崔忠識的反應不能更滿意了。
他抽出提前準備好的流程安排，宣讀道：“鄙人先來拋磚引玉，我們組孫雯晴同學的本科畢業設計是《模仿淘寶客服端的自然語言處理工具》——”
聽見畢設主題，崔忠識臉色更黑了。孟魚的鵝蛋臉上滿是詫異，下意識望向角落，盯著一個瘦高男生的低調背影，低聲喃喃：“怎么是一樣的？”
臺上，孫雯晴是個短發女生，落落大方，自信滿滿。
她沒準備稿子，僅對著投影幕上的PPT，以脫稿的形式、流利順暢地將她的畢業設計娓娓道來。
“隨著4G的普及，信息化和電子支付的快速建設，國內網購將在未來幾年內迎來井噴的超高速發展。但隨著人工成本的增高，以及對24小時應答的客觀需求，自動化的售前售后服務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因此融合AI工具實現智能化客服，一定是未來發展的主流大方向！”
孫雯晴演示的客服程序，還算不錯。
能對顧客的聊天內容做出對應的回復。
例如“我買的一大箱太子奶怎么還沒到貨”，她的AI程序會回答“說臟話不好哦，請更精準描述您的需求”或者是“小客同學聽不懂，我還需要在網上學習呢”……
除非是很精確的關鍵字，像是“在嗎”、“怎么發貨”、“給我看看你的大單子！”、“能上門取件嗎”“怎么退款”，才能得到精準應答。
即便如此，孫雯晴的畢設依舊迎來滿堂喝彩。在當下國內的本科生級別，能做出來一個簡單識別對話內容和前后語境的自動應答機器，就已經算是可堪能用的成果了。
崔忠識生氣歸生氣，他還是忍不住對孫雯晴的畢設微微點頭，但他只點了三下，心頭就猛地咯噔一下，差點從椅子摔下去。
直到現在。
這位崔教授才猛然想起，先前被他忽略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他驟然起身，看見正顛顛往臺上跑的魏昆，頓時逆流的血直接灌進大腦，眼前一黑。這小子的論文到底是被狗吃了，還是真的忘帶，到現在還是一個薛定諤的狀態，千萬別出事啊——
魏昆站在臺上，對崔忠識一樂，將U盤插在多媒體教室的電腦中。
他剛說道：“我做的，也是淘寶客服AI。”
教室右前方那群旁觀的商務人士里，有位西裝打扮的中年女老板突然舉手示意道：“同學，我手上恰好有一家在經營的淘寶服裝店，客服工作也不難，但很有代表性。如果可以的話，能以實例的方式演示一下你的AI程序嗎？”
這話一出，教室全場議論紛紛。她趁機輕輕對陳旭剛的方向眨眨眼，陳旭剛深沉微笑，以難以察覺的輕輕點頭回應。
魏昆表情略顯古怪。
“你確定？”
“確定！我們今天在這，就是為了東河大學的信息發展出一份力，若是有問題，全算我自己的。”女老板爽朗地笑，顯然早就跟陳旭剛溝通過的她，不覺得魏昆的東西能起到什么作用，無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
她的發言引起學生們的強烈共鳴，為其歡呼喝彩。
仿佛魏昆若是不答應，就是犯了錯一樣。他摸了摸下巴，緩緩道。
“你們可千萬……別后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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