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女士選了網購最常見的開場白。
【店家在嗎？】
當消息發出，所有人都期待著對面這位名為“客服小白”的回復。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許久不見回答。
期待的目光逐漸變為質疑。
崔忠識的心又提起來了，表情也變得不自然，這時他的學生孟魚遞過一瓶礦泉水，輕聲道：“教授，您不用替他著急，估計是小問題。您瞧瞧他的模樣，像是出岔子的表情么？”
旁觀者清，還是孟魚的話提醒了崔忠識。他看向魏昆，結果發現這小子竟然還有心情玩手機？
孽障！
生氣歸生氣，不過這彰顯出的自信態度讓崔忠識微微安心。
那位陳教授手下才演示了一遍淘寶客服AI的孫雯晴，嘴角勾起一絲看熱鬧的笑意。
當是多厲害的同門師兄弟？這種連高中生都會做的簡單對話都會出錯，襯托得自己的畢設更出彩了。
她甚至不介意私底下幫幫這種比自己弱的小帥哥。
孫雯晴正感慨本小姐的大度心胸時，講臺電腦終于響起了回復信息的叮咚聲。
多數人抬頭看去，看見了一行白底紅字，字體色調古怪，紅得刺眼。
【親愛的……我一直在等你。】
陳旭剛邊上打醬油的是教電子商務的李教授。李教授點了點頭：“慢是慢了點，耦合度還不錯，不死板。”
“慢就是問題！”
陳旭剛笑呵呵地道：“網購貨比三家，哪家先回復，哪家就能占得先機。回復速度是評價客服AI最關鍵的指標，如果這一點做不好，那后面再多的花言巧語人家都看不到，又有什么用呢？”
他是挑刺沒錯，但話中道理三分。坐在前排的大四生和教授們，不少有人表示認同地點點頭。
劉女士不關心教授們怎么說。
她覺得在網路購物領域，自己能算半個專家。東西好不好用，不需要他們說三道四，自己試試就知道了。
劉女士：【「商品鏈接」這件衣服我平時穿2XL能穿嗎？】
這次回復的速度，明顯比上一次快很多。
客服小白：【那……能讓我看看你嗎？】
劉女士：【我沒攝像頭，就是問你尺碼，要是不合身能退嗎？】
客服小白：【朋友的事，我當然放在心上，要不我去你家也行。】
劉女士：【到時給退就行，不用聯系快遞上門，那太麻煩你們了。我現在下單的話，能有優惠嗎？】
客服小白：【一次是偶遇，兩次是相逢，你這樣說，我不反對。】
劉女士：【哦，也就是兩件以上給優惠的是吧，那我先拍了，然后我聯系你們退差價？】
客服小白：【嗯嗯！靜候佳音。】
咔噠！
劉女士忍不住重重地敲了下鍵盤。
她將大波浪挽到耳后，對著講臺話筒道：“在場的東河大學校友們，你們也看到，如果我是顧客的話……”她停頓數秒，繼續道：“應該已經會去下單了。”
劉女士敲鍵盤，不是憤怒，而是激動。她對信息技術了解不多，但不妨礙她親眼見證人工智能也就是AI在客服領域的無限潛能！
雖說這位小白的回復微微奇怪，話術有些不同，卻又給人一種熟悉又親切的感覺。
這些話像是在哪里見到過？
李教授看向臺邊的魏昆，率先開口道：“魏同學，你的AI很有趣啊。給我的感覺，對面不是一個冷冰冰的自動回復程序，而是，怎么說呢，很年輕化，類似你們同齡人，就像是……”
有學生大膽補充：“像動機不純的舔狗！”
大家紛紛愣住，回看投影幕上的對話內容，頓時恍然大悟。像啊，確實很像啊！
李教授笑道：“你的AI語言訓練模型哪里找的？”
魏昆面無表情答道：“我一位朋友的手機聊天記錄。”
李教授愣了下，像是觸及傷心事，用一種過來人的目光望了眼魏昆。
其余教授們交頭接耳，兩個同為淘寶客服的AI程序對比，毫無疑問是崔教授學生的成果更好，而且好的不是一丁半點，甚至具有了初步的商用價值。
這些話傳到附近學生們的耳朵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有人佩服、有人羨慕、也有人在咬牙切齒。
就當李教授興趣盎然追問下去的時候。
不知道孫雯晴在陳宇峰那被咬耳朵說了些什么，她忽然站起身，嚴肅道：“我有個疑問，報告里沒貼出來源碼，是這樣吧。自動回復的相關度和耦合性確實很高，但誰能保證這個AI只是像真人，而不是……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嘩——
一石激起千層浪！
“孫同學，你這是什么意思？”
孟魚直接起身，橫眉一挑，面若冰霜，與孫雯晴針鋒相對，大聲呵斥道：“說話要負責！你是想說，我們信科二班的學生涉嫌造假嗎？還是想說我們的小組學術不檢？歪風邪氣？”
孫雯晴被孟魚的強大氣場鎮住了。
她喏喏道：“我、我這是合理質疑呀！你是他組員，又是他女朋友，當然護著他了！答辯現場不就是該提出問題么？所有人都記得，最開始你那個AI反應速度到底有多慢！我提問題沒錯吧？同學們是不是這樣！”
說到后面她找到占理的地方，聲音越來越強硬，毫不示弱地回瞪孟魚。
孟魚語噎，本想解釋，卻被身旁的閨蜜死死拉住。
學生們有的說合理，有的無奈搖頭。
“難道這AI真是有人在遠程手打的嗎？”
“不至于吧，咱信息院的崔教授還在場呢，他可是有名的行業大拿，騙得了誰也騙不了他呀。”
“嘿嘿，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哪個老師會挑自己學生的錯？”
孫雯晴見越來越多的人被說動，望向魏昆的神色，越發痛心疾首，她嘆氣道：“魏同學，我也不希望這樣，但你總歸要給大家一個合理的交代，這個AI到底是不是真人？不要說謊！”
魏昆誠懇地道：“真滴不是。”
孫雯晴不信，她越發堅定自己的猜測，喝道：“既然這樣，源碼你敢展示給大家看嗎，如果不能，那就是有鬼——！”
“夠了，鬧劇！”
一聲中年男人的喝聲打斷了孫雯晴的正義表演。
孫雯晴驚疑看去，她本以為是護犢心切的崔忠識，萬萬沒想到是自己的導師陳旭剛！
別說是崔忠識，其他醬油教授，還有知曉“崔陳戰爭”內幕的準畢業生們，都愣住了，難以相信這話是從崔教授死對頭陳旭剛嘴里說出來的。
陳旭剛毫不在意周圍目光，緩緩道：“延時，查查響應延時就知道了。”
響應延時，就是AI程序對輸入信息做出回應的所需時間。
李教授率先跑到臺上，熟練地調出數據。
“聊天對話的響應延時分別為7281毫秒、4233毫秒、1059毫秒、372毫秒、248毫秒、236毫秒……網絡誤差補正70毫秒！”
1000毫秒，等于1秒。
說完，李教授立刻明白了陳旭剛的潛臺詞，笑道：“取最后三組數據，算上網絡傳輸時間和鍵盤輸入時間，剩下的一百多毫秒，再厲害的文員也是不可能打不出這么多字的。只有程序！只有AI才能做得到，因為比起人力，計算機的處理速度要快太多太多了。”
“這么快？”劉女士驚訝道。
孫雯晴臉色通紅，站在原地手足無措，道：“都是本科生，我那么努力，他怎么可能……”
崔忠識皮笑肉不笑道：“老陳，你教出來的好學生。如果今天不是模擬答辯，搞不好一個孩子十幾年的求學生涯就這樣被毀了。”
“我可干不出毀人的事。”陳旭剛義正言辭道：“而且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復雜了，今天這場模擬主要是給新生們一次學習機會，給畢業生們一次鍛煉契機……不過呢，對于魏同學的畢設，我還有點小小意見。”
崔忠識臉色一變，拽住陳旭剛的胳膊，沉聲威脅道：“過去的仇，有什么你盡管沖我來，別針對我的學生！”
陳旭剛沒理會崔忠識的威脅，意味深長道：“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站得越高，摔得越狠吶。”
代號為「L」的客服小白贏得眾多教授的表揚，提出的問題也被深諳AI技術的魏昆盡數化解，男生們打聽起魏學長的光榮事跡，而有些女生打聽的卻是魏昆的微信。
就在大家其樂融融，準備讓下一位倒霉蛋登場答辯的時候。
陳旭剛打斷了這一切。
他看向正給劉女士講解技術細節的李教授，朗聲笑道：“李教授，我有個小疑問。你說這么短的響應時間，打字是來不及的，但如果換成提前準備好的快捷短語，是不是就來得及了呢？”
李教授皺眉：“這？也很難做得到吧，響應時間太短了，只夠按下一兩個按鍵。”
陳旭剛搖頭道：“我沒在質疑魏同學的學術道德，那位女同學不用瞪著我。我想說的是，既然要證明清白，或者說要將技術驗證到極致，不如我們現場選取幾個學生，同時到劉女士的淘寶店測試一下這個客服AI，這么多同時對話，若是還能及時反饋，謠言自是不攻自破……”
“再者，考慮到快捷短語的可能和客服的實際應用場景，我們還可以把對話內容做的更復雜一些。劉女士您的意見呢？”
劉女士道：“偶爾會遇到一些蠻不講理的客人。這種極端情況，人工客服處理起來也很棘手。隨便舉個例子，有些顧客嘴巴很臟，喜歡罵人，客服忍不了就跟他對罵起來，結果被處理的是我們店家……”
“那我們就測試這個！”陳旭剛大手一揮，望向魏昆。
魏昆表情怪異，道：“陳教授的意思是……找幾個人裝顧客罵客服？”
“對！”
“就讓我們看看這個AI的極限吧！”
魏昆猶豫了一下。
他抬頭撞見全場的期待目光，沉吟片刻道：“可以試試。”
無人知他心中所想。
垃圾桶裝垃圾話，也應該算本職工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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