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雨，國內7億女性、3200萬在校大學生中，毫不起眼的一員。
她喜歡美美的進口小裙子，喜歡星巴克的焦糖卡布奇諾，喜歡5分熟的菲力牛排，喜歡俊美帥氣的年輕偶像，喜歡社交平臺上炫耀時被點贊評論和轉發的剎那狂喜……年輕人喜歡的東西太多太多，而每一樣都需要錢，需要這個年齡她們最缺少的東西。
精神上的空虛，只能用最簡單的消費主義去填補。為了這個能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每個人的標準或不相同。
“群主終于發第四單了！這回的顧主很愿意花錢嘛。”
謝思雨終于將馬尾辮綁好，她看著鏡子里精心打扮后有5、6分的自己，不禁嘴角微微上揚，手指撫摸臉頰游過脖頸最后落在鎖骨，幻想著自己是一位待字閨中的古代美人，正乞憐于悲慘的身世和絕美的愛情。
她在追學校一位叫王洲謹的校草。而那個男孩家境殷實，衣著時尚，愛好攝影和古典音樂，光是器材就買了許多。她只能拼命地賺錢打扮自己，以期接近、成為一個世界的人、成為“門當戶對”的連理、成為十指連心的夫妻……
群主見她許久沒回復，便直接打來語音電話。
“SY，內鬼說mirror女裝開始有動作了，可能是請了當地的公關公司。我剛接到消息，很多標手都接到了mirror的請求和警告，你不是唯一一個，別不放在心上，任務完不成的話，很影響我們在行內的口碑，以后就不容易接到大單子了。”
標手，便是職業差評師。SY則是謝思雨在群里的昵稱。她心思滿在男神身上，隨口敷衍道：“知道啦，一家賣衣服的網店而已，我們搞垮的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了，什么時候出過事？”
她盯著水鉆手鏈，微微嘆氣，嫌棄地丟到一旁，接著說道。
“只要錢到位，我們人這么多，那家女裝店翻不了身。早就給她們面子開過價碼，那個女老板竟然還敢罵人！太囂張了，一個臭賣衣服的，不明白什么叫尊重消費者嗎？放心，我們會給她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群主把傭金準備好，然后等好消息就是了。”
群主沉吟道：“這單顧主提兩倍價，要求效果。但小心無大錯，那個智能客服小拉，我總覺得怪怪的。如果是公關公司的員工，說話和用詞都有點不太正常，怎么說呢……想用道德譴責和喚醒良知來感化，說是幼稚，也不合理。你注點意，別留下話柄，萬一被起訴上法庭就麻煩了。”
“安啦安啦，我懂法的。她們拿我們沒轍。”
謝思雨給群主吃了顆定心丸，群主沒再說什么，只是催她盡快行動。
嘟嘟嘟……
她正要給另一個群的同行們發消息，新款蘋果震了震。
上面是一條短信，一個備注為零食店的男人在短信中苦苦哀求，說他家里有病人，用錢治病，那家線上零食店就是他救命的希望了，乞求各位刷差評的大哥大姐收手，等自己有錢了一定會補償大家……
第二條短信接踵而至。
男人似乎在某個回復中受到了刺激，群發怒罵到——你們這群黑心畜生一定會遭報應的！
謝思雨目光落在報應兩字，不屑地哼了聲，手指滑動將男人的手機號果斷拉黑。
她跟同樣接到群主的標手們對上時間，全然沒在意群主提到的公關公司，更不在乎mirror女裝新客服的警告。若是有良心，那也一定是有了錢之后，再生出的良心。
“開始行動！”
標手群里，有男有女。雖說是目標是女裝店，但他們掌握著各種身份的賬號，一群老爺們在評價里扮演著女性受害者上躥下跳，或是哭訴或是怒罵，竟比女人演得還要傳神幾分。
饒是mirror女裝的員工有所準備，但還是防不住混在正常顧客中的標手。不到幾個小時，天還沒徹底黑，利用早就準備好的訂單，新一批的差評再次潮水般涌來，宛若慘烈的戰場。
當天色徹底黑了，這輪差評已經擠滿了店鋪評價欄。
謝思雨疲憊地伸了個懶腰，合上電腦，開始做睡前保養。她要早睡，養足精神，因為她很在意自己的外貌，青春與美麗才是她最值得驕傲的資本。望著鏡子里嬌媚動人的自己，她羞澀地笑著，期待起了明早跟男神王洲謹的約會。
手機又傳來叮的提示聲，但被她徹底無視了。
她知道這一定是那家mirror女裝客服的焦急催問，想求顧客更改差評。
上床時，手機依舊叮叮作響。
謝思雨惱火，打開手機，看到這個叫“智能小拉”的客服，發給自己另一個賬號的信息。
“親，如果是服務和質量問題，小拉很愿意幫您解決呢，請不要讓小拉傷心，小拉很怕做錯事。即便小拉是機器人，做壞事也一定會睡不著覺的呢……”
“傻逼電腦人。”
謝思雨撇了撇嘴，丟開手機翻了個身子，然后合上雙眼，打算舒服地睡上一覺，迎接明天期待已久的約會。
夜幕更深，風聲敲窗，仿佛又是一個適合熟睡的靜謐夜晚。
……
大廈寫字間的燈依舊亮著。
mirror女裝的客服和員工們徹夜未眠，她們守到半晌，等來的只有更多差評。試圖聯系顧客解決問題，也嘗試過請求平臺介入，但收效甚微，最后眼睜睜地看著寥寥好評被淹沒在惡言惡語之中。
每個人的臉上寫滿了急迫、憤慨與迷茫。大家此前不過是普通人，沒有處理這種水軍攻擊的經驗。而劉老板口中的智能AI，似乎還比不上一位能言善道的人工客服，不僅沒改掉差評，反而迎來了更多“客戶”的羞怒責罵。
小五有些失望。
“計算機比起人工還是有差距的呀。而且這種復雜的情況，正常人都處理不好，AI怎么能有辦法呢？它看上去真的好笨，會有用嗎？”
劉玉璞卻是了然一笑，她安慰著小五。
“我已經咨詢過王律師了，他正在聯系網安的朋友，不過要走走流程，最遲一個月，就能從那邊反饋給平臺解決惡意差評的問題。其實一開始，我就沒指望客服的話術，那種人是拿錢辦事的，怎么可能會被三言兩語說服呢？”
“一個月！那豈不是還要拖很久呀！這么長時間店里的資金還能扛得住嗎？顧客估計要跑光了……劉姐，你告訴魏同學吧，讓他不用費時間了。”
“他是他，店里是店里。年輕人總要給他鍛煉自己的機會，不予陽光，哪來花果？就當為新公司鋪路，幫他做畢業設計了。”劉玉璞說是這樣說，但眉宇淡淡的憂慮揮之不去。
另一邊，同行暗地里偷偷看著mirror的狼狽熱鬧，越發欣喜。
不知不覺，清晨的第一縷光，照在大地上。
第二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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