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主任意外地看著陳旭剛。
陳旭剛的反應遠比他預料的要強烈很多。
難道只是學生在內部評比中落敗，就讓他產生了這般激烈的情緒波動？
魏同學的創業項目很厲害，即便在東河大學近幾年的優秀畢業生中也算名列前茅、第一梯隊。
但不至于抖成這樣子吧？
何主任面露狐疑，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不過沒能抓到那轉瞬即逝的靈感。
崔忠識更是了解自己的師弟。
他越是看陳旭剛，陳旭剛脖頸后的冷汗就越是止不住了。
陳旭剛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清楚，他什么都明白！
崔忠識沒拿到長江學者，不是學術問題，而是人情問題。不過，他也憑能力在首都的學術圈積累了相當深厚的人脈。
他曾是當年數據挖掘與智能化領域的領軍人物，一舉攻破過諸多國際級難題。
也是眾多互聯網企業請不來的座上賓。
于滿堂選擇跳樓自盡，對崔忠識打擊極大，大到永遠無法接受自己天真的、自認為正義檢舉老師的行為，大到自我流放至今也無法自我原諒。
如果被他知道了那個真相……
陳旭剛忽然感受到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栗，他在怕！
怕如今遍布全國學術圈和互聯網圈的同門師兄弟，怕當年意氣風發、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的崔忠識！
他才是最狠心的家伙！
他對自己的老師都下得去手！
他甚至還在追查蘇婧雅，他從來就沒打算放過任何相關者！
他絕對會毀了我……
毀了我的事業、毀了我的夢想、毀了我辛辛苦苦營造的一切……
哪怕玉石俱焚……
他是真正的瘋子，他一定做得到，他絕對做得到……
陳旭剛越來越不安。
他多么后悔撥通了那個電話！
結果那該死的、注定要下地獄的女醫生，聽到了最不該聽到的秘密！
陳旭剛在這一瞬意識到了最關鍵的、被他忽略的細節。
不對！
這份文件，為什么會巧合地出現在校長辦公室，出現在自己和崔忠識在當面對質的時候？
就像是有一個無形的繩索，將所有節點連接到了一起，最終形成了一張將陳旭剛捕獲的大網！
是他！
那個真正的幕后黑手！
就是崔忠識的學生，魏昆！
陳旭剛猛然抬頭！
他死死盯著始作俑者的雙眼，他想開口咒罵、去質問，卻突然看到了魏昆眼中那與年齡截然不符的冷靜和理智，還有一絲玩味。
魏昆只是輕輕做了個“是你”的口型。
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恐懼差點在這一瞬間摧毀了陳旭剛的理智。
喉嚨好緊！
空氣突然粘稠了！
呼吸，大口的呼吸！可為什么全堵在一起！
當——
陳旭剛快喘不上來氣了，他身體僵直，下意識向后猛地蹬腿撞去，與辦公桌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如同喪鐘敲響。
等陳旭剛的理智勉強回歸，渾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打濕了。
“陳教授，你沒事吧？用不用我叫個救護車——”何主任假惺惺地道，心頭卻想，要是心梗就好了。
他這份陰暗的小心思仿佛被陳旭剛聽見。
他像是驚弓之鳥，踉蹌倒地，邊往遠躲邊拼命揮手：“不用！不用你幫我！你幫不了我……”
魏昆本來還想放他一馬。
在從王嘉婕得知了實驗室丟失的數據還有那份匿名舉報信之后，他就不打算輕饒陳旭剛了。
他裝作攙扶陳旭剛的模樣，熱心地走過去。
陳旭剛也恰巧抬起頭。
在這一瞬間，目光相接。
魏昆居高臨下、靜靜地俯視著陳旭剛，陳旭剛憤怒、驚恐、不安地仰望著他。
身份地位在這一瞬間逆轉。
魏昆咧嘴，對陳旭剛露出了自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鋒利獠牙，他忽然發現自己非常享受這一刻，被審判之人，痛哭流涕，試圖求饒的這一刻。
“魏、魏同學……”陳旭剛擠出艱難的笑，試圖辯解。
魏昆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笑了笑道。
“昧良心的人，真能睡得著嗎？”
他拍了拍陳旭剛的肩膀。
陳旭剛愣住，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然后卻如同突然得到了一種明確信號，雙眼重新綻放出光彩。
他借著魏昆的手順勢慢慢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各位，剛才有些失態了……”
陳旭剛抹了抹額頭的汗。
見胡校長、何主任和崔忠識，紛紛露出了費解的困惑表情，就差腦袋頂上掛個問號了。
畢竟，誰見到一個正常大活人突然抽搐倒地，然后在地板上來一套癲癇版的breaking都會匪夷所思的吧！
陳教授私底下玩這么real的嗎？
他自嘲道：“最近壓力大，身體也越來越差了。”
崔忠識皺著眉道：
“你年紀不小，也該好好養一養，該去醫院檢查就去，別拖著……陳教授，現在能聊聊正事了么？”
“哦，對！正事！我差點忘了正事！”
陳旭剛沒敢去看魏昆。他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除了他與魏昆以外任何人都不會理解。他也不想讓第三個人知情。
他裝出憂心忡忡地為難模樣，配合他大汗淋漓的體態，恰如其分。
陳旭剛長長嘆氣道。
“那份匿名信，其實是對著我來的……我最近發愁，就是愁的這件事啊！起初我還以為是崔教授，但見了面就知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也是風言風語里的受害者！”
此言剛落，胡校長差點被茶水嗆死，何主任更是瞪圓了眼睛。
這又是哪一出啊！
不過轉念想想，也有點合理性？
陳旭剛正色地對崔忠識道：
“師兄，我該向你道歉，是我一時糊涂讓學生打聽你的項目，所以借鑒了你一些代碼，所以才產生了匿名信被認錯人的誤會……”
“陳師弟啊，你是做自然語言處理的對吧……”
“是啊！”
“我踏馬是做智能駕駛的！你拿去處理什么？處理車體震動語音帶來的家庭不和睦關系？”
“反正我就是抄了，以前在學校，你又不是沒被我抄過。我道歉，道歉還不行嗎？”
陳旭剛還挺自豪。
給原本帶著三分火氣的崔忠識搞得沒脾氣了，頓時氣笑不得。
陳旭揮手道：“等一會，我會在校群里公開澄清跟崔教授沒關系，我要嚴重譴責寫匿名信的王八蛋！我差點忘了還有個重要的——”
“省獎，省獎送評的事，我剛才看了一下魏同學的創業項目，不管是未來前景還是當下規模，都比孫雯晴的好上許多，要不是何主任嚴謹，險些耽誤咱們學校的評獎了！”
交談甚歡，校辦公室里一片詭異的和氣融融。
何主任對胡校長交頭接耳，小聲說道。
“怎么沒掐起來啊？陳旭剛竟然服軟了？”
胡校長齜牙，沉吟道：
“明天不是在禮堂辦校慶晚會么？等下你去跟魏同學聊聊，換他做畢業生代表……夏招的北區是不是有個企業退了空出來個好地方？也一通給他……”
何主任疑惑：“用得著這樣嗎？一個省獎差不多了吧！”
“我太了解陳旭剛了。他剛才是在怕，可究竟怕的是魏昆，是劉女士，還是他背后的勢力，那我就猜不到了。另外，錦上添花，多做無錯。”
胡校長笑呵呵地道：“而且我還有個天大的好事，本來猶豫人選，還是順道送這位小魏同學一個人情吧。不過可惜啊，那家大公司更急迫需求的是車機系統，但只是分支項目也能夠他的團隊吃上一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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