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今晚變得越來越冷。
明明這邊的夏夜也是三十來度，但小易只覺得冷得直哆嗦。
夜晚的文歌市看上去很冰冷，像一座沉睡的鋼鐵巨獸，沒有絲毫人情味。
偶爾路過的下班族，看上去就像無情的打工機器人，已經被資本剝削折磨得失去思想。
其實很討厭這種上班族，他家在荒野的農村里。村里人沒見過多少世面，往往隨便找點活路就能賺錢活下去。
又或者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雖然累了點，但他們的臉上從來都沒有疲憊，或者其他奇怪的表情。
整天笑呵呵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從他們的狀態來看，農村里整天都是快樂的。
小時候的小易也是這樣，直到后來，從外面回來了一個鄉里人。那是個在大城市生活的大哥哥，成功人士，衣冠楚楚。
老人們都說這位哥哥在外面賺了大錢，有出息了。
但小易卻在這位哥哥臉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情緒，和村里人完全不一樣的情緒。
直到他從荒野離開，來到文歌后，發現這里的每個打工人臉上都是這個情緒，這個表情，這時他才懂得，這代表著絕望、麻木和空虛。
也因此，他寧愿當個扒手，也死活不愿找個正經工作。
他從很多打工人那里聽出，即使努力工作，也只是打工，為資本賣命，始終無法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快樂。
既然這樣，他當個扒手不是更好？整天也可以笑呵呵的，至少是為自己活著。
不知為何，小易腦海里想著很多事，一時間有些走神，甚至開始自我懷疑，他是否應該離開文歌，回到荒野的農村去，那里生活雖然苦了些，但他能肯定，在那里，他是快樂的。
正想著，小易抬頭望著夜空，眼眸掃了下，在銀白色不銹鋼路燈燈柱反射下，他看到了身后。
身后，小小的腦袋從廣告牌后探出，正望著自己。
那熟悉的漆黑長發，熟悉的空洞眼睛，讓小易毛骨悚然。
甚至他能看清，原本抿著的嘴，此時居然裂開了。
它在笑！
“刷！”
小易猛地回過頭，廣告牌那里什么都沒有。
他急匆匆跑過來，湊到廣告牌后一看，還是空的。
他又在四處翻找，一無所獲。
此時小易已經不敢走神了，快速往路上跑，甚至想看看有沒有什么行人。
剛才他肯定沒看錯，那個娃娃！那個娃娃跟上來了！
該死！
該死！
那些老手說的都是真的！真會發生很可怕的事！
然而這條路不知怎么回事，之前還偶爾能看到一些社畜打工人，此時居然一個都見不到。
小易跑到額頭上都冒著汗，也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但那種被窺伺的感覺一直沒有消失。
他留了個心眼，一邊快速走動，邊打開前攝像頭，假裝自拍，實則往身后照去。
然后他又看清了。
那個穿著粉色小裙子，看上去可可愛愛的娃娃正站在路邊，死死盯著他！
不只如此，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原本空洞的眼珠，此時居然能從中讀出一抹怨毒！
“我嘞個大草！”
小易嚇得一口粗話就飚了出來，終于不再掩飾，拔腿就跑。
但不管怎么跑，就是感覺這條路好長好長，周圍甚至出現了濃霧，也沒有任何行人。
此時的小易更是清楚感覺到，那兩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從未消失過。
他忽然轉身，再次往來路看去，還是什么都沒有。
但那種窺伺的感覺一直沒有消失過！
它！
它還在躲在哪里看著我！
小易嚇得雙腿發顫，忍不住又大吼著沿著馬路跑。
就在這時，濃霧中忽然竄出兩道橙黃的燈光，刺得他雙眼一痛。
小易臉色一喜，急忙沖到站臺，也不管是什么電車了，在車門剛打開時便沖了上去，喊道：
“師傅!快開車！”
同時往來路望去，此時已看不到娃娃的蹤影，他又不放心地拿出手機照了照，還是沒發現。
司機看了他一眼，車門緩緩關上，電車發動了。
直到此時，小易才感覺那股怨毒的目光不再盯著自己，他長長吐了口氣，終于逃掉了。
好可怕。
絕處逢生之下，他望向電車里的四個乘客也滿是好感。
這些乘客有兩個社畜，還有個大媽和老大爺，估計都是打工到這個點的，每個人臉上都是疲憊和僵硬。
小易朝他們點頭笑著，沒人搭理他。
他也不覺得尷尬，能活著逃掉已是不容易了。
于是便走到電車最后一排，靠窗坐下，欣賞著外面的光景。
不知是不是跑得太厲害了，小易到現在都還覺得呼吸沉重，肩膀酸疼無比。
他喘著氣，看著電車經過燈光絢爛的文歌市，即使沒有人，沒有喧鬧，但這個城市看上去依舊充滿生機。
忽然，電車進入山洞，嘩的一下，窗外的景色完全消失。
小易便看到窗戶倒映的，自己托著腮癡癡望著窗戶的模樣。
即使這么多次看著自己的臉，他還是差點被自己帥暈過去。
人啊，就是這么自信。
然而在暈過去的前一秒，他便從倒影中看到，自己肩上的兩條小腿。
像蓮藕一樣細長，又像白玉般精致的小腿，以及腿上的粉色碎花小裙子。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上移，只見娃娃坐在他肩上，雙手捧著他的腦袋，微微搖晃身子。
娃娃的目光，落在車廂里，并沒有望向他。
下一秒，電車穿出隧道，又看到燈火通明的文歌城。
小易此時笑都笑不出來了，之前沒注意看，此時看向些許倒影，還是能看到那兩條小腿，只是不明顯。
難怪后來我就找不到它了……小易全身顫抖，甚至不敢有絲毫動作，生怕這位祖宗一個不順心，抱著自己的腦袋啃了下，他就涼了。
就在這時，電車到站停車。
小易也懶得下車，反正也沒用，而且他實在跑累了。
車廂里走上來一個人，穿著灰色大衣，戴著寬寬的帽子，把整個臉完全遮住。
他看起來不高，但上來的時候，小易便覺得燈光似乎暗了一下。
那人徑直走到最后一排，帽子微微抬起，似乎看了小易一眼，便坐在另一邊的靠窗位置。
難道我占了他的位子？小易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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