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恨長歌 > 85 大難不死
    一個粗布黑衣的老頭兒,佝僂著背緩緩走向那一汪泉水。他每走幾步都要停下來歇歇,仿佛多走了幾步就會累倒在地。老頭兒走到泉水邊,伸手往水里摸索了半天,才遲緩地用手找到一根繩子,用力從水里拉上來一個竹簍。竹簍里面除了有兩條三斤重地黑魚外,還有些小魚。那老頭把兩條黑魚拿出,然后又把竹簍扔進了泉水中。

    老頭兒一手拎著一條魚,搖搖晃晃地走向石屋,兩條魚的重量仿佛能將他壓倒一般。老頭兒走進石屋,看了眼石床上的年輕人,搖了搖頭,對那魚也不宰殺,直接扔在了鍋中,添了些水,就點火煮了起來。

    燒火的事干樹枝,老頭兒就坐在旁邊盯著,時不時的往里面加些干樹枝。他滿臉褶皺,頭上只剩下少許一些頭發,遠看活脫脫是一個光頭。老頭兒拿樹枝的手,皸裂不堪,明顯是經常做一些粗重活計。他的頭一直看著上面,似乎在想著什么。他是否想到了他年輕的時候,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和種種遭遇。這里環境不差,但若一個人獨居就顯得有些怪怪的了,這老頭兒的家人呢,去了哪里?

    鍋中的水開始沸騰,兩條魚也被燉爛了,白嫩的黑魚肉和魚鱗混淆于湯中,讓人看起來沒有絲毫的食欲,甚至會作嘔。老頭兒從石爐下面的摸索出兩個破碗,也不怕燙,直接用手下入鍋中,挑出了兩條魚的長刺,從頭至尾,完完整整。接著老頭兒從鍋中盛了碗湯,走到床邊,把浮腫的年輕人扶起來,掰開他的嘴,直接把魚湯灌進了他的肚子里。一碗魚湯,也只進了年輕人肚里一小部分,其余的都在溢在了他自己的臉上和胸前,顯得一片狼藉。老頭兒將年輕人放下,自己就開始吃了起來。雖然他做什么都顫顫巍巍的,但吃起飯來,絕對別一個青壯漢子還要快。甚至可以說,他不是吃,是直接往肚子里灌,那不堪入腹的魚肉未經過他的咀嚼就進入了他的肚中。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奇怪的老頭兒。老頭兒將魚肉吃光后,又恢復了他的衰老,他緩緩扭過頭看著床上的年輕人,渾濁的眼睛盯了半晌。接著他自己咕噥了幾句,走到石床邊,舉起右掌朝著年輕人的胸口打了下去,一掌過后,又是一掌。六掌過后,躺著的浮腫年輕人干嘔了一聲,從嘴中源源不斷地吐出了許多黑色的汁液,那些汁液剛出現,屋中就彌漫了一股惡臭味。

    那個浮腫的年輕人,自然就是葉衾寒。他被張青蕪從落雁峰拋下來,剛好被拋入了一個湖泊中。但由于落雁峰實在太高,即便下面是水,葉衾寒的肋骨也被摔斷了幾根,中了虛元散的葉衾寒當即昏死在了湖中。誰知那湖底,卻有一汪暗泉,暗泉有著極為強勁的吸力,但是由于距離湖面較遠,是以湖面常日里一平如鏡。葉衾寒由落雁峰頂下墜之勢太強,直接墜入到了暗泉旁,被暗泉一下吸了進去。暗泉的另一頭,是在一座四面被山環繞的山谷中,就是那老頭兒撈魚的地方,至于這汪泉水如何形成,亦或者由和人所造,則是不得而知了。

    葉衾寒吐了很久,直到黑色汁液慢慢變成為膽汁的顏色才止住。吐完后,葉衾寒身體的浮腫頓時消腫了不少。老頭兒看到葉衾寒如此,絲毫不介意空氣中的臭味,裂開嘴露出稀疏的牙齒開心地笑了。看得 。看得出,這個老人還是很善良的。老人大多數都善良,是否因為他們已經看透了人間的功名利祿,只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呢?葉衾寒吐過之后,沒有要醒的跡象。老頭兒端來一盆泉水,仔細地將葉衾寒身上穢物擦拭干凈,然后又將地上的穢物用水一遍遍的沖刷。老頭兒他就像是一個爺爺,在熟稔地照顧自己喝醉的孫兒。

    一切收拾停當,老頭兒重又走到石床前,伸手在他胸前肋骨上摸索了一陣,搖搖頭,雙掌用勁,只聽‘咔嚓’數聲,葉衾寒斷的肋骨被他盡皆續好。續好葉衾寒的肋骨,他也不去固定,自顧自地從懷中掏出一顆小盒子。老頭兒掰開葉衾寒的嘴,打開小盒,從中拿出一顆圓圓的黑色丹藥,塞入了葉衾寒嘴里。喂食過后,老頭兒輕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最后一顆黑龍丸希望能保住你的命。”

    這山谷就像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小院,有水有田,一個人隱居于此,確是一個絕佳場所。只是一個老頭兒在這里隱居的話,未免顯得有些寂寥。他或許就如那不合時節綻放的梅花,孤傲的屹立于這遠離世外的山谷中。谷中日子,雖然冷寂,倒也過的不慢。老頭兒每日從泉中撈些魚,活著泉水直接燉了給葉衾寒吃,如此過了七八日,葉衾寒竟然醒了過來。

    葉衾寒醒后,身子虛弱之極,看上去比那谷中的神秘老頭兒還需虛弱,走一步就要扶著東西,不然就會摔倒下去。那老頭兒正在谷中收拾谷物,聽得身后有響動,回過頭就看到了病怏怏的葉衾寒。

    老頭兒咧嘴一笑:“看來我黑龍丸是保住你命了。”

    葉衾寒胸口痛如火燒,仿佛覺得耳邊有千萬只蒼蠅在嗡嗡飛鳴。連那和煦的陽光,在他看來都覺得耀眼灼熱。這是一個什么地方呢,山谷近乎圓形,有花有谷有水,一個瀕死的老人在谷地中忙碌著。葉衾寒沒聽清老人的話,環顧四周,方圓不到四里的地方,全被石壁堵住,高聳入云,光滑如鏡。

    老頭兒看葉衾寒惘然不理自己,緩緩起身,慢慢走到葉衾寒身前,仔細瞧了瞧葉衾寒的臉色,又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眼睛也沒有瞎,命也保住了,這下你能聽清楚我說的話了嗎?”

    葉衾寒待要回答,發現面部稍微用力,也能牽動胸部的痛楚,于是緩緩點頭以答應。

    “老朽在這獨居了四十年,每次有人失足落下,不是被摔死就是被那泉水毒死,唯獨你小子,竟然能大難不死。”老頭兒笑嘻嘻的說著。

    四十年!葉衾寒如遭雷劈,那么就說明這個地方是沒有出路的,要是有出路的話,這個老者怎么會待到四十年。一個人能有多少四十年能享受,而他竟然就在這獨居了,這一住竟住到兩鬢斑白,頭發稀松。倘若換作自己,自己能在這里獨居到四十年嗎?葉衾寒在心中默念著。想到自己當初對隱居生活的向往,到此刻愿望成真時,一股強烈的不安與恐懼襲上心頭。

    也許,每個人都有一個隱居夢,但真能有條件隱居時,卻又有誰放得下世間的紅塵與紛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