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瑩敏銳地嗅到事情并不簡單。
她坐直了身子。
“這個人有問題?”
秦殊父母車禍而亡的事情,宋瑩很早就知道。
秦家上下口徑一致,說的都是意外。
但這幾年相處下來,宋瑩清楚的知道,秦殊并不這樣認為。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查當年父母的死因。
卻瞞著家里。
如果這個凌越海真是所謂的凌海,在事故發生后,憑空消失還改了名字,本身就有很大的問題。
“確定是他嗎?”
“我不會認錯。”
秦殊的眼睛瞇了起來,指著凌越海眼角的疤痕。
“五官可以相似,但這道傷口不會那么巧一樣。”
“我明白了。”
感知到秦殊情緒的變化,宋瑩合上文檔,輕輕抱住他,拍著他的后背。
“今天時間已經很晚了,你別多想,先好好休息,好不好?明天一早,就讓彭文約人過來,我陪你一起去見他。”
秦殊沒有應聲。
于是宋瑩抱他更緊一些。
“阿殊,不管等在前面的是什么,都有我陪著你一起,不用怕。”
溫暖的懷抱融化了秦殊的僵硬。
但午夜夢回,他還是再次夢到父母車禍后的慘象。
模糊的血肉殘肢。
冰冷的身體。
還有母親那一直不曾合上的眼睛。
雨水沖刷出漫山遍野的紅。
漆黑的雨夜,仿佛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兇獸,將他前半生所有的溫情與愛,無情吞噬……
柔軟的臂彎將他輕輕攬入懷中。
小蒼蘭的清香使他從血液的腥氣中夢回。
“阿殊,我在。”
暗夜里,兩顆心臟依偎跳動。
律動成歌。
逐漸匯成他后半生割舍不下的溫暖。
秦殊緊緊回抱住懷中的妻子。
半分也舍不得松開。
-
第二天上午十點。
彭文帶著凌越海來到公司對面的茶樓。
凌越海很是緊張。
“彭秘書,我在公司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您說新董事長怎么好好的,放著那些股東和高層不見,就非要見我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彭文是在他上班的時候喊的他。
凌越海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左右梭巡打量著,忐忑又謹慎。
彭文推了推眼鏡,將他的表現收入眼中。
“要見你,是董事長的安排,我不是她,自然不懂。凌主任好奇,自己當面問問不就清楚了?”
說這話的時候,彭文已經領著人來到最里面的一間包廂。
打開門。
“凌主任,請吧——”
凌越海見推脫不掉,只能點頭哈腰應了一聲,猶豫著進了包廂。
下一刻,門被人從外面拉上。
凌越海下意識回頭,就要去拽。
門外響起彭文冷硬的聲音。
“凌主任,該說的話說完了,自會放你出來。”
-
與此同時,屏風后傳來倒水的聲音。
一道泠然澄澈如山泉擊石的聲音響起。
“凌主任,站著干什么呢?過來喝杯茶吧,這一家的大紅袍,味道是整個帝都最正的。”
聽到是個女人的聲音,凌越海稍松了一口氣。
在青橙工作的這幾年,他經手的工作基本沒出過什么問題。
只要真的是和這些工作相關,那他就沒什么可怕的。
整理了一下衣服,凌越海朝著屏風后走來。
卻在到宋瑩長相的一瞬,愣在那里。
“宋,宋小姐?”
“怎么,凌主任認識我?”
宋瑩抬眸來。
“原來我已經紅到這種程度了?”
凌越海的目光閃了閃。
他知道宋瑩,當然不是因為她的明星身份。
而是因為她和秦家的關系。
想到這里,凌越海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卻還是故作輕松。
“如今熱搜上都是宋小姐,青橙好歹也是傳媒公司,自然不會有人不認識您。”
宋瑩輕笑一聲,沒有搭話。
而是伸手作請,示意凌越海坐。
“請吧,凌主任,這里沒有別人,不必拘束。”
凌越海道了聲謝,虛虛坐下。
宋瑩把茶杯推到他面前。
“聽說凌主任要辭職?我能問問是什么原因嗎?你在青橙干了也有好幾年了,這會兒突然要走,是覺得青橙在我的帶領下,不到希望?”
“不不,宋小……宋總,您誤會了,青橙是大公司,如今又有您的帶領,肯定會前途無量。”
“那凌主任為什么要走?”
“其實,是因為家里人的事情,我父母年紀大了,如今重病在床,需要人照顧,所以我這才……”
“父母?”
宋瑩笑了起來,支頤著下巴。
“可是我怎么聽人說,凌主任的雙親,早在兩年前就去世了?怎么現在又重病在床了?”
凌越海眼底一震,下意識摸著茶杯,強撐著笑。
“宋總這是聽什么人亂說的?我雙親仍在世間。”
“是嗎?”
宋瑩挑了挑眉。
“正好,這人今天也在,你剛好可以找他興師問罪。”
說完這話,宋瑩回頭,朝著包廂里間去。
“阿殊,凌主任說你亂講呢!”
聽到“阿殊”兩個字的一瞬。
凌越海捏著茶杯手指驟然用力,骨節泛白。
而在到秦殊掀簾出來的時候,他幾乎下意識就想逃走。
——他果然沒有猜錯!
前段時間許家股票波動,正是秦家借著聞家的名義,從中間渾水摸魚,大撈了一把。
昨天偶遇董事會的劉董,他說自己的股份以高出市價一成的價格被新董事長收走。
如今那人手里,足足有56%的青橙股份!
那么大的現金流,那樣熟悉的手段,除了秦家,凌越海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于是得到消息的第一瞬,就提交了辭呈。
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他今天就不該來上班!
-
望著秦殊步步走來,凌越海越來越后悔,也越來越著急。
頭也不斷往下低。
仿佛這樣一來,秦殊就認不出自己。
然而。
“凌主任跟我一個長輩長得可真像。”
秦殊在凌越海身邊坐下來。
凌越海往后移了移,低頭尬笑。
“秦先生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怎么配和您的長輩長得像?”
“我什么身份?”
秦殊挑眉,眼底幽深,盯著凌越海。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凌先生倒是對我了解得很。”
凌越海頓覺失言,慌忙找補。
“我的意思,您是宋總的丈夫,肯定跟我們這些打工人不一樣。”
秦殊沒有接話。
也沒有耐心再跟他打機鋒。
直接將手里的照片丟到凌越海的面前。
“凌叔,過去十幾年了,您這歲數長了不少,怎么骨頭卻越來越軟了。以前的您,可從不會說這種阿諛奉承的話。”
“凌叔”兩個字一出。
凌越海神色一變,卻還在遮掩。
“秦先生,您……您認錯人了吧?”
“您眼角這道疤,是當年為了救我留下的。有些事,您不記得,我記得。”
秦殊盯著凌越海。
“就像當初我父母車禍,車里其實并非只有他們兩個,還有一個您。這件事,其他人不相信,不知道,您也可以憑空消失,但我也記得。”
“凌海,我找了你這么多年,事到如今,你還要再繼續裝下去嗎!”
秦殊一把揪住凌越海的衣領。
“當初我父母對你那樣信任,甚至照顧你家中上下老小,你藏頭藏尾這么多年,對得起他們的信任嗎!”
原本溫柔的狐貍眼,在這一瞬填滿兇野的恨。
秦殊目眥欲裂的盯著凌越海,仿佛一頭發瘋的獸。
他猛地拽起凌越海,大跨步將人推搡到墻角,身子抵在冷硬的墻壁上。
“十幾年了,每晚做夢的時候,我父母就沒回來找過你?!”
“當初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是誰替你還債,又是誰替你解決所有的后顧之憂。凌海,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就是那么報答他們的?!啊?!”
憤怒讓秦殊紅了眼。
凌越海被他卡住脖子,差點噎得喘不過氣來。
宋瑩連忙上前,伸手去拽秦殊。
“阿殊,松手!你這樣問不出什么的!松手!”
秦殊的手如鋼釬,半分也不肯松。
眼瞅著凌越海臉色越來越白,宋瑩連忙揚聲喊彭文。
屋門打開。
彭文見狀,顧不上身份,當即上前將二人扯開。
又在凌越海急于逃離之時,一把將人揪扯回來,按在地上。
“先生,夫人,如何處置?”
“等我一下。”
宋瑩說這話的時候,將包廂的門重新關上。
然后上前拉住失控的秦殊。
居高臨下的望著被按在地上的凌越海。
“凌主任,識時務者為俊杰,到了現在這一步,你以為,你還能逃脫得了嗎?”
“沒有十足的證據,我們怎么會來找你興師問罪?”
“十幾年前,你可以僥幸逃脫,可現在,整個帝都,秦家的地盤上,你又能躲到哪里去?”
“不要逼我們動手。”
作為秦殊的父親秦越之前的秘書,凌越海怎能不知秦家的手段?
他頹喪的靠在墻上,驀地自嘲而笑。
“你們以為,我不想給先生和夫人報仇嗎?”
“你們以為,先生和夫人的死,我就不怨不恨不懷疑嗎?”
“可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樣?”
“你們真的能報仇嗎?”
“老爺子會同意你們報仇嗎?!”
“你們說的沒錯,是,帝都是秦家的地盤。如今是,當年先生和夫人還在的時候,又何嘗不是!”
“可他們還是死了!”
“死了!”
“老爺子都要按下的事,還有誰敢給他們報仇!誰敢!”
凌越海一改先前的忐忑惶恐,瘋了一般冷笑著喊出這席話。
望著他的癲狂之態,宋瑩心底升騰起不好的預感。
她下意識去拉身邊的秦殊。
卻還是晚了一步。
秦殊直接沖到凌越海跟前,揪住他的領子。
“凌越海,你把話說清楚!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什么我們能給他們報仇嗎?什么叫老爺子不會同意?!”
“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
秦殊最后幾句話,幾乎是咆哮出聲。
甚至引來服務員敲門。
“滾出去!”
一聲震天怒吼響起,驚得門外的人連連后退。
事已至此,宋瑩四周一眼,解下旁邊的窗簾繩,快速捆住凌越海的手腳。
沖彭文使個眼色。
彭文受意,當即轉身出了包廂。
和外面的服務員說了什么之后,便繼續守在門口,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