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厚照大明 > 第八十一章 奪眶而出
  太陽西斜。

  皇城東南側的玉河,波光粼粼。

  在玉河東岸的詹事府的門前,出現兩名模樣有數分相似的男子。兩人幾乎并肩而行,逐漸離詹事府而去。

  兩名男子均頭戴烏紗帽、身穿雜色團領衫、腳蹬皂色靴,唯一的差異是那團領衫前后所繡的圖案,一為白鷴,另一是鷺鷥。

  那名身穿繡著白鷴圖案的雜色團領衫的男子,烏紗帽之下的頭發已有些許花白,另一名則要比他年輕得多。

  “仁兒……”那頭發已有些許花白的男子,突然喚了聲。

  “王右諭德,下官的官職是‘左司直郎’,此處仍屬詹事府衙署所在之地。你還是喚下官的官職為好。”

  那較為年輕的男子輕笑了聲,他正是王守仁。

  “臭小子,老夫為汝父,喚汝名又如何?”那名年紀較大的男子笑罵道。

  他叫王華,是王守仁父親。

  “王右諭德,下官須遵父命,身著官服之時,應以官職相稱為宜。”王守仁嘴角帶笑,伸手輕拍了拍自己衣襟的鷺鷥圖案。

  王華的官職為從五品的右春坊右諭德,而王守仁則是從六品的左春坊左司直郎,就官職而言,王守仁自然是王華的下官。

  左春坊和右春坊均為輔助東宮太子的官署,如今均于詹事府之內。

  不過,在成化之前,左春坊和右春坊的官署,卻是分別設在文華殿的東廡和西廡。

  到成化年間,因左右春坊所在的文華殿屬機密要地,與各部司衙門的文書投領甚為不便,遂將官署從文華殿撤離,合并到了詹事府。

  聽了王守仁之言,王華頓時沉默起來。

  這確是他自己所定的規矩,誰讓他二父子均在詹事府之內當值。同一個衙署內,難道“爹”前“爹”后?這自然影響不好。

  一路之上,這二父子默默無言,好久才回到家中。

  換上便服后不久,王華已置身于書房之中。

  坐于椅子的他,剛抿了數口茶,似突然想起什么來,隨即喚了名仆人到跟前,吩咐道:“速去將大少爺喚來書房。”

  “是,老爺。”那仆人躬身應道。

  沒過多久,書房之外已響起一道笑聲:“王右諭德,下官這才回到家,你就不能先讓下官歇息一會么?”

  話音未落,王守仁一邊笑著,一邊邁進書房來。

  “臭小子,此乃家中,還貧嘴,能正經些么?”王華瞪了他一眼。

  聽著王華言語,王守仁臉色一正,躬身行了個禮:“爹,不知你老人家喚孩兒前來,所為何事?”

  “這才像話,坐吧……”王華輕笑了聲,指著桌子旁邊的一張椅子。

  待王守仁坐下,他繼續道:“喝茶不?”

  “爹,你不就離京兩個多月嘛,為何一回來便對你兒子如此客氣?”王守仁刻意緊繃的臉龐多了幾分笑意。

  “還知道你爹剛回京呢?”王華沒好氣地望了望他,未幾,又道,“若不是你如今深得殿下器重,看老夫會這般客氣否?”

  王守仁笑意又多了些許:“原來此乃殿下之功,那待孩兒瑾見殿下之時,定當好好謝恩一番。”

  “你呀,待在殿下身邊一年多,僅將殿下的會道能說學了不少,其他的,怎沒見你學到半分?”

  “殿下的天資英武,孩兒那能學得了。”王守仁卻不以為意。

  須臾,王守仁又道:“爹,今科應天府鄉試,可有呈現英姿之材?”

  閏七月初,身為右春坊右諭德的王華與翰林院侍講劉忠,一同被任命為應天府鄉試的考試官。

  為了這三年一度的應天府鄉試,王華一接到任命就已從京城奔赴南京,待鄉試完畢又從南京折返,直至昨日才抵京復命,前后歷經二個多月。

  王華沉吟了片刻,才道:“也說不上有甚出眾的學子。不過,一名灶籍的國子生所作的時文,倒讓老夫眼前一亮。”

  “哦,已取他作了今科應天府解元?”

  王華搖了搖頭:“怎么可能,他治《易經》,取了十四名。”

  “鄉試僅十四名,已讓爹你高看一眼?爹的眼界何時變低了?”王守仁笑了起來。

  王華“嘿”了聲:“當年,你在鄉試僅取七十名而已,還看不起人家的十四名?”

  王守仁笑了笑,卻轉而道:“爹,賞你兒子一口茶喝吧?”

  “還以為你真看不上老夫的茶呢。”

  話音剛落,王華已喚來仆人,為王守仁倒上了茶水。

  待王守仁抿了數口茶水后,王華突然說道:“哎,老夫離京不足三個月,京城竟然如此多事。”

  “京城多事?”王守仁愕然。

  王華又道:“可不是嘛?其他的先不說,僅今日早朝之時,皇上便突然宣旨,將保國公等人奪爵削職。”

  “爹,蕭公公宣讀圣旨時,你也列班。圣旨說得清清楚楚,保國公一干人等,不思為君分憂,反欺君罔上……”

  “皇上歷來寬懷仁厚,此定非皇上之意。”王華搖了搖頭。

  “皇上也有被惹急之時。保國公等人所率征虜軍,在西北虛耗數月,僅糧餉便浪費數十萬之巨,卻毫無作為,早已惹得天怒人怨。

  皇上此番下旨奪其爵削其職,拍手叫好、暗中稱快的不知凡幾。”

  話音剛落,王守仁繼續抿了抿杯中的茶水。

  王華輕輕一嘆,又問道:“對了,你的威武營現今如何?”

  “爹,你可別弄錯,威武營乃殿下之心血,你兒子我僅為訓練官之一。”王守仁將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放。

  “那在你這訓練官的訓練下,威武營如何了?”

  “威武營的三千士卒,人人士氣激昂、身強力壯,無論是步射、騎射,還是陣形演練,均頗為嫻熟。惟缺殿下所言之武備。”

  “至今仍未配備?”王華“哦”了聲。

  王守仁點了點頭:“殿下言,最快要明年初。”

  “這到底是甚么武備,居然遲遲未有?”

  “只有殿下知曉。”

  王華又問:“殿下不是隨朝觀政么?為何這兩日均不見影蹤?”

  “爹,你兒子又不是殿下的長隨宦官,那能知道?”王守仁道。

  王華聽得頓時無言,過得片刻,又道:“老夫還聽說,你的同年上月掛銜正七品監察御史,巡視固原去了?”

  “爹,那是伯疇。”王守仁又拿起了桌面的杯子。

  “你那同年已為翰林修撰兼右春坊右司直郎,為何竟愿至寇賊不斷侵擾的固原?”

  “伯疇乃有大志之人,且這監察御史之職,實為殿下所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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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華二父子在書房私語之時,朱厚照和徐溥等人還在寶應縣的安平驛。

  不過,在他們之中多了一人,卻是那位名叫殷清的小女孩。

  數日前,朱厚照派遣陳大、趙五和錢六前往黃莆村,對殷清的來歷查探了一番。

  倉促之間,他們僅確認殷清居住在黃莆村,與其娘親相依為命,至于其他并無所獲。

  為了這位突然孤苦無依的殷清,朱厚照和徐溥一行人,在安平驛已經停留了足足三日。

  一切從簡之下,經過伍捕快等人的張羅,殷清的母親今日早上已入土為安。

  朱厚照、徐溥和殷清三人,此刻齊聚于徐溥所居的廂房內。

  三人所坐之椅子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而何文鼎、劉瑾、鄭管事及一名婢女,卻站于門邊,隨時聽候吩咐。

  坐在椅上的殷清身著縞衣,她這身縞衣,是徐溥的夫人李氏專令鄭管事覓人所趕制的。

  在一身潔白異常的縞衣映襯下,殷清顯得愈加眉清目秀,儼然一個小玉人。

  不過此刻的殷清,雙眼仍有些許紅腫,滿臉凄苦的模樣。

  “丫頭,”朱厚照輕吁了口氣,“你與你娘親已陰陽相隔,再傷悲也無法讓她起死回生。”

  話雖如此,但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失去至親可謂其一生的傷痛,每每想起,亦會悲痛莫名。

  聽了朱厚照之言,本來只是神情哀傷的殷清,淚水頓時再次于眼眶內打起轉來。

  朱厚照見狀不由得暗暗一嘆,問道:“丫頭,你可知,我與先生因何要喚你來此?”

  殷清伸起手來,抹了抹兩邊眼角的淚水,輕搖了搖頭:“少爺,清兒不知……”

  朱厚照望向徐溥,輕聲道:“先生,還是你來說吧。”

  徐溥“嗯”地應了聲,努力睜著雙目,轉向殷清:“丫頭,這數日來,你覺得夫人待你如何?”

  “大老爺,大夫人對清兒很好,比清兒的娘親還好。”殷清又抹了眼角的淚水。

  “如今你娘親已入土為安,就莫要再想太多了。”徐溥又道。

  “大老爺、大夫人與少爺的大恩大德,清兒銘記于心……”殷清應道。

  “往后,你是想孤身一人,還是有人關懷于你?”徐溥又道。

  殷清聽得頓時沉默起來。

  等了好一會,徐溥見她未回應,再道:“丫頭,老夫等人不能再耽擱了,明日便要繼續起行。老夫問你一句,你可愿隨夫人去宜興?”

  殷清嘴唇輕微抖動著,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徐溥見她仍無動靜,不由得輕輕一嘆:“丫頭,你到底如何想?可否告知老夫?”

  殷清輕聲道:“大老爺,清兒舍不得娘親……”

  話剛一出口,她眼里的淚水終于擋不住,如洪水潰堤般奪眶而出,僅片刻,就已在她那張小臉龐形成了數條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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