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是烏漆漆的一片。
揚州城的某座宅第內,其中的一間廂房卻是燈火通明。
此刻,陳設于廂房的一張八仙桌,兩名男子分兩側相對而坐。
而在這兩名男子身后的二三步之外,還站著數名仆人打扮的年輕男子。
坐在八仙桌兩名男子,其中一人是中等身材,長著一張圓臉,略有富態,卻看不出到底多少歲數。
而且他身上所穿的,均為以綾羅綢緞所造的衣裳,顯得甚為華美奪目。
但坐在他對面的另一人,身材就較為瘦削,那張方形臉上已隱約有些許皺紋,頭發胡須亦有些許花白,不過其身穿的布衣卻整潔異常。
八仙桌之上,雖然擺著十數道菜肴,但此刻已是殘羹冷炙,不過,這兩名男子仍在推杯倒盞。
只見得那衣著華美的男子,手指著他對面那男子放于桌前的杯子:“廷采,再來一杯?”
身穿布衣之人聽得,隨即以手掩著面前之杯,搖了搖頭:“兄長,小弟不勝酒力。”
“廷采,要知道,這回才是你今歲初次登門。”衣著華美的男子笑道。
那被喚作“廷采”的身穿布衣之人聽得訕訕一笑。
“今歲開春以來,你說你到過揚州城多少回?此前又有哪一回曾登門拜訪我這做兄長的?”
“兄長,那時小弟剛升遷,只能暫避風頭,人言可畏呢。”
“廷采,你我相交十數載。登門探訪乃正常的人情往來,又何懼人言?”衣著華美的男子又道。
身穿布衣之人笑而不語。
“古有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今有廷采數至揚州而不訪。”衣著華美的男子輕嘆一聲。
身穿布衣之人輕笑不已:“兄長,你的學問都丟了。”
“自棄文從商以來,為兄早已沒甚學問可言。”衣著華美的男子亦笑了笑,須臾,又道,“廷采,你要知道,此酒本為慶賀你升遷所備,放置至今已達數月之久。”
“兄長之恩情,小弟銘感于內。”身穿布衣之人朝他拱了拱手。
衣著華美的男子頓時笑意滿臉,仿似詭計得逞般:“既是如此,那要再來一杯,你可不能再推搪了。”
“兄長說到這份上,那小弟只好再飲一杯,”身穿布衣之人苦笑了起來,隨即又道,“但兄長,小弟可先說好了,這真是最后一杯。”
衣著華美的男子笑著連聲應好,轉身朝著站于后面的仆人揮了揮手:“人來,速速倒酒……”
在一名仆人過來倒酒的時候,身穿布衣之人又道:“兄長,此酒確實是好酒,不僅醇香無比,還令人回味不已。但它的后勁似乎甚大,一杯已抵得上其他的十數杯了。”
“廷采,此酒是有名堂的。”衣著華美的男子笑著應道。
“適才沒聽兄長提及,那如今可否讓小弟見識一番?”
“此酒名為醉相思,開春之時,為兄讓人自京城購回,專為慶賀你升遷之用。”
身穿布衣之人聽得又朝他拱了拱手:“兄長竟然如此大費周折,小弟愧不敢當。”
“與你我情誼相較,一瓶酒又值得幾何?”衣著華美的男子擺了擺手。
正在此時,自廂房之外傳來一道呼喚聲:“老爺……”
話音未落,一名中年仆人已經從門外跑了進來。
身穿布衣之人和衣著華美的男子,均望了過去。
未幾,那衣著華美的男子更輕聲斥道:“如此慌張做什么?沒看到老夫在宴客么,一點規矩也沒有。”
那名中年仆人連連告罪。
身穿布衣之人卻勸道:“兄長,此乃小事一樁,切莫動怒。他這般急跑而來,定是有事要稟告。”
那名中年仆人滿是感激地望了望他。
衣著華美的男子微搖了搖頭:“既是廷采為你求情,就饒了你這回。快說,何事?”
“老爺,大門外突然來了一人,說要見王大人。”那名中年仆人躬身道。
“是來找廷采的?”衣著華美的男子“啊”了聲,滿臉愕然。
身穿布衣之人亦是愕然,他傍晚時分才到揚州城,但除了眼前這位兄長之外,他誰也沒告知,為何居然有人知自己的行蹤?
過得片刻,這身穿布衣之人才問道:“來人可有報上姓名?”
“王大人,那人沒有說。”那名中年仆人搖了搖頭。
“那人又是何般模樣?”
“他身形很高大,而且他的雙眼好像兩把利刀一樣。小的只是望了一眼,都覺得害怕。”那名中年仆人的話語里竟有些許顫抖。
身穿布衣之人皺起了眉,又問道:“他可有說因何事而來?”
“他只說有要事。而且他還說若不見,王大人你定會后悔的。”那中年仆人說到后半句,聲音已低了下去。
身穿布衣之人聽得一愣,隨即沉吟了起來。
衣著華美的男子聽得更皺起眉頭,不一會,已開口道:“廷采,來人既知你在此,還說有要事,那你又何須多想?將他喚進來一問便知,看他為何如此大言不慚?”
“兄長所言甚是……”身穿布衣之人點了點頭。
衣著華美的男子隨即朝那中年仆人揚了揚手:“你速去將那人帶進來……”
過了沒多久,那名中年仆人就將一人帶進了這間燈火通明的廂房。
看到來人果真完全陌生,衣著華美的男子與身穿布衣之人,不由得互相望了一眼。
來人卻是一身布衣的牟斌,雖然此時的他沒有身披飛魚服,但自有一股威勢。
此刻,牟斌大剌剌地站在廂房之中,雙目更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那衣著華美的男子與身穿布衣之人。
衣著華美的男子見得,頓時面露不悅之色,口中更輕喝一聲:“來者何人?”
牟斌卻沒有理會他,目光已轉而盯著那名身穿布衣之人,隨即拱了拱手:“王大人。”
牟斌口中所稱的這位王大人,名璟,字廷采。乃正統二十年生人,山東莒南人士,于成化八年考中進士。
在今歲四月,王璟已從無甚實權的南京鴻臚寺卿之職,擢升為都察院的右僉都御史。雖然仍為正四品的官階,但兩者的職權可謂有著天淵之別。
那身穿布衣的王璟聽得頓時愕然,他見牟斌雖然亦身著布衣,但氣度不凡,心中已不敢小覷。
此刻見到對方竟然真認得自己,他不由得問道:“尊駕到底何許人?為何認得本官?前來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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