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將手伸到茶碗邊緣處的海子，聽得頓時一滯，須臾，已滿臉錯愕地望著那程若雄。
迎著程若雄投來的無奈目光，他嘴角一扯：“雄哥，昨日壯子帶人找匡家老頭時，他們出手根本不重。我那六人只不過被打疼了，并沒傷到。他們怎會無故說要廢了你……”
他一語未了，那程若雄已苦笑著道：“海子，我出言威脅那匡家老頭。”
那海子聽得“哎”了聲：“雄哥，明知那些人在場，你威脅那匡家老頭做什么呢？”
程若雄輕嘆了聲，眉頭緊皺著：“被他們稱作少爺的那小子，似乎不想放我走。”
“那你說了什么？”海子終于端起小桌子上的一只茶碗。
“我說，我和伍大使、杜副使情如兄弟……”
“你無端提起伍大使和杜副使做什么？”海子往茶碗輕吹一口氣，邊搖頭邊說道。
程若雄再道：“我不這樣說，那小子又怎會顧忌？”
“雄哥，你……哎，他說不讓你走，多半只是嚇一嚇你。你也不想想，他留你做什么？”海子似是滿臉的無可奈何。
僅片刻，海子抿了一口茶水，又問道：“還有呢？”
“我還說，若他想匡家老頭以后能安心熬鹽，就快放我走……”
程若雄悶聲不語，隨即也端起面前的茶碗，湊到嘴邊緩緩喝了一口。
“就因這句話，他便要廢了你？”那海子又輕抿了一口茶水。
“是……”程若雄重重地點了點頭，又道，“我本以為那小子聽了會有顧忌的，但他馬上瞪著我，還說若我再廢話，就廢我舌根……”
話音未落，程若雄端著茶碗的手竟抖了抖，差點連那茶碗也拿不穩。
那海子愕然。
“海子，那小子說出這話時，眼神可怕得很，我嚇得不敢再說話……”程若雄臉上的肌肉竟跳了跳，似心有余悸一般。
“然后又怎樣了？”海子又問。
“他一直盯著我，我覺得就像被一頭猛虎盯住……”程若雄的身軀竟微微顫抖了一下。
在海子錯愕的目光之中，他繼續道：“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因我嚇得沒再說話，他竟揮手讓我走了……”
海子輕吁了一口氣。
程若雄卻“唉”地長嘆了聲。
“匡左和匡右在外面到底結識了什么人？他兩兄弟明明逃出去，居然還回來？回來就回來嘛，怎么還帶了這些人？”那海子邊將茶碗放下，邊說道。
“海子，匡左和匡右兩兄弟以往在鹽場的時候，也沒見他們有什么能耐。”程若雄略有所思地應道。
“嗯，如今這些人還替他兩兄弟出頭，也不知道為什么。”海子點了點頭。
“匡家要錢沒錢，要物沒物，他們怎會和匡左兩兄弟扯上干系？”
海子微搖了搖頭：“這個中的原因，恐怕也只得他兩兄弟知道了。”
“海子，你說那小子到底什么來路？”
“誰知道，不過那小子養了那么多打手，耗費的銀兩可不少。”海子“嘿”了聲。
程若雄“哦”了聲：“難道是富貴人家？”
“沒錢，誰會為他賣命？”
“那匡家的灘蕩地呢，還要不要搶過來？”程若雄皺了皺眉頭，又問道。
“等這些人走了，再去找匡家老頭吧。”
程若雄搖了搖頭：“誰知他們什么時候走，你我都在那些人手中吃過虧，不如……”
“不如什么？”
“將我倆所有人手聚一起，把他們趕走。我就不信，我們這么多人會打不過？”程若似心有不甘地說道。
海子輕嘆一聲：“雄哥，你以為對方不下重手，就好欺負呢？”
“海子，你擔心什么？你我二人養的人，加起應有七八十人了吧，他們不過十來二十人。”程若雄聲音也頓時提高了不少。
“雄哥，你今早帶了多少人過去？他們是多少人出手的？”
程若雄微思索，才應道：“我帶了十來個過去吧，他們只有三人出手。”
“那不就是了嗎。他們已經留手，要不然你們怎能全身而退？你心中沒數呢？”海子輕搖了搖頭。
在程若雄臉上仍有不忿之時，他繼續道：“雄哥，我和你說，昨日壯子領人過去找匡家老頭時，他們中的一人，就把壯子帶過去的六人打趴了……”
程若雄臉色一變：“一打六？”
“嘿，雄哥，你以為呢？這還是他們沒下重手之時，若他們下起狠手來，你我這些人那能抵擋得了？”
程若雄頓時凝重起來。
海子再道：“雄哥，聽我的吧。這些人來路不明，我們就不要再去招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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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臺場的某段運鹽河的岸邊。
兩名身穿布衣的男子，幾乎并肩往東而行。他們身后兩三步之外，還跟隨著數人，亦是布衣打扮。
走在前面的兩名男子，高大的是牟斌，矮小的是劉瑾。
“牟大人，王大人能應付那些官吏吧？”劉瑾問道。
牟斌輕笑：“瑾爺，王璟一到，那些官吏誰不畏懼？若這樣，他也不能應付的話，還巡視鹽政做什么？干脆請罪返鄉得了。”
劉瑾笑了笑。
船隊到達東臺場即將靠岸之時，牟斌已交待王璟先率領兩淮都轉運使等人，先與分司及鹽場的官吏周旋，而他自己和劉瑾則先去找朱厚照匯合。
王璟沒理由阻止，更不敢不答應。
過了近一刻鐘左右，牟斌和劉瑾，竟然同時指著前方十數步之外。
“少爺真的先到了。”牟斌說。
“你以為呢？”劉瑾笑。
原來他們所指著的前方不遠處，一名男子正微笑望著他們。這男子是朱厚照身邊的護衛之一。
對于朱厚照身邊的一眾護衛，牟斌自然甚為熟悉，而劉瑾就更不用說了。
因“兵分兩路”，在詢問了黑狼后，朱厚照選定此處作為碰面，誰先到則遣人于此等候接應。
那名護衛馬上迎了過來，臉上帶著笑意：“牟大人，瑾爺，你們可來了。”
牟斌笑著點了點頭。
“怎么，少爺等急了呢？”劉瑾卻開口問道。
“那倒沒有。”那名護衛微搖了搖頭。
“少爺是何時到東臺場的？”牟斌亦問道。
“昨日午時。”那名護衛并無隱瞞的意思，略一頓，又道，“少爺吩咐，若你們到了，速去見他。”
牟斌聽得不由瞥了一眼劉瑾，須臾，他再望向那名護衛：“勞駕帶路。”
那名護衛應了聲好，一轉身，領著牟斌和劉瑾等人往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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