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厚照大明 > 第三百二十章 此話當真
  幾乎瞬間,那些本彌漫于庭院各處的低聲細語竟已“煙消云散”,一眾書生或抬頭或扭頭,紛紛朝著大門方向望去,每個人的臉上均充滿著期待之意。

  未幾,一名體形頗瘦削、身著老舊布衣的長臉中年男子,以及另一名比其身長稍長、亦披布衣的闊臉中年男子,肩并著肩奔進了這庭院來。

  那二名中年男子也不怵庭院數量頗多的書生,只見他們一起抱拳朝眾書生作揖行了個禮,然后幾乎同時開口。

  “恭喜直隸蘇州府嘉定縣沈炤沈老爺……”一人道。

  “賀喜直隸蘇州府吳江縣周用周老爺……”另一人說。

  兩人話音未落,聚攏于庭院的那些靜默的書生里,頓時響起二道喜不自勝的聲音。

  “某乃沈炤……”

  “小生周用……”

  伴隨著聲音,兩名滿臉喜色的書生先后走了出來。

  只見那自稱“沈炤”的書生,長著一張圓臉,約莫三十來歲,中等身材。

  而那名“周用”則要年輕一些,身形就有些瘦削。

  報榜的長臉中年男子聽得,邁步奔向那“沈炤”,甚為恭敬地道:“小的恭喜沈老爺,高中第一百七名……”

  而那闊臉的中年男子也沒有怠慢半分,急奔至那“周用”的跟前,拱手行禮道:“小的恭喜周老爺,高中第一百名……”

  沈炤和周用二人臉上的喜意又多了好幾分,兩人互望了一眼,同時歡呼起來。

  “得中了,得中了……”

  “哈哈,中了……”

  不少立足于庭院之中的書生更往兩人聚攏而去,拱手之余,口中紛紛出言道賀。

  “恭喜沈兄……”

  “賀喜周兄……”

  那沈炤和周用本就滿臉的意氣風發,此刻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不時對聚攏過來的書生拱手還禮。

  “小弟僥幸……”

  “實屬僥幸……”

  在庭院眾書生頗為羨慕的目光注視中,沈炤和周用甚為歡暢地嚷叫好一會,不可謂不得意。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以及“金榜題名時”,乃世人常稱的“人生四大樂事”,其中尤以“金榜題名”千難萬難。

  寒窗苦讀多年,此刻終如愿以償——“金榜題名時”,歡暢得意實乃人之常情,正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前來報榜的長臉男子和闊臉男子,很有默契地躬身站于一旁,靜靜等候著。

  又過得一小會,在眾人聲聲的道賀中,沈炤和周用終于想起那二位前來報榜之人。

  報榜人之所以如此積極,當然并非出于好心,更不是“義務”,他們為的是領賞,沈炤和周用也知“規矩”。

  數息之后,二人各取出一小錠銀子,分別賞給那長臉男子和闊臉男子。

  盡管二名報榜人已躬身離去,但客舍的庭院不復此前的平靜。

  此刻,庭院內的主角自然還是那沈炤和周用,各種道賀聲、議論聲不絕于耳。

  雖然會試中式之人并非自己,但祝允明和徐禎卿亦結伴前去道了聲賀,一來中式之人均為蘇州府的同鄉,二來他們更想沾沾氣運,說不定下一個于會試中式的便是自己。

  就在眾書生心思紛呈、神態各異之時,一陣鑼鼓聲再次從大門方向傳來。

  不用說,報榜人又至,換句話說,會試中式之人定是庭院的眾書生的某一員。

  沒過多久,隨著一道聲音“恭喜直隸蘇州府長洲縣劉布劉老爺”的響起,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直奔而進。

  一名立于庭院某角落的膚色甚白的書生,歡呼雀躍般跳了出來,滿臉笑意地沖著那報榜之人招手,口中連聲嚷道:“某為劉布,某為劉布……”

  那名報榜人三步并作二步,一溜小跑般奔至其跟前,躬身道:“恭喜劉老爺,今科會試高中第七十五名……”

  “中了,我終于中了……”那叫“劉布”的書生仰頭哈哈大笑的同時,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起來。

  若是一個不明所以之人見到,多半會以為自己遇著一個瘋子了。

  那報榜人剛離去不久,新的報榜人又至。

  這次于是會試中式的是直隸蘇州府常熟縣的陳察,得中第十八名,排次相當靠前。

  紛紛道賀之后,仍未得中的眾書生可謂愁容滿臉,這些人沒有一百亦有數十人。

  那陳察得中的已是第十八名,換言之,那怕剩余的十七名全部由他們這些人得中,落榜之人亦仍有數倍之多。

  不過,僅憑他們這些人,又有何能耐包攬剩余排次的十七名?只不過是癡人說夢話而已。

  祝允明和徐禎卿輕嘆了口氣,默默對望了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苦澀之意。

  不僅他二人,庭院內的甚多書生也是這般模樣,越往后,得中的機會自然越低。

  此后的近一刻鐘,竟然再無報榜之人前來。

  包括祝允明和徐禎卿在內的一眾書生,心情慢慢沉入谷底,他們十分清楚這意味著甚么。

  又過了一刻鐘,還是沒有報榜人踏足,諾大的庭院里,只得一眾書生你眼望我眼,臉上滿是失意。

  很快,有打探消息之人回來報稱,今科會試中式的前三甲,分別是“湖廣沔陽州景陵縣的魯鐸”、“直隸揚州府高郵州興化縣的楊果”和“直隸松江府上海縣的郁侃”。

  也就是說,今科會試已塵埃落定,包括祝允明和徐禎卿在內的眾多書生,均名落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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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申時,京城東。

  合味酒樓的某個擺著二張八仙桌的雅間里,一身布衣裝束的朱厚照正置身其中。

  只見他好整以暇地坐于其中一張八仙桌的北側,雙手端著一只茶碗湊于嘴邊,不緊不慢地抿著茶。

  而他的長隨宦官何文鼎仍作仆人打扮,站于他左手旁約莫一步之外,微躬著身軀聽候吩咐。

  此刻,這關閉著房門的雅間,只得或坐或站的主仆二人。

  過得好一會,瞥見朱厚照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碗,何文鼎似猶豫了片刻,終究開口輕聲問道:“少爺,那祝允明和徐禎卿真的會前來么?”

  朱厚照聽著何文鼎的言語,沒有馬上回應,甫一將茶碗放于桌面之上,雙手已輕搭于八仙桌邊緣處,嘴角卻扯起一道弧線:“小鼎,他二人為何不來?”

  “少爺,祝允明和徐禎卿今科會試落榜,怎會有心情前來?”何文鼎滿臉疑惑地望著朱厚照。

  朱厚照“嘿”了聲:“他們寒窗苦讀十數載,卻是為何?”

  “當然是為功名,有朝一日金榜題名。”

  “若為功名,那他們為何不來?”朱厚照曲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輕敲了敲桌面。

  何文鼎仍心存疑惑:“今科他們已經落榜,來了能有什么改變?”

  朱厚照頗有耐心,并沒有出言駁斥他,略搖了搖頭:“你也說是今科落榜。如若他們肯聽從本少爺之言,或許能于下科金榜題名。”

  何文鼎聽得一愣,仿似聽到極其稀奇古怪之事。

  朱厚照瞥見他的神情,隨即“嘿嘿”一笑:“怎么?事到如今還敢懷疑本少爺的相面之術?”

  “小的不敢。”何文鼎訕訕一笑,躬身作了個揖。

  這也是何文鼎深感疑惑之事,眼前的千歲爺竟然精通相面之術,更讓他震驚的是,這千歲爺此前針對祝允明和徐禎卿之言,如今一一應驗。

  除此之外,另有一事更讓何文鼎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千歲爺要扮作生民,降尊紆貴地對待已落榜的祝允明和徐禎卿。

  不過,對于后一件更離奇之事,何文鼎只放于心中,一直不敢出言問詢。

  朱厚照又瞥了他一眼,雖然嘴角帶著笑意,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雅房之內,瞬間即恢復了原先的寧靜。

  就在何文鼎低頭思索時,“督督”的敲門聲驟起。

  幾乎同一時間,房門之外傳來劉瑾的聲音:“少爺,小的已經帶人來了……”

  朱厚照聽得輕笑了聲:“進來吧……”

  須臾,隨著房門的打開,走于前方領路的果然是劉瑾。

  緊隨其后的卻是祝允明和徐禎卿,除此再無其他人。

  在何文鼎略顯愕然之時,朱厚照已經站了起來,朝著進門的祝允明和徐禎卿先后拱了拱手:“祝老哥、徐兄……”

  祝允明和徐禎卿沒有半分怠慢,齊齊拱手還禮。

  一人喚:“昭之……”

  另一人稱:“昭之兄……”

  一陣寒暄后,祝允明和徐禎卿先后就座,而劉瑾則緩緩站到何文鼎身旁。

  朱厚照一邊重新坐下,一邊說道:“小生還以為祝老哥和徐兄難以抽身前來。”

  祝允明和徐禎卿聽得相互望了望,稍頃卻是祝允明先出言應道:“得知昭之所邀,老夫與徐老弟又豈會不至?”

  說起來,祝允明和徐禎卿雙雙于今科會試落榜,心情確實低落之極。

  如若是受其他人所邀,他二人多半不會應約而行,但如今邀請之人為朱厚照,當然不一樣。

  一,朱厚照此前為二人相面所提及的春闈之果已經應驗。

  二,前來邀約的劉瑾更透露了些許信息,提及此番邀請與二人功名有莫大關系。

  與功名有關?面對人人皆期望得之的“大餅”誘惑,祝允明和徐禎卿二人又怎能拒絕得了?

  只聽見朱厚照出言道:“祝老哥、徐兄,萬萬沒想到,小生竟然一語成讖,有怪莫怪。”

  “昭之,會試落榜實為老夫才學不及。”祝允明苦笑了聲,朝著朱厚照拱了拱手。

  “祝老哥所言極是,在下與祝老哥雙雙落榜,實乃我二人才學不及,豈能因昭之兄所言,而橫生怪責?”徐禎卿勉強一笑,亦拱手道。

  朱厚照沒有繼續糾結,吩咐劉瑾喚來酒樓的小二,為祝允明和徐禎卿奉上茶水。

  “祝老哥、徐兄,先吃茶。”朱厚照朝二人面前的茶碗揚了揚手,略一頓,再道,“稍后再開宴席,權當小生為二位賠禮……”

  他話音未落,祝允明和徐禎卿已經連稱不敢,還言朱厚照再道甚么賠禮,他二人只能告辭,萬萬不敢繼續待下去云云。

  經朱厚照一番勸說,祝允明和徐禎卿總算安靜下來。

  少頃,朱厚照故作神秘地望了望祝允明,又看了看徐禎卿。

  在二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時,朱厚照臉帶笑意地道:“相比宴席,想必祝老哥和徐兄更著緊小瑾所提到的另一件事吧?”

  祝允明和徐禎卿同時點了點頭,這可是他二人最關心之事。

  “惟望祝老哥與徐兄莫要灰心喪氣,雖然你二人今科不幸名落孫山,但焉知下科就不能金榜題名?”朱厚照臉上的笑意不減。

  祝允明和徐禎卿齊齊苦笑起來,他們何曾不希望如此?但不灰心喪氣便能金榜題名?那會有這般容易呢。

  朱厚照似乎知二人心中所想一般,目光已注視著祝允明:“祝老哥,去歲年末,你我曾于濟寧州城文魁茶坊品茶,可記得小生所言否?”

  祝允明略一思索后,卻微搖了搖頭。

  “小生曾言,以面相斷事,既能知往昔,亦能知將來。”朱厚照沒讓他等多久,隨即又道。

  在祝允明點頭時,朱厚照再道:“小生更言,人之百部、五腑等會隨時勢或變,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就如月有陰晴圓缺一般。”

  他話音剛落,旁邊的徐禎卿已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急聲問道:“此豈非昭之兄曾于奪魁茶坊所提及之運程?”

  朱厚照聽得笑了笑,朝著他點了點頭:“沒錯,小生當時曾言,欲金榜題名,才學固然重要,但更須運程……”

  站于旁邊的劉瑾和何文鼎卻滿臉疑惑,二人心中自是不明白千歲爺為何要這般提起。

  見得祝允明和徐禎卿臉露茫然之意,朱厚照嘴角扯了扯:“祝老哥、徐兄,愿信小生否?”

  祝允明和徐禎卿又對望了一眼,少頃均用力點了點頭。

  朱厚照一而再地言中,他二人又豈會不相信?

  此刻,在他二人的心中,朱厚照身懷大神通,又豈是平凡之人?

  “若愿聽從小生之言,三年后之春闈,二位金榜題名之機應有七八成……”

  祝允明和徐禎卿聽得愕然,片刻后,二人滿臉激動,齊聲問道:“此話當真?”

  朱厚照笑而不語,只微微頜首。

  對于將弘治朝歷科會試考題均銘記于心的朱厚照來說,只不過讓二人于會試中式,自然并非難事,關鍵只在于他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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