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妄沒有阻止。

  薄棠站得最近,將兩人的耳語全聽了去,他看著兩人深情款款地對視,呼吸慢慢沉下來。

  半晌,他退到一旁,溫和地囑咐下人,“把地上清掃一下。”

  薄妄這邊落了幕,薄崢嶸那邊卻不罷休。

  一家之長的火氣他是徹底被勾了起來。

  “給我跪下!”

  薄崢嶸瞪著薄妄道,“你是把你外面的那一套弄到家里來了,對自己親妹妹下這么狠的手!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收拾不了你?”

  聞言,薄妄極為諷刺地嗤笑一聲,“您可真有意思,您上個床,我就得跟著認個親?”

  “……”

  薄崢嶸聽到這話臉都綠了,死死瞪著他。

  春初廳里寂靜得不能再寂靜。

  鹿之綾明白,這個時候不能再和薄崢嶸強行頂撞,否則薄妄那沒呆幾天的船運要拱手送人。

  想了想,鹿之綾站到薄妄的前面。

  和上次家宴一模一樣。

  薄妄低眸看著她烏黑的軟發,抿唇。

  “父親,子女做錯事,長輩當然應該小懲大誡,不過我想問下,是只罰薄妄一個人跪嗎?”

  鹿之綾迎上薄崢嶸怒不可遏的視線,聲線沉靜,“如果是,以后在薄家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抽我的巴掌?”

  “你還委屈上了?”

  薄崢嶸生氣。

  她不過是挨了一巴掌,薄媛能有多大氣力?薄妄那是直接拿花瓶砸的!差點出人命!她還委屈?

  “我不敢委屈,我知道我不重要,可我好歹還頂著個薄家少奶奶的頭銜不是嗎?”

  她沒有任何挑釁的意思,說話溫柔似水,十分平靜。

  薄妄站在她身后,低眸注視著她,抬起手伸過去抹了一下她臉上的血絲,紅得讓他心里煩躁。

  “……”

  薄崢嶸被堵得沒話說。

  的確,他眼里鹿之綾除去肚子里的孩子完全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她被薄媛打就打了,有什么要緊。

  他薄崢嶸的女兒還打不得人了?

  但如她所說,她好歹還是個薄家少奶奶的身份,他要只把錯歸咎在薄妄的身上是服不了眾的。

  丁玉君心力交瘁地看著這一幕,半晌給眾人一個臺階,“之綾說得不錯,薄媛手賤在先,薄妄手重在后,都是薄家的孩子,要么都不罰,要么一起罰。”

  薄崢嶸咬了咬牙,壓著怒意道,“兩個都給我跪著去!這晚飯別吃了!”

  薄妄的眸瞬間陰鷙,還沒開口就被鹿之綾握住了手腕。

  她抬眸看他,搖頭。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不是他錯才受罰,而是給薄崢嶸的權威一個面子,在這種大家庭里,忍耐是一門必修課。

  ……

  小雨之后的山里更顯悶熱,蟲鳴聲似遠還近,聲聲騷擾。

  門內明亮華麗,門外壓著沉沉夜色。

  門外的地上墊著兩塊墊子,薄妄跪坐在其中一塊墊子上,襯衫收緊在腰間,肩寬腰窄,透著一股慵懶頹廢的勁。

  剛剛處理好傷的薄媛被郁蕓飛扶著走出來,臉上貼著一塊大大的美容貼,她的肩膀傷口太深,縫了十針,還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

  而且她還被砸出了腦震蕩,傷成這樣還要被罰。

  一想到這里,薄媛更加心懼地看向薄妄,把旁邊的墊子踢遠一些才跪下,滿臉的委屈。

  從小到大,她再怎么嬌橫父親都沒這么罰過她。

  傭人推過來餐車,上面全是美味佳肴。

  郁蕓飛坐在傭人遞過來的小椅子上,端起一盤菜喂給女兒,又睨向那邊那道身影,哽著嗓子道,“你說你也是,你去打之綾做什么?她是你大哥的妻子,是你的長嫂,肚子里還懷著薄家的重長孫,你怎么能動手。”

  分外的苦口婆心。

  薄媛哪有心情吃東西,她推開盤子,悶悶地道,“她憑什么把你從家里趕出去?”

  從她出生起,家里就只有父母和哥哥,在她眼里,郁蕓飛就是薄家的當家主母,她哥就是長子長孫。

  明明以前一家人那么要好,后來,夏美晴來了,再后來,薄妄也歸家了,所有的一切就都變了。

  薄妄跪在地上撥弄著腕上的佛珠,漫不經心地開口,“憑她是我的人。”

  “……”

  “別說是趕,她今天就是要了你們的命,也有我兜著。”

  “……”

  一聽到他的聲音,薄媛就縮起肩膀,往郁蕓飛那邊跪了跪,怕得要死。

  “薄妄,別和你妹妹一般見識,她還小,就是個孩子。”

  郁蕓飛朝薄妄說道,這話說得十分誠心,她算看明白了,薄妄這人已經瘋到極致,連親妹妹都是說砸就砸,她不能再讓女兒惹這人。

  這么想著,她又低聲在女兒耳邊道,“別再說了,我受點委屈沒什么,只要你和薄棠好好的就好。”

  “……”

  薄媛不說話了,眼里卻帶著恨意,已經不是簡單的厭惡。

  都怪這個鹿之綾,一個家里都破產死光的女人憑什么嫁進她們家,她也配?

  “要跪兩個小時呢,多少吃點東西。”

  郁蕓飛心疼地繼續喂女兒。

  薄媛這才去吃。

  薄妄冷眼看過去,視線落在那餐車上,眸色有些沉。

  他也沒吃晚飯。

  郁蕓飛都知道陪著,鹿之綾這女人……

  正想著,另一股香味飄過來。

  他抬起眼,就見鹿之綾帶著兩個傭人從里邊走出來。

  她們手中的托盤上全是可口的飯菜,又有水又有西瓜冰沙,外面不像家里冷氣十足,悶熱得厲害,西瓜冰沙一看就很解暑。

  薄妄看過去,鹿之綾沖他軟軟一笑。

  她臉上的指印已經消了,指甲刮的傷也用紗布貼起來,情況比薄媛那半張臉大的美容貼好上太多。

  薄妄直勾勾地盯著她。

  鹿之綾走到他身邊,打開手中的瓶子,對著他身邊一圈噴了噴,“外面蟲子多,別咬著你。”

  準備得還挺齊全。

  薄妄沒了不爽,看著她在小椅子上坐下來,她注視著他,伸手拍平他襯衫上的褶皺,溫聲軟語,“是不是很累?”

  今天這頓家法他完全是為她才受的。

  而她卻不能幫他完全免除這頓罰。

  薄妄盯著她好一會兒,又看向那堆菜,“你剛剛就是去準備這些?”

  怪不得他來跪的時候她都沒跟過來。

  “是啊,你晚飯都沒吃。”

  鹿之綾端起西瓜冰沙,插入吸管,“外面很熱,吃一點解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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