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椽英見到小霜寶來時，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外之色。
雖然這近一年的相處中，他已經不再因前世的事繼續恨著小霜寶了，小霜寶也和前世的那個蘇楚霜完全不同，可他心中藏著血海深仇，始終讓自己和小奶娃隔了一層。
他以為小霜寶不會為他做什么。
然而聽周絮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他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原來，她竟真的如平時所說的那樣，拿他當師父看待。
恩師有難，徒弟不可袖手旁觀……
想起剛開始時，小霜寶叫他大哥哥，他不許，要她叫師父。
可叫了師父以后他也不許，又要她只需叫他柳校尉。
然而到了后來，小霜寶左右試探之下，某一日開始便又開始叫他師父了，他也未曾阻止。
今日，便聽到她依舊這么喚他，問道：“師父，柳如是私造龍袍一事，真的是你設計的嗎？那龍袍真的出自你的手中？”
柳椽英晃了晃神。
見面前這張平日里天真無邪的稚嫩臉龐，此刻帶著一抹少有的認真凝重，才回過神來，面對著她，柳椽英才終于神情晦澀地答道：“并非是我，那龍袍的確是柳如是一人私造。”
他這時才發現，對著小奶娃，他竟說不出任何謊話了。
“既然如此，那師父為什么要謊稱是出自你的手？莫非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嗎？”
小霜寶白軟的小臉滿是不解，皺了皺兩撇細細的小眉毛，又接著問。
“因為我，不想活了。”
柳椽英聲音微啞，給出的答案，令小霜寶和周絮都是心中一驚！
二人對視一眼，俱是不明白這是為何。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這天底下多是為了活著而茍且的人。
為了活著，也多是不擇手段的人。
可柳椽英竟說他不想活了？
小霜寶這才覺察出自己平日里對師父的關心真的是太少了！
若她留一份心，注意到師父的異常，掐手算上一卦，也會預測到他的危險，可她偏沒有。
此時，她小臉上就不由得流露出一抹自責來。
“師父你……”
她無法理解，為什么柳椽英會有這樣的想法。
便是昔日在夢中，也沒有夢到這樣的情形。
她實在有些不知所措了。
“小公主不必為此而自責。”
柳椽英看出她神情間的愧疚，便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只是活夠了，活膩了。”
小霜寶聞言，眉頭動了動。
剛想算上一卦，然而對上柳椽英的眼睛，卻忽然改了主意。
“師父，告訴霜寶好不好？”
她開口說道，“柳如是，或是柳家，都做過些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告訴霜寶，霜寶為你討回這個公道！”
或許是怕柳椽英不愿意說，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師父，你還不知道，柳如是已經在獄中死了。”
“他死了？”
柳椽英對此的確毫不知情，此時臉上便浮現出一抹意外來，“他這樣的人，怎么會死？”
“他被人砍掉了頭顱和四肢，霜寶正派人去將他的頭顱和四肢尋回來。”
小霜寶立即答道，“而做出這樣的事的，是一個鬼修。”
“鬼修？”
柳椽英對此頗為茫然。
“鬼修，便是人死后變成鬼，而后獲得機緣，進入了修煉一途。”
小霜寶簡單解釋了一下，“霜寶覺得，會這樣對待柳如是的，必是他的仇家，既然師父也是他的仇家，那或許這名鬼修和師父有著莫大的聯系。
“所以師父，你可不可以告訴霜寶你和柳如是之間的仇怨？
“也許，那名鬼修是昔日對師父而言極為重要之人呢？”
柳椽英聽她這么說完，眸子里忽然浮現一絲神采！
小霜寶見此，便知自己這么說算是對了。
她沒有再接著說什么，而是望著柳椽英，耐心地等待著。
殊不知柳椽英此刻面上雖然還算鎮定，然而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不斷翻滾！
他想了又想，神情變了又變。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是又看向小霜寶，原本有些猶豫不定的雙眸，此刻卻忽然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
“小公主，微臣如實相告。”
只聽他輕聲說道。
接下來，他就將這段幾乎無人知曉的陳年往事，徐徐道出。
“世人都以為，我乃柳如是的庶弟，我的母親乃是柳家的妾室，因病早亡，卻無人知道，這些不過是柳如是欺騙世人的手段罷了，實際上，我是他的親生兒子。”
柳椽英眸深似海，第一句話，便驚得周絮瞪大了眼睛，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他他他是柳如是的親生兒子？
那柳椽英的生母又是誰？
難不成，柳如是睡了自家爹爹的妾室？
又或者、該不會，柳椽英其實是柳如是和他妹妹所生吧？
周絮一時胡思亂想，思維發散至極……
小霜寶不知他在這里想的這些，不然鐵定要瞪他一眼。
對于柳椽英這話，她雖然也很意外，但小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只認真望著他，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我的母親也不是柳家什么妾室，相反，她其實是柳家的嫡出大小姐。”
只聽柳椽英接著語氣平淡無波地道。
卻不知周絮已然心中也是驚濤駭浪起來！
好家伙、好家伙！
果然如他所料那般啊！
“而柳如是，根本就不是柳家人，他原本也并不姓柳，而是姓衛，本命叫衛曾。”
卻聽柳椽英接著便語氣譏諷地道。
至此，周絮不由得一哽。
他面上忽然浮現出幾分尷尬，這才知道自己方才著實是相差了……
小霜寶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不由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
不過這會兒柳椽英依舊往下說著，她也沒多問，而是繼續耐心地聽著。
“當初，柳家鎮守邊境，祖父為母親定下一門親事，便是衛曾此人，衛曾是邊境的一名小吏，偶然間與祖父相識。
“他極善鉆營，設計救過祖父一次，雖然祖父身手極好，壓根不需要他幫，可他還是裝作要為救祖父不顧自己性命一般，結束后又不求回報，不留姓名地走了。
“而后，一直到又過了半年，才又在祖父面前露面。”
“他出手相救時，祖父是曾懷疑過他的用意不純，可衛曾之后卻消失了半年才又出現，期間從來不曾攀附或者挾恩圖報，祖父便以為自己是誤會了他，自此和他相交。
“衛曾擅長偽裝，不過又用了一年時間，便取得祖父信任。
“便是在這時，祖父將母親嫁給了他。
“這一年多的相處，母親的確早已對他芳心暗許，便也答應嫁了。
“可誰也不知道，衛曾根本狼子野心。”
衛曾做了柳老將軍的女婿，隨后柳老將軍就因病去世了。
之后，衛曾就顯露出了他的本性。
柳椽英說到這里，眸子里便奔涌出一股洶涌的怒火來。
“衛曾利用祖父的信任，和舅舅關系也處得極好，幾乎和舅舅形影不離，但是誰都不知道他在謀劃什么。而就在我三歲那年，衛曾設了一局。
“他假裝帶著舅舅和母親以及我，外出游玩，卻遇到了敵軍埋伏，全家死掉，只余舅舅一人活下來回到軍中。
“祖父以為失去愛女和外孫、女婿，為此悲慟不已，很快便染了急病，匆匆過世。
“之后，舅舅繼承柳家軍，被先帝封為大將軍，再后來便回到京城，身邊則帶著一個毀了容的啞巴妾室，以及一個庶子。
“旁人問，舅舅便說那妾室做過敵軍的俘虜，被敵軍毀了容，又被下毒毒成了啞巴。
“然而他感念她為自己生了個兒子，不忍遺棄她，便將她帶了回來。”
柳椽英說到這里，小霜寶和周絮幾乎已經明白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絮便忍不住震驚地說道：“所以，你那個舅舅，其實就是衛曾？當初死的不是衛曾，而是你舅舅，衛曾取而代之？他帶回京城的妾室是你的生母，也就是真正的柳家大小姐，而那個庶子，就是你？”
“不錯，的確如此。”
柳椽英神情晦暗地點了點頭。
小霜寶確定自己所猜測的，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怒火來！
這樣，柳椽英為何要殺柳如是，甚至不惜毀掉整個柳家，就都說得過去了！
“所以，師父明明才是柳家軍真正的繼承人，卻被柳如是當成庶子丟在柳家，甚至故意阻撓師父的仕途，只在軍中做一個小小的校尉！
“師父隱忍多年，才想著要報仇！
“柳如是，也就是衛曾是你的父親，卻也是你的仇人！他殺了你的親舅舅取而代之，毀了你母親的容貌甚至將她毒啞不叫她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是師父，這一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這一點，小霜寶很是不明白。
師父當時才三歲，衛曾有心隱瞞的話，怕是師父也會受蒙蔽的。
聞言，柳椽英便微微垂下了眼眸。
他如何知道的？
這件事若是深究起來，他居然還得說一句“多謝蘇楚霜”了。
誰都想不到，他能得知這樣的秘密，真的還是全靠那個前世害他至深的蘇楚霜。
那時候他被蘇楚霜關在籠子里百般折辱。
有許多事情，蘇楚霜都不避諱他。
蘇楚霜和柳如是一直不對付，兩人在朝中是死敵的關系，而蘇楚霜對付一個人的手段，往往最喜歡的就是查清楚對付的底細，掌握對付的把柄。
沒有想到，竟然還真的叫她查出來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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