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皇兄何故造反? > 第六百一十一章:聽皇后的
  苦難讓人成長。

  但是,很多時候,苦難并不只有一種表現形式。

  看著殿中奢靡荒唐的樣子,錢皇后嘆了口氣,輕輕擺了擺手,于是,她身后的大宮女芷蘿立刻會意,立刻開始指揮著宮人將清和閣中的狼藉一片整理起來。

  這些宮人們對這種景象顯然也早就習以為常,各自動手,很快就收拾了個干凈。

  不多時,清和閣中就變得清清爽爽,甚至于,就連太上皇面前的桌案上,還沒喝完的半壺酒,宮人們都收了起來。

  而作為南宮真正的主人,朱祁鎮不僅沒有任何不滿的神色,反而滿含笑意的配合著,將手里的酒杯也放下來,想了想,還催促著身旁的宮人。

  “再去拿兩個墊子來。”

  然后,索性站起身來,走下臺階,扶著錢皇后的手,讓她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朱祁鎮則是在旁邊新拿過來的墊子上靠著,道。

  “母后要過來,怎么不提前跟朕說,你腿腳不便,遣人來傳個話,朕到時候讓阮浪迎母后往延春宮去便是。”

  南宮規模宏大,前端重華殿是議政殿,后端清和閣是朱祁鎮的寢宮,正左側九座殿宇,則是內宮妃嬪所居。

  錢皇后笑了笑,卻搖了搖頭,道。

  “陛下說笑了,既是守歲,自然要在陛下的清和閣,到臣妾的延春宮去,像什么樣子,大過年的,沒得惹母后生氣。”

  “何況,也就是兩步路的工夫,近日以來,臣妾的腿也好了不少,太醫說,多走動走動,也能早些恢復。”

  南宮九殿,以正中間的永春宮最大,按理來說,當是正宮所居,但是,永春宮距離清和閣卻有些遠。

  所以,朱祁鎮便索性讓錢氏住在了距離清和閣最近的延春宮,至于永春宮,雖然這段日子,南宮多了不少娘娘,但是,卻沒有人能住進這座殿中。

  應該說,現如今南宮的狀況,還是很安逸平靜的。

  天子說到做到,自從太上皇歸朝之后,他對于南宮的事務從無任何干預,南宮的護衛統領一職,也交給了孟俊,甚至就連南宮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比照后宮來的。

  南宮之內,由羽林后衛巡守,宮外有錦衣衛值守,但是,也從沒有任何限制的舉動。

  出于謹慎考慮,到現在為止,朱祁鎮沒有嘗試過離開南宮,但是,錢皇后出去過兩次。

  一次是小公主降生的時候,她去了一趟坤寧宮。

  之前,朱祁鎮在迤北的時候,汪皇后對她多有照料,所以,這次小公主降生,錢皇后特意帶去了一塊玉玲瓏作為禮物。

  另一次,則是東宮出閣塵埃落定的時候,錢皇后去了一趟慈寧宮,探望太子朱見深。

  要知道,自從朱祁鎮回京之后,他的后妃也隨之移居南宮,其中就包括太子的生母,貴妃周氏。

  按理來說,朱見深也該和其他皇子一樣,隨生母移居到南宮當中,但是,因為過了年之后,太子就要出閣讀書,移居到東宮居住。

  所以,為了不來回折騰,便暫居到了慈寧宮中。

  這兩次離開南宮,錢皇后都沒有遭到任何的阻攔。

  但是,不可避免的,在出重華門的時候,值守的錦衣衛卻跟著一同‘護衛’到了宮城,一來一回,都緊緊跟隨著。

  不過,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也不奇怪。

  讓錢皇后真正感到苦惱的是,她的丈夫,和之前相比,似乎變了許多。

  她印象中的朱祁鎮,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驕傲不可一世,這世上所有的困難,似乎在他面前,都揮手可破。

  外人皆道正統皇帝寵信權奸,一意孤行,但是,只有錢皇后知道,她的丈夫心懷大志,每日處理政務都到深夜方止。

  那個時候的他,雄心勃勃,一心要建立遠邁父祖的功業,千古留名。

  親征之前,錢皇后雖是六宮之主,但是萬事都不操心。

  因為哪怕是后宮中的諸多事務,朱祁鎮也能分心幫她處理的井井有條,她平日里,甚至可以做些自己喜歡的繡活,縫制一些香囊之類的小玩意。

  那個時候,自己的丈夫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勁頭兒。

  然而現在……

  在南宮的這片小天地當中,他依舊是說一不二的君王,每日里精力也依舊充沛。

  但是,作為枕邊人,錢皇后能夠感受到,他心中的火熄滅了。

  現在的他,心中藏著愧疚,藏著怯懦,藏著難以言喻的復雜心緒。

  他開始喜奢靡,貪美色,好美食,變成了曾經他不屑一顧的,書中所說的昏庸的樣子。

  可,卻依舊待她很好,比之前還要好。

  看著面前的丈夫從阮浪的手中親自接過茶盞,小心的隔著杯子感受了一下溫度,才遞到自己的面前,錢皇后接過杯子的同時,心中也不由一陣嘆息。

  現在的朱祁鎮,會做很多以前他不會做的事情。

  譬如,會親自給她斟茶倒水,會陪她用膳,會扶著她一小步一小步耐心的練習走路。

  甚至于,在她夜里犯了舊疾,咳嗽不止的時候,無論在哪座寢宮,都第一時間披衣趕來,親自煎藥,試藥,然后在榻邊守上整整一夜。

  不像天家帝后,倒似民間夫妻。

  明面上,在南宮當中,是朱祁鎮照顧錢皇后。

  但是,錢皇后知道,現在反而是丈夫依靠著她。

  宮人犯了錯,他大怒要杖責至死,但是只要錢皇后一到,天大的怒氣也能瞬間消弭。

  南宮里頭,無人敢犯君顏。

  但是,錢皇后卻能隨意在清和閣中罷去宴飲歌舞,打發跳舞到一半的舞姬離去。

  朱祁鎮不僅不生氣,還會親自斟茶,扶她坐下興致勃勃的看著宮人整理。

  這種表現,每每讓錢皇后如鯁在喉,卻又感到一陣心疼。

  迤北,究竟遭遇了什么,讓一個事事都想做主的少年君王,變成了如今這樣的頹唐天子。

  她不敢問,也不想問,親征之前,她安居在丈夫的羽翼下無憂無慮,如今,她的丈夫需要依靠,那她,就是依靠!

  輕輕的抿了一口香氣四溢的茶水,錢皇后臉上浮起淺淺的笑容,擱下茶盞,伸手將朱祁鎮褶皺的衣衫理正,道。

  “陛下,今日除夕,母后一會要帶深哥兒過來,臣妾叫了周妹妹,萬妹妹,陳妹妹,帶著潾哥兒,湜哥兒,淳哥兒,還有惠慶,嘉善,淳安幾個姐兒,咱們一起熱熱鬧鬧的守歲,好嗎?”

  朱祁鎮坐在旁邊,臉上的笑容輕輕僵了一僵,卻沒有說話。

  于是,錢皇后想了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殿中響起一陣輕輕的嘆息聲。

  “好,聽皇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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