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回檔少年時 > 第三十五章 為你紅了臉
    星期六那天的一大清早,王小凱就在宿舍里開始梳妝打扮,噴香水抹頭油,搞了個周潤發式的大背頭,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騷味兒,不過呢,照鏡子的時候,王小凱自我感覺相當的良好,他覺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鼻毛有點長了。

    他的鼻毛確實很長,老是伸出鼻孔,平時也不怎么愛打理,但今兒個有聚會,在美女面前實在有礙觀瞻,于是王小凱在興奮中開始找剪刀剪掉鼻毛,但偌大的一個宿舍,甚至整個樓道,都找不到一個趁手的工具可以把鼻毛收拾干凈,后來他找到一把水果刀,小心翼翼的把鼻毛收拾干凈。

    他可不想在這樣重要的場合讓女生們看到鼻孔里有一枝紅杏出墻來。

    這時候張云起來了,看到王小凱那個騷包模樣,他“嘿喲”了一聲:“夠帥的呀,怎么的,相親去?還記得林月英不?”

    王小凱翹著二郎腿點了根張云起甩過來的芙蓉王:“張老板,別以為你是我老板就可以胡說八道啊,哥可還沒到吊死一顆樹上的地步呢。”

    張云起樂了:“合著你還想萬花叢中過啊?”

    王小凱鼻孔朝天:“怎么滴,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燈你點,火你放,哥就不奉陪了,打個電話去。”隨便扯了幾句淡,張云起見田壯壯和楊偉這兩頭豬才從被窩里鉆進來洗漱,想起了一個事,就轉身去了宿舍門房打電話,打給王貴兵。

    王貴兵正好在家,接了電話。

    張云起問他龍景園罐頭廠最近的情況。

    王貴兵大概說了一下,最后道:“現在職工和供貨商天天都在鬧,李季林天天求著我找你談,老板,你想怎么收?”

    張云起想了想,說道:“再看看,找時機準備出手拿下整個罐頭廠。”

    王貴兵楞了一下“不承包經營?”

    張云起道:“既然到了這種地步,承包還有意思?”

    “可是收購的話……資金怎么說?”

    “到時候再說。”

    掛了電話,張云起回到宿舍的時候,三朵金花已經梳妝打扮完畢,一伙兒勾肩搭背離開宿舍吃早餐。

    張云起請客,去的是米餃店,王小凱勾著張云起的肩膀說:“張老板,為啥每次叫你請客,除了你家的魚粉,就是這地兒的米餃呀?”

    張云起推開王小凱的手臂:“好吃唄。”

    吃過了米餃,按照前頭說好的,大家伙兒分頭行動,張云起和王小凱哥幾個負責買生日蛋糕和鮮花。

    這事兒張云起辦的粗暴,直接飆的士跑到西門街找到蛋糕店和鮮花店,蛋糕挑最大最貴最好看的買,鮮花搞了個一束黃色康乃馨,16朵,象征友情和李雨菲的年齡。

    王小凱還特地讓老板普通紙盒子包裝起來,從外邊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他說要給人家一個驚喜,不能讓人提前知道。張云起倒是覺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李雨菲這么冰雪聰明的女孩,莫名其妙的在生日那天被拉來搞聚會,大家還提著兩個盒子,怎么可能猜不出來是怎么回事呢?

    不過無所謂,總歸是一件高興的事情,李雨菲看不看得出來也不是關鍵,關鍵是李雨菲高興的起來嗎?她自己不愿意搞生日慶祝,自然是有原因的,目前罐頭廠處境艱難,李季林的日子好過不了,李雨菲這個做女兒的,沒心情過生日很正常。

    張云起完全沒有猜錯。

    肖雪梅花了好些心思才把李雨菲約了出來,理由是陪她去新百貨大樓溜冰。

    張云起一行人提著用紙盒包著的蛋糕和鮮花趕到市一中校門口集合時,大家伙兒都到了,足足二十號來人,大多是156班的,也有其他班的,都是肖雪梅私下聯絡過來的,由此可見,李雨菲在學校的人緣極好。

    李雨菲穿著一件紫色的絲絨百褶長裙,腳下踩著一雙锃亮的黑色小皮靴,那頭細筆軟直的長發發梢上墜著一枚粉紅色的hello-kitty發夾,一如既往的乖巧淑女形象,高傲中透著恬靜,只是她的神情總讓人感覺有點心不在焉,沒有往日的乖巧活潑。

    張云起和李雨菲打了聲招呼。

    情緒不是很好的李雨菲倒是對于他的出現有點意外:“難得呀,你也會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張云起道:“肖雪梅說去滑旱冰,我還沒去玩過,不會,想學學。”

    李雨菲下意識的想說:“那到時候我教你滑冰”,但是見這么多人在,忍住了,說:“滑冰挺容易的,用點心很快能學會的。”

    張云起笑著說好。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在肖雪梅的組織下和大家伙兒來到附近的站臺,坐上擁擠的12路公交車,車廂蹣跚著過了桂園路,到了裕仙街站,把一群人吐了出來。

    裕仙街坐落在城南,距離龍景園罐頭廠并不遠,是江川現存最古老的一條街,湘粵古道始發地,自秦置江川縣始,已歷經2200多年的滄桑,然而,如此厚重的歷史淵源并沒有得到妥善的保護,街道兩邊臟亂差,當然,也可以說是充滿人間煙火,蔬菜攤、水果攤、肉類熟食乃至衣帽鞋子應有盡有,有的賣諸如醬色五花肘子的玻璃柜上寫著“國營”字樣,讓人看了蠻放心的。女孩子們見了小工藝品小頭飾的攤位,會忍不住停下來看看,換是沿海,攤主都會主動拉生意,這里可不,每個攤主都跟大爺似的,拿眼睛斜你,愛買不買,你敢討價還價就趁機諷刺你幾句。

    總之,這些老大爺們一個個橫的像薩達姆,江川人的那股子咸淡氣在他們身上得到最好體現。說句老實話,張云起對這條街道蠻有感情的,好像到了小時候去過的某條街道,實際上從未涉足。

    在裕仙街稍作逗留,一行人穿了過去,來到云海路后,直奔新百貨大樓,新百貨大樓是江川小年輕們最愛游逛的購物休閑場所,三樓以上為餐飲娛樂區,這里設施齊全,其中旱冰場、歌舞廳和保齡球館是年輕人的最愛。

    歌舞廳和保齡球館不大適合高中生玩,主要是貴的離譜,滑旱冰這項運動在學生當中倒是非常流行,消費也能夠承受得起,在緊張枯燥的學習之余,同學朋友相約滑旱冰在那個年代是賊雞兒時尚的事情,所以肖雪梅想著給李雨菲過生日,順帶來這兒玩玩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旱冰場剛開門不久,還沒幾個人。

    肖雪梅推著李雨菲,讓她和大家先進去找服務員要旱冰鞋,服務員會點人數算賬。

    李雨菲進門的時候,扭頭望了眼正在前臺的張云起,遲疑了一下,才進去。

    張云起正在前臺買票,他想著既然要給李雨菲過生日,到時候旱冰場人多眼雜搞起來不是很方便,就對老板說道:“我這有二十多個人,要包場,等下不要放人進來。”

    老板瞧了張云起一眼:“包場?這里很貴的。”

    張云起從兜里拿了三張老人頭,放在柜臺上:“夠嗎?”

    老板掃了眼柜臺上的錢,立馬說道:“夠夠!不過稍等,老板,場子里邊還有四個滑旱冰的,我補點錢把他們請出去,立馬清場。”

    張云起擺手說:“算了,多幾個人也沒什么關系,只是待會兒我有個同學要過生日,還得麻煩老板你配合一下,就是簡單的搞個驚喜吧,具體的安排,等會兒我這邊會有個女同學過來找你溝通。”

    老板說:“沒問題,包你滿意。”

    談好之后,張云起轉身來到旱冰內場入口,入口就剩下提著那兩個紙盒的肖雪梅一個人,他對肖雪梅說:“票已經買好了,你過去和這里的老板溝通一下,確定一下生日的事情怎么搞,我先進去滑冰了。”

    肖雪梅立馬問:“買票花了多少錢?給我先記下賬,到時候大家平攤后還你。”

    “這個回頭再說,你先去把生日的事情安排好。”張云起擺著手進了旱冰場里間。

    里間是一個占地面積足有400平米的大廳,四面墻壁的窗戶都被黑色厚布封住,五顏六色的燈光滿天飛舞,在人臉上打出一個個游弋的光斑,空曠的大廳內回蕩的的士高張云起好多年沒聽過了,雖然有一種老舊的感覺,也記不起歌名,但格外親切,讓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年他在中專的時候滑旱冰也算是一把高手,倒劃、劈叉各種花式動作信手拈來,但那畢竟是快二十年前的光輝歷史了,現在生疏的很,他這么一個老炮兒,坐在九零年代的旱冰場里,聽著土嗨土嗨的的士高,聞著混雜著花露水味、煙草味以及汗腳的臭氣,看著小年輕們憑借著一雙四輪滾軸溜冰鞋馳騁江湖,耍酷、炫技、撩妹、碰撞......也只能在記憶里“情懷殺”一下,重溫那個時代近乎狂熱的青春印記。

    二十多號男男女女同學都已經上了場,王小凱和楊偉是常年浪跡溜冰場的老鳥,玩的賊雞兒溜,瀟灑自如地在場內追逐、嬉戲,不失時機地展示著一些高難度的動作,或者手拉手變換出不同的隊形,在其他同學的一片驚呼聲和崇拜的目光中,那個年齡段特有的虛榮心似乎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溜冰場是那年代的約炮勝地,男生最喜歡借溜冰的機會牽女生的手。王小凱膽兒肥,溜了一會兒,就開始靠近余青青,然后加速,超越的時候,順其自然的牽著人家小姑娘的手玩起了倒滑,余青青也不抗拒,那張像紅蘋果一樣的臉龐帶著笑。

    在這種地方,仿佛所有的肌膚之親都會變得合情合理,暗合著早戀的羞澀,年輕的身體飛濺著青春的荷爾蒙。

    年輕就是他媽的好呀。張云起穿起旱冰鞋,只是站都站不太穩,二十多年前的功力差不多全沒了,就是一純菜鳥。他系好鞋帶,扶著欄桿慢慢滑進場內。其實除了那幾個老司機,場內不會溜冰的新手小菜鳥占多數,他們和張云起一樣,踉踉蹌蹌扶著場邊的欄桿,望著場中心繞圈呼嘯的人群,一邊羨慕崇拜,一邊看美女流口水,一邊獨自體會著被屁股嘲弄般的疼痛。

    毫無疑問,李雨菲是全場焦點的所在。

    這個女孩高挑妙曼的身姿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她穿了一件紫色絲絨百褶長裙,滑動的時候,修長的小腿線條柔美,輕盈得如同一只紫色的鳳尾蝶,但沒有那個男生有勇氣去牽她的手,而站在欄桿邊上打擺子的張云起也百無聊賴的欣賞起了這個女孩。

    這個女孩算是他前世少年人生當中的一個印記吧。這很狗血,但沒辦法,人是很容易對美好的東西念念不忘的,就算明知道永遠得不到,也會放在心里反復的想。

    當然,說起來也挺可笑,當初他一個農家窮小子第一次進城省親,在罐頭廠遇見李雨菲的時候,是真他媽驚為天人,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女孩,粉雕玉刻,像瓷娃娃,不過他也從來沒有跟人家說過話,窮人家的孩子的自卑吧,每次遇見,也是遠遠地看著,并沒有勇氣靠近。

    想著這些曾經的二逼事,張云起點了一根寂寞的香煙,抽煙的時候,他發現李雨菲每次經過他附近的時候,都會回頭看他,好像想跟他說什么。

    張云起不知道她想說什么,總之不會是罐頭廠的事,也不會是抽煙有害身體健康,不過出來玩玩,張云起明顯感覺她的情緒似乎晴朗了不少。

    這樣挺好。

    “站在旁邊干嘛呀?你不會滑冰?”

    這時候一個女孩滑到張云起面前,她穿著一件白色連帽衫,下身是黑色緊身褲,扎著馬尾辮,模樣俏皮可愛,是156班的同學,叫林雪晴,也是一個小圈子的,天天課間擱一塊兒聊天扯淡,關系挺好。

    張云起笑著說:“好久前滑過,不太會。”

    林雪晴笑:“那我帶你,要不要?”

    張云起點頭:“可以呀。”

    林雪晴挺落落大方的,直接拉住張云起的手說:“你慢慢松開抓欄桿的手,身體不要用力,保持平衡。”

    這些張云起都懂,他只是生疏了。不過被一個女孩子拉著手,總覺得不大合適,真不是虛偽,他對林雪晴可沒想法,也正是因為沒想法,才覺得這樣不合適,他也不是王小凱那種春心萌動夜夜濕褲襠的小處男,女孩子的手上輩子早摸膩了,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人家一個小姑娘主動教他滑冰,可不能當不識好歹的白眼狼。

    張云起松開抓欄桿手后,林雪晴使力牽著他滑動,兩個人一前一后沿著欄桿慢慢的在場內滑冰。

    林雪晴挺愛聊天的,一邊指點他一些滑旱冰的注意事項,一邊說些學校里的事情:“對了,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那天你為什么會替花姐出頭?”

    張云起笑:“為什么不呢?”

    “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得罪班上同學吧?”

    “大多數人都覺得的事情,就一定對嗎?”

    “你還挺不一樣的。”

    “那是因為你沒發現我正直善良熱心樂于助人的一面。”

    “看來你和其他人最不一樣的地方是不要臉呀。”

    張云起笑了。

    林雪晴也笑,跟銀鈴似的,特別清脆:“來,厚臉皮,我帶你倒滑。”

    林雪晴的身體旋轉過來,換了一只手牽張云起,整個人忽然輕盈的像蝴蝶一樣倒著滑行起來,引得趴在場邊欄桿上的牲口怪叫。

    李雨菲也看見了這一幕。

    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林雪晴牽著張云起的手,一邊滑冰一邊說著什么,時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臉透著微微嫣紅,李雨菲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像被一根骨頭梗住了,她想起在市一中集合的時候沒有對張云起說出口的話,莫名地有一點懊惱。

    林雪晴可沒想到這些。

    她帶著張云起滑了一會兒,就驚訝地發現這家伙居然就學會了,完全能夠自己滑了:“看不出來呀,你挺有靈性的。”

    張云起只是好多年沒滑過了,帶著練練就找到了滑冰的感覺,他靠在欄桿上笑著說道:“還是師傅教得好嘛,請你喝飲料?樂意不?”

    林雪晴甩著馬尾辮,笑的很陽光:“這么多同學,請我一個不太合適吧?”

    張云起道:“那就都請。”

    林雪晴點頭說好。

    張云起滑著冰出去,在門口處叫服務員送來飲料,給大家分發,他自己也提了幾瓶滑回去,路過旱冰場內中間休息區的時候,張云起看見李雨菲坐在長椅上休息,于是遞了一瓶她平時喜歡喝的果汁過去問:“雨菲,要不要喝果汁?”

    “不用,謝謝。”

    李雨菲抬頭看著張云起,腦海之中又冒出了剛才林雪晴牽他的手紅著臉帶著笑說著話的那一幕,心里面忽然有一股氣沖著,脫口就說:“對了,你是不是見到一個女的就想請她喝飲料?”

    周圍一些人聽到這句話,都看了過來,面面相覷,王小凱和肖雪梅不在場內,不遠處的林雪晴愣住了,正好經過的田壯壯也聽到了這句話,沒反應過來一屁股摔在地上,他鼓大著眼睛抬起三十度角看向對視的兩個人,還有那只握著飲料瓶懸在半空的手。

    氣氛仿佛已經凝固,只剩下的士高在空曠的場內聒噪。

    迎著張云起那雙凝視過來的眼睛,也不知道為什么,李雨菲又有點心慌,然而這個高傲恬靜的女孩終究沒有避讓,緊抿著嘴巴,賭氣似的,幾秒鐘之后,張云起才收回目光和手里的飲料,“哦”了一聲。

    李雨菲不自覺地攥緊了手指,張云起平淡的回應,讓她那像浸濕了水的海綿的心臟忽然涌出一股沒有辦法形容的復雜情緒。

    可就在這時,滿天飛舞的彩燈突然全都熄滅了,激揚嘈雜的的士高跟著戛然而止,空曠的旱冰場陷入黑暗當中,很多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首歡快的歌曲響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緊接著,在黑暗中,在音樂里,旱冰場入口處傳來了點點光亮。

    那是十六個蠟燭組成的燈火。

    它像點綴在夜幕上的一顆顆流星,朝場中央的那個女孩移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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