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回檔少年時 > 第二十三章 不能說的秘密
  一直以來,張云起對高山這個江川市首屈一指的大富豪都抱以一種奇怪的心態,既有好感,又很審慎。

  這個男人行事果決,頗有氣度。

  當初高明出事那會兒,張云起以為,以高山在江川地界的能量,事態會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下去,因為林詩予的介入,導致這樁事情變得相當復雜,至少落下一個玉石俱焚的局面。

  然而沒想到的是,高山不僅親自登門拜訪,向他表達歉意,同時,毫不猶豫地把親兒子高明送進少管所,直接就撲滅了一場要燒遍江川上層的大火,事態平息后,明也好,暗也罷,高明去了國外,毛事兒沒有。

  這手腕和洞察時局的能力,不服不行。

  時隔一年多,再次會面,張云起對高山的認知又更深了一層。

  某種程度上講,高山說的沒錯,他和罐頭廠職工不是一類人,他和他才是。

  有的時候,張云起也會去想,如果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從大山旮旯里闖出來,歷經千辛萬難走到這一步,開了幾家公司,賺了一些錢,那他絕不會冒出這些貌似有理、實則無用的想法,他每天要琢磨的,應該是怎么賺更多的錢。

  可惜,他不是,對未來關鍵節點的每一步他都看的清楚,什么樣的財能發,什么樣的火坑不能跳,他都清楚,這能讓他在資本積累的過程中保持足夠清醒的頭腦,避免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而陷入被動,哪怕僅僅是利己式地愛惜自己的羽毛,他也不能這么干,所以,盡管和高山合作搞商業地產的提議十分誘人,但他并沒有猶豫地拒絕了。

  高山對張云起拒絕他的提議還是有幾分意外的,但沒有再多說什么,強求別人顯然不是他的風格,他邀請張云起一起共進午餐。

  張云起欣然應邀。

  第二天,張云起就找到王貴兵,讓他查一下凰城集團正在開發的商業地產項目,這事兒也不是什么商業機密,完全沒難度。

  王貴兵倒是先給他帶來了另一個消息,他找廠里的工人挨個談了話。這個方法很蠢,但并不影響調查,因為廠里幾百號人,不可能鐵板一塊,上次鬧事的工人也只是一部分。

  談完之后,王貴兵就查清楚了,挑頭鬧事的是保衛部的那幫小伙子。

  張云起不清楚下面工人的情況,但他立馬就想到保衛部經理吳志是聯盛原料供鏈事業部高管吳興華的兒子,這么看起來,這個吳興華問題相當的大。

  還是利益分配的原因,吳興華主管交易采購,主要負責維護龍景園以前的供應商,但張云起已經終止了全部供應商的采購合同,從明年開始,龍景園的全部原料都將由云溪村合作社供應。這條政策的下達,肯定是要打擊到相當多人的利益的。

  王貴兵點了一根芙蓉王說道:“老板,要不要先把保安部的人停職處理,挨個調查一下情況?”

  張云起擺手,直接否決他這個沒有營養的提議,原因很多,最關鍵的一條,90年代的工人可不是后世的韭菜,罷工鬧事也好,上街請愿也罷,在他們的認知范圍內這都是合理的表達廣大工人階級的合理訴求,拿領頭的開刀,殺雞給猴看,性質就變了。

  當然,即便是這么做了,工人們也未必就能怎么樣,但對于張云起和罐頭廠的名聲肯定會造成很大的負面影響,他成了萬惡的資本家,那幫生事遭謠的人反倒很有可能成為工人們心中的英雄。

  王貴兵想不明白這茬,他清楚,他收購龍景園的手段本身就激進,很容易落人口實,龍景園的產權改制又是市里面大范圍宣傳推廣的典型,不論從那個角度講,他都得好好配合楊家榮,雖說談不上步步驚心,但也是謹小慎微了,什么事情都得講大局講團結講穩定,所以,如果這個事兒純粹是幾個小年輕對聯盛的政策不滿搞出來的,那沒必要大張旗鼓來處理,如果是被人當槍使跟聯盛對著干,那問題很嚴重。他打算和李季林談談再做決定。

  與此同時,聯盛接收市里國營企業下崗職工再就業的協定也在加快落實,按照李季林的意思,這批下崗職工最好是私下里直接從市屬區屬罐頭廠當中來挑選,原因很簡單,業務對口,沒那么多麻纏事兒,但主管這事兒的市發改委主任趙健強把這個提議給否了,他認為聯盛馬上就要全盤承包經營市里的罐頭廠,再從這些罐頭廠挑選職工,那聯盛和市里面達成的下崗職工再就業協議就是一張廢紙,根本就沒有幫助到市里解決掉部分冗員問題。

  趙健強這么講是有道理的,大義的制高點也占了,然而他的一些做法卻讓事兒變得相當復雜,出于各種見不得光的原因,市里要倒閉想倒閉的國營企業海了去了,但大部分都受困于冗員安置問題不能解決,根本就不敢倒,反倒是把市財政拖得苦不堪言!

  現在好了,市里對接聯盛接收幾百號下崗職工,趙健強還琢磨著從市里那些實在經營不下去的中小國營企業當中選兩個,現場接收的時候,還要作為下崗再就業的典型事跡重點宣傳,但問題是,那些國營企業的負責人還不得為了這些名額爭破頭?

  這一點張云起是早就看出來了的,趙健強的這個搞法,抱著什么目的,他還不清楚,但有一點是很明確的,這些天,趙健強家的門檻是被踏破了的。

  本來很好的一個事兒,現在卻有了變質的味道。當然,對于聯盛來說,其實只要接收的下崗職工符合條件,有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在學校里的日子還是舒心的。

  凜冬了。

  萬物凋瑟,草木飛黃。

  眼見著高三下學期就要到尾,156班上準備搞一次元旦晚會,李雨菲是文藝委員,挺上心的,滿世界找人表演節目,張云起就報了一個唱歌的。沒啥想法,班集體的事兒,他一向是能積極點就積極點。

  在這個年關,王小凱終究得償所愿,和余青青走到了一起,談不上閃電戀愛,但是也讓很多人大吃一驚。

  90年代,高中生明目張膽談戀愛不能說是什么天大的新聞,但也是較為少見的,要說原因,改革開放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卻尚未涉入文化深水區,老一套思想根深蒂固,敢把妹子搬上床的屬于鳳毛麟角,很多學生擅長的還是白日做夢,只是王小凱這個小傻帽卻已經身體力行,而且眼前所見的他們好像跟認識了十幾年的夫妻似的,只要沒老師的地方,就一起吃飯,一起出入,那股奸情熱戀的酸臭味兒,齁死十里公狗。

  有了老婆忘兄弟,楊偉和田壯壯哥倆倒顯現得形單影只起來,滿臉青春痘的楊偉看著春風得意的王小凱,目光里總有幽怨。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老班王明榛咳嗽的實在厲害,有時候上課,話講到一半他突然就咳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半天直不起腰,像極了拉風箱的聲響。

  張云起知道老班是多年老煙民了,沒辦法,他以前也有過季節性的咽炎,那滋味不大好受,一到冬天就從早咳到晚,喉嚨里的那一坨痰就像便秘時候的屎,永遠吐不出來也吞不進去,卡在那里叫人渾身不舒暢。后來呢,找了個老中醫開了個偏方,吃著吃著竟然有效果。

  張云起琢磨了好久,才把那個偏方給記起來,他寫在紙上,剛好他語文作業還沒交,課間的時候,去了王明榛辦公室,沒想到李雨菲也在,她正匯報著文藝晚會的事兒。

  張云起本來想退出去的,但王明榛叫住了他,問有什么事。

  “忘交作業了。”張云起走進辦公室,把作業本放在王明榛的辦公桌上,作業本上面是那個中藥方子,他說這玩意兒對咳嗽好,可以試試。

  王明榛盯著那個方子看了半晌,最后望向張云起問:“你這……什么意思?”

  張云起撓了撓頭說:“你上課老咳,影響我學習嘛。”

  旁邊的李雨菲忍不住笑。

  在學校里最愜意的時候,大概是在走廊上曬太陽的時候,凜冬了,天空還是藍色的,云朵白的像棉花糖,陽光又軟又柔,張云起和李雨菲一起離開老班的辦公室,身邊的女孩穿著天藍色的連衣裙,外罩雪白的毛呢大衣,半路上,她側著頭說:“你很有心呀。”

  張云起笑著搖搖頭:“其實只是順帶的事兒,還有點尷尬,不過老班挺辛苦的,對我們這么好。”

  李雨菲點頭:“是呀,你知道么,我們班上的李松林念完這個學期就不讀了,老班為了這事在生氣,往李松林家跑了兩次,聽說跟李松林爸爸還吵架了。”

  張云起怔了怔:“為什么?”

  李雨菲說:“他爸覺得李松林成績差,肯定考不上大學,沒有繼續讀的必要了,讓他去做生意。因為現在做生意掙錢。”

  張云起理解不了這個奇葩的想法:“這就還有一個學期就能畢業了,就算是考不上大學,高中畢業證總得拿到吧。”

  李雨菲側著頭看了張云起一眼:“但這樣的事情其實挺多的,好多同學讀到一半就不讀了,比如,晏詩……”

  張云起突然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

  李雨菲搖了搖頭:“不說這個了,對了,元旦的節目你準備的怎么樣了?”

  張云起一堆事兒,實在沒有心思為這玩意兒花費精力,笑道:“事兒挺多的,準備是沒準備,不過你放心,應該問題不大。”

  李雨菲笑的很甜:“那我就期待啦。”

  “呦呦呦!期待什么呀?”這時候,肖雪梅和余青青忽然從背后竄出來,她們剛剛上完廁所回教室,遇到了李雨菲和張云起,都是笑嘻嘻的,肖雪梅挽著李雨菲的手,滿臉促狹地大聲說:“雨菲,給我們說說看,讓我倆也期待一下嘛。”

  余青青擠眉弄眼:“別做夢了,這是人家兩個人之間不能說的秘密。走!我們再去上個廁所。”

  然后兩個女孩子像一陣風一樣笑嘻嘻地又跑開了,只剩下李雨菲和張云起,李雨菲低著頭,用腳尖輕輕地觸碰地面上一塊脫落的墻皮,冬日陽光散漫地落在她的背脊上,風都變得輕了起來。

  張云起道:“余青青年紀輕輕的,沒想到還尿頻呀。”

  李雨菲噗呲一聲,笑了,俏臉紅紅的:“哪有你這樣說人家女孩子的。”頓了頓,她又聲音輕輕地說:“對了云起……我爸爸明天晚上想讓你去家里吃飯,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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