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便靜坐窗前,窗外是濃墨潑開的夜色,他一直摩挲著簪子。
后來他終于啞聲開口,還是不死心地問:“她讓你跟我說的那些,是真的?”
陸杳神色寥然地想,既然已經錯過了,既然已經有了謊言,就讓這謊言貫穿到底吧。
她明白夜藏前輩的意思,便是不想她師父往后余生里都念著一段不可能會有的重逢,而她師父如今的情況,也再經受不住有關夜藏前輩的消息。
她師父若是再癲狂了,便再也沒有信念可以把他及時拉回來了。
陸杳道:“當然是真的,師父應該比誰都識得此信物。”
凌霄手指撫摸著簪上的蓮花圖案,道:“她當真與別人結成俠侶,一同逍遙江湖了?可是你親眼所見?”
陸杳心里悶得難受,可嘴上還是應道:“是徒兒見到的。”
凌霄抬起頭來看她,眼眶通紅,又問:“那人長何模樣,待她可好?”
陸杳抿緊的嘴角在師父看過來時陡然一松,應道:“待夜藏前輩極好,所以夜藏前輩才不愿再見師父,就是怕他會誤會。”
凌霄點點頭,道:“她那般冷情的性子,又不通人情世故,我還擔心旁人騙她。待她好便好。”
陸杳眼眶也跟著紅了紅,低下頭去。
凌霄繼續問她:“你見到她,可與往日為師跟你說起的她,有何不同?”
陸杳道:“沒什么不同,當真如師父所言,夜藏前輩冷若冰霜,容貌極美,且與師父那時見到的幾乎沒有變化。”
凌霄道:“她沒變老些嗎?”
陸杳道:“徒兒看不大出來。”
凌霄便又點點頭,道:“想必是她身邊的人小心呵護著她,她無所擔心憂慮,才會和從前一樣。”
陸杳道:“嗯,師父瞧著,倒是比夜藏前輩老出許多。”
凌霄笑了笑,道:“為師如今這般蹉跎,哪還配得上她。”
陸杳心頭澀然,道:“師父別怪夜藏前輩。”
凌霄道:“我為何要怪她。我是人人喊打喊殺的魔頭,她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她不選擇與我為伍同行,那也是她的選擇。”
陸杳道:“既然如此,師父就放下了吧。夜藏前輩也是希望師父能放下。往后師父便好好地生活吧。”
凌霄沒再回答,只是盯著手里的簪子失神。
他這一坐,又是連坐幾日,連身都沒挪一下的。
就好似雕塑一般,沒聲沒息。
醫圣過來看了,還時不時伸手探一探他的呼吸,還是免不得有些擔心他坐著坐著就把自己給坐死過去了。
這老小子真要是這般容易解開心結,也不至于渾渾噩噩地過了這二十幾年。
再過了幾日,凌霄終于才如大夢一場一般,清醒過來。
醫圣見狀,道:“你這一覺睡了三五日,夠久的。”
凌霄一邊看著窗外,一邊將發簪緩緩收進懷里,問醫圣:“薛圣,你還有藏酒嗎?”
醫圣平時摳摳索索,眼下大方一回,道:“其他的沒有,蝎子酒喝嗎?”
凌霄道:“喝。”
陸杳對此也是喜聞樂見的,就去把醫圣的酒都搬來。
醫圣與凌霄推杯換盞、對桌而飲。
到后來不過癮,凌霄拎起酒壇子,仰頭就痛飲,滿是江湖人的豪俠之氣。
醫圣便道:“今日你喝得個不醉不歸,就當是與過去做個痛快告別,自明日起你便重新開始。
“人家不想跟你好,你也強求不來。只要她如今過得好,你也就可以放心了。往后你還是好好地過你自己的日子吧。
“就你這年紀,正當壯年,我看你體格也還尚可,不算很老,以后要是遇到個合拍的女人,以你的能耐,努把力,興許還能老來得子。
“再不濟,我還可以幫你,讓你在那方面多多和諧。”
凌霄道:“什么老來得子,什么多多和諧,真要那么好,怎么如今你自己還孑然一身?有本事,你想找個女人,讓你自己老來得子了再說。”
醫圣道:“我跟你能一樣么,我又不會為情所困,想個女人想了二十幾年。”
凌霄道:“也是,你就只會為你那些蛇蟲鼠蟻、珍藥奇材所困,所以至今女人也沒個影兒。”
醫圣道:“是你想女人,我又不想女人,我要女人干什么!”
兩人從深夜一直聊到天明。
再后來,陸杳便一直留意觀察著她大師父。
好似他當真是釋懷些了。
她也便沒有辜負夜藏前輩的囑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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