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又問了石楓的姓名、身世來歷等等,石楓都平靜地一一回答。
審問持續了一頓飯功夫,最后,東門圖道,“你退下吧。”
石楓全身一震,似乎清醒過來,叩了個頭,轉身出了偏殿。
他出去后,方覺背心全是冷汗,暗叫僥幸。他先前雖然知道必定要被細細審問,卻沒想到,這五長老方行居然精通迷魂術,只是眼神對望,就立刻將自己神識控制了。
好在這方行也萬萬沒有想到,石楓居然天生兩處神識府,且石楓苦練神冥術多年,神識之強不下筑基后期修士,因此石楓雖倉促間受制,但另一處神識依然保持清醒,沒有被問出實話。
如此生死只隔一線,如何不令石楓事后直冒冷汗。
石楓退下后,殿里一陣沉默,東門圖問道,“如何?”
方行道,“這名弟子神識頗是強大,幾乎不下筑基修士。”東門圖道,“我看過資料,這名叫石七的弟子,在外門還有點名氣,精神力天賦極高,已經可以制作二品靈符了。”
方行說,“嗯,大長老一說,我也想起了,此人宮長老和我說過,還一度想將之招入內門,可惜此人才四階靈根,資質太差,因此作罷。”
黃冠道人問,“此人說話之時,可有情緒波動?會不會說假話?”
方行搖頭,“沒有。方才我用失魂引控制住此人的心神,他情緒很穩定。”錦袍公子笑道,“這人神識再強大,也不過是個煉氣弟子,如何敵得過五師兄的失魂引。”
皇冠道人手里拿著一枚玉簡,看了半天,搖搖頭,“這個叫石七的外門弟子,昨夜不當值,卻跑來內院,本來嫌疑最大。但他說得話并無破綻,他先前說去小便確實是撒謊,但撒謊只是因為開溜怕被處罰而已。我翻看了輪值記錄,他調入內門后,就沒出去過,十幾天來也是正常輪值。”
方行道,“而且,時間上也對不上。這個石七和郭陽他們喝酒喝了一個時辰,這段時間不曾出過薈珍園,而這一個時辰內正好是陌生人引誘萬峰去藍湖小筑,并擒住萬峰那段時間。石七怕是分身乏術吧。”
東門圖道,“這么看來,此子也是沒有嫌疑了。十一個人都審過了,依然沒查出問題。看來此事一時片刻也理不清頭緒,天也亮了,今日就到這里吧。”眾人聞言,起身各自散了。
一個時辰后,內門極偏僻間屋子,三丈方室,一塵不染,里面盤膝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大長老東門圖,另一人則是錦袍公子。
錦袍公子拿起靈茶,喝了一口,“師兄,你突然叫小弟過來,是不是有什么發現?”
東門圖搖頭,“暫時還沒有,叫你過來只是商議商議而已。”錦袍公子道,“何不叫上其他幾位師兄?”
“不了,現在宗門長老里唯一可以排除嫌疑的也只有你我了。”
錦袍公子吃了一驚,“師兄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懷疑其他師兄?”
東門圖苦笑一聲,“我何嘗想懷疑同門兄弟!只是事已至此,誰又能脫得了干系。夢燭你是先掌門之子,蘇家世代執掌九符門,除了你,為兄誰也不能絕對相信。”
錦袍公子蘇夢燭輕輕搖頭,“百年前,父親隕落于青帝谷,當時齊云宗和鬼衣門聯手來犯,本門面臨生死存亡,若是長老中有人二心,那當時本門就覆滅了,何至于等到現在來才當內奸。”
“可那已是百多年的事了,夢燭,人心是會變的。”
“師兄為何一定懷疑金丹長老中有人叛變呢?”
東門圖道,“我們連夜審了十幾名弟子,方師弟用了失魂引,但并無任何發現。嘿嘿,可是我們是不是忘了,除了弟子令牌外,我們八人進出內門是無須任何令牌的,因此也就沒有任何記錄。而且,我們八人對護宗大陣都熟悉得很,偷偷帶一兩個人進來,并不是難事吧。”
“就這個理由嗎?”
“還有,鬼衣門他們攻擊的是護宗大陣的一個薄弱點,是不是有人告訴他們的?當晚山門只有四長老一人值守,鬼衣門又是怎么知道的?若非陰差陽差,王師弟和唐師妹湊巧來找黃冠下棋,也許宗門就被攻破了。雖然鬼衣門攻打山門只是虛招,但我想他們肯定不介意沖進來大殺一通再撤退的。”
蘇夢燭點頭,“師兄說得有理,那你看誰的嫌疑最大?”東門圖道,“我請你來,就是商議此事,眼下也說不上誰的嫌疑大,只能一個個排查了。”
蘇夢燭道,“二師兄只怕不可能,當時他和我一樣,都在閉關,事后才知道鬼衣門來犯。”
東門圖緩緩斟滿一杯茶,“你這個定論恐怕下得過早。柳師弟閉的也不是生死關,他是數年前沖擊金丹后期失敗,傷了元氣,恢復而已,這種閉關隨時可以出來。至于他最后一個趕到朝天宮,這更說明不了什么。”
蘇晚晴搖頭,“師兄疑慮太深了,柳家一直是九符門屬下的世家,當年柳師兄一家慘遭仇家殺害,還是他叔叔,咱們的柳師叔將他帶上山,收入宗門,他如何可能背叛九符門?”
“我沒有說他一定是內奸,只是如今本門出此大事,凡事都要細細思量。”
“那三師兄、八長老呢,他們二人去了青帝谷,應該和此事牽連不大。”
東門圖嘆了口氣,“難說,難說。”
“那四師兄呢,他不可能吧。他當時就坐鎮薈珍園。”
“那也未必,黃冠這個月正好輪值負責坐鎮,他要放人進來豈不最是簡單?”
蘇夢燭連連搖頭,“若按師兄你這種說法,那五師兄、六師兄,還有其他四位金丹,誰也脫不開干系了。”
“確實如此,誰也脫不開干系,包括我,”東門圖自嘲地一笑,“那天鬼衣門來襲,大伙都聽到了,洛老賊又在罵我奪了蘇家基業呢。”
“這些話他們已經說了一百多年,師兄你為何還要記在心上?”
東門圖有些生氣,“這還不怪你!九符門門主本來世代都是蘇家父傳子,子傳孫。師傅隕落青帝谷后,我和其他幾位長老立即推你當門主,你死活不肯,先是說本領低微,還是筑基修為,當不起大任。
好了,等你金丹后,我再提此事,你又說要閉關練劍。這一百多年,你自己算算,我前后說了十幾次,要你當門主,你是百般推脫,到最后,我只要一說,你就直接捂起耳朵來。”
蘇夢燭笑了,“師兄,你再說,我又要捂耳朵了。”
東門圖怒道,“這次的事,要是本門有門主,何至于此。現在八長老理事,事權分散,門內拉幫結派,你看二長老和三四長老兩派,當著大伙的面都能吵起來。”
他越說越生氣,“我真不明白。你一說當門主,就說沒空,可平日里你下棋喝酒,斗狗看戲,東游西逛,日子悠閑得很!”
蘇夢燭嘻嘻笑道,“師兄別生氣,先喝杯茶再罵。其實,我就是懶,覺得當勞什門主太累了,你看看,父親給我起的名字就是夢燭,人家挑燈夜讀,挑燈苦修,我呢,點著蠟燭都是睡覺做夢。”
東門圖板著臉,“還有,我聽說你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之前跑到廟里找和尚下棋,輸了剃光頭發當了一個月的知客僧,最近又對一個尼姑死纏爛打...”
蘇夢燭本來一直嘻皮笑臉,任由大師兄訓示,但聽到這里,臉皮有些漲紅,“大師兄,寧三小姐不是尼姑,只是在鐵鏡庵門下學劍而已。”
東門圖連連搖頭,“她若不是尼姑,那就是寧家的三小姐,寧家乃是以家族立派,靠姻親結成勢力,三小姐將來肯定要嫁給門當戶對的子弟,咱們這等不入流的幫會,高攀不上!而若她是帶發修行的佛門子弟,將來可能接掌苦諦師太的衣缽,咱們更是招惹不起!鐵鏡庵可是秦中六大劍派之一,苦諦師太性如烈火,你招惹她的徒弟,不怕掛月峰被她一把火燒了嗎?”
蘇夢燭聽了大師兄一會說“高攀不上”,一會又道“招惹不起”,神情變得甚為沮喪,茶也不喝了。
東門圖又勸道,“夢燭,你想要娶個好女子,更要努力上進,如果你當了門主,那至少門戶...”蘇夢燭打斷道,“若是靠門主之位,就能讓寧三小姐注目,那我覺得她也就不值得我去討好了。”
東門圖氣得牙根癢癢,“那你天天遛狗斗雞,就能引起她好感?天下女子,哪個不喜歡英雄豪杰?至少,你不當門主,也該收收心,勤加修煉吧,你天賦極佳,若是能用功...”
蘇夢燭顯然不想聽大師兄的碎碎念,嘻笑道,“我功夫好不好無所謂,只要大師兄你厲害就行,現在中山國里公認的第一高手就是大師兄你吧。”
“這種彈丸之地的高手算什么,我不過區區金丹而已,在秦楚等大國,元嬰老祖都是尋常。”
“師兄太謙了!對了,我聽四長老說,大師兄你練成了水行術?”
“是,兩個月前剛剛突破的。”
“嘖嘖!大師兄,你還真是奇才了,這部‘易水寒訣’可是人族絕學,自古以來能練成的人屈指可數。”
“練成?你太看得起為兄了。易水寒神功共分九層,我才練到第五層水行術而已,這門神通越往后越難,這第六層的水鏡盾怕是窮我一生時間也練不會了。”
“以大師兄的天賦,第六層練成也是百來年的事了,到時大師兄你就可以化至柔為至剛了,可惜,”蘇夢燭嘆了口氣,“可惜,自父親歿于青帝谷,易水寒訣失傳,大師兄你那也只有前六層的秘訣而已。”
東門圖淡淡道,“可笑的是,鬼衣門以為咱們手里還有完整的易水寒訣,天天思量著奪走秘笈,還到處散播謠言,說秘笈是咱們偷了他的。”
蘇夢竹笑了笑,“這段軼事我聽父親說過,金闕宗覆滅后兩百年,也是一次陽九年,九符門的一位先祖和鬼衣門的一位長老在青帝谷五層尋寶時,被一群陰獸圍攻,兩人且戰且退,無意中闖入一處山洞,在山洞石壁上發現刻著一部神通,就是這部易水寒訣。
神通秘術不記在玉簡,而是刻在墻上,那著實少見。那兩位先祖前輩都是元嬰修士,見識不淺,只略看了一下,就知道這部秘訣非同小可,而這時陰獸也沖了進來,兩人一邊和陰獸纏斗,一邊記憶墻上的秘訣。
我們蘇家的那位老祖狡猾多智,暗中灑了些藥物,引誘陰獸大多去攻擊鬼衣門長老。后來陰獸越來越多,一番惡戰,石壁都被轟塌了,墻上的文字自然全毀了。
而在打斗過程中,我們蘇家老祖將秘訣完整記了下來,而鬼衣門長老因疲于應付陰獸,則只記住了前三層。因為這事,鬼衣門一直記恨,說我們九符門偷了他們秘笈。”
東門圖問,“關于山洞中為何會刻有易水寒訣,師父有沒有跟你說過?”蘇夢燭搖頭,“沒有。父親只說,易水寒訣精深繁奧,修煉起來甚是兇險。”
東門圖嘆了口氣,“這話說得對極!”蘇夢燭一怔,“怎么?大師兄,你修煉易水寒訣難道出了什么問題?”
“這話除了你自己知道,其他人誰也不準說,”東門圖道,“我從練成易水寒訣第二層分水訣后,每天運功結束,都會出現氣流逆沖,而且越往后練,逆沖時間越長,到我現在練成第五層水行術,每次逆沖已經達到半個時辰,在這半個時辰里,寒氣將我身體凍住,整個人無法動彈,經脈如被針刺。”
蘇夢燭驚得嘴巴都合不攏,好半天才道,“那怎么辦?”
“沒辦法。”東門圖搖頭,“只能等這股逆氣自己慢慢消退。我還想問你,師父有沒有跟你說過這事,或者偶爾閑聊時提及過解決的法門?”
蘇夢燭苦笑,“大師兄,我是木功體,易水寒訣父親只傳了你一個人,我從未練過,父親怎么會跟我聊及其中的...”
他正說著,屋外忽然傳來“啾啾”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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