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燁倒是沒想真的去插手賀山南的事情，都是成年人了，總歸是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尤其是像賀山南那樣主意很大的人，對身邊人的建議，大多數時候是聽不進去的。
那天沈燁在辦公室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接了起來，才知道是監獄那邊打來的。
對面說：“是沈燁吧？這邊是宋城監獄的，我是負責沈寒江的獄警。”
后面的話，沈燁沒有聽，他說：“沈寒江的事情，麻煩不要通知我，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
“這個……在法律上，你們還是父子。給你打這個電話，主要是通知你，沈寒江的身體已經很糟糕了，我們給他辦理了保外就醫。現在這個情況，可能沒幾個月了。”
沈燁思索片刻，跟那邊的人說：“麻煩你們聯系社區，不用再給我打電話。”
說完，他掛了電話。
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很久很久。
秦闊進來，他家上司都沒任何反應，這是在往常不存在的事情。
“沈總？”秦闊叫了沈燁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沈燁嗯了一聲，問：“怎么了？”
“有文件需要您簽字。”秦闊將文件放在他面前，“出什么事兒嗎？”
“剛才監獄給我打電話了。”沈燁很多事情都沒瞞著秦闊。
跟了自己很多年的人，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秦闊瞬間明白過來，“是那位……”
“嗯，可能沒幾個月了。”沈燁說，“你去聯系一下，接出來送到醫院去。”
“明白。”秦闊應了下來，對上司的安排，并無任何的異議。
就是在出去之前，問了一句：“沈總，需要讓那位知道嗎？”
“不用，沒有必要。”沈燁也不是為了讓他感恩戴德的。
他對沈寒江最后的仁慈，也并非是因為考慮到他們畢竟是父子，要是在親生父親最后關頭都不負責會遭報應之類的。
并不是。
沈燁只是覺得，賀水北懷孕了，這種時候怎么都得積點德。
往日的沈燁，是根本不相信鬼神一類的。
可能是在賀銘川昏迷那次吧，就有點相信了。
所以在賀水北懷孕這個階段里，沈燁不想做“不好”的事情。
若是再早一些，或者晚一些的時候，聽到沈寒江這個情況。
他可能連去收尸，都不會。
……
不過后來，沈燁還是一個人去醫院看了一眼。
當然，沒讓病房里的人發現他。
他就在病床外，遠遠地看了一眼。
此時的沈寒江已經非常瘦了，整個人瘦到了脫相，感覺就在病床上等死。
而他病床旁邊，是另外一個老頭。
老頭有老太太照顧，床頭柜上擺著水果。
老太婆還跟老頭兒說等會兒傍晚的時候，兒子兒媳會帶著孫子過來。
讓他快點好起來，等春天來了，他們就一起去旅游。
后來，老頭口渴了，老太婆就說去接水。
給老頭接了水，等著放涼。
等水涼的時候，床上的老頭問沈寒江，“你家里人呢？怎么也沒個人在身邊照顧啊？”
老頭這話問的，沈寒江瞬間就來氣了一樣，說道：“死了，都死了！”
脾氣不小，把隔壁床的老頭和老太都嚇了一跳。
老太連忙拍了一下老頭，壓低聲音說：“你管人家干嘛？這下被罵了吧！咸吃蘿卜淡操心的，喝你的水吧！”
老太說著，還把兩個病床之間的簾子拉了起來。
大概就是，眼不見為凈。
而躺在靠里這張病床上的沈寒江，哼了一聲。
他嘴上念叨著什么，聽不清。
沈燁當然也沒有要去聽的意思。
果然，還是沒有變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彼時，沈燁聽到走廊里護工跟護士的對話。
護工說：“護士長，您能聯系到58床的家屬嗎？他那個脾氣，我是真的照顧不了，給再多的錢我也不干。”
“你想清楚哦，他們給的可是最高的護工費哦。”
“這……但那個人的脾氣真的太差了，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整天吹牛。”
“你忍忍吧，也就幾個月的事情了。”
那護工想著錢的確也是多的，而且真的也就幾個月的事情了，也就只能忍了。
護工走了過來，看到了門口的沈寒江。
問了聲：“來看病人嗎？”
“不是，路過。”
“哦。”護工面無表情地打開病房門，再面無表情地打水給沈寒江擦身體，換衣服。
動作不算輕，大概是弄疼沈寒江了。
沈寒江非常不滿。
護工卻說：“你省點力氣吧，除了我沒有人愿意照顧你。你年輕時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老了都沒有人愿意照顧你。老婆兒子女兒，親戚朋友，一個都沒有，真的是孤家寡人！”
“你才是……你才是孤家寡人！”
護工說：“我才不是呢，我有兒子。”
“兒子……哈哈哈，我也有兒子……我兒子……”
沈燁沒有再聽下去，離開了醫院。
看吧，每一個在年輕的時候犯過錯的人，到最后，都會自食惡果。
沈燁心情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
他沒興趣看有些人自食惡果，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當然是愿意有一個負責任的父親。
所以每當這種時候，沈燁就會想，自己還能做什么。
在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的路上，還能做些什么。
賀水北從孕吐中折騰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家老公的情緒略微有些低沉。
問了一下情況，才知道沈寒江因為身體的緣故，已經出獄，在醫院吊著。
這個吊著的情況，就是等死了。
知道這個事兒之后，賀水北抱了他很長很長的時間。
才跟沈燁說：“你要是想出點錢的話，是可以的，畢竟人都快要沒了，咱們也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還那樣。不然就變成跟他一樣的人了。”
在這件事上，賀水北跟沈燁的想法是一樣的。
他們能出的，也就只有錢。
但是想要讓他們冰釋前嫌，表現出“你都要死了，那我就原諒你”，是不可能的。
當然也不可能沒有任何的感覺。
像沈燁，心里頭肯定會有情緒波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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