幡？
眾僧聞言，盡皆舉頭望去。
只見小靈山上高臺之巔，一面金色錦幡迎風招展。
何以幡動？
“阿彌陀佛~”
離塵微微側目，卻是石橋禪院的弘忍禪師。
老和尚正襟危坐，白須垂兄。
“風吹幡動而。”
群僧聞言，有點頭者，有搖頭者，有不動者。
卻是此時，不遠處傳來一聲輕笑，眾僧皆循聲望去，同樣是個老僧。
卻是跟弘忍禪師一般年紀的西天寺善導禪師。
善導禪師身寬體胖，很難想象吃素都能吃出這種身材，可他偏偏側躺在山峰上，甚是隨意。
此時輕笑數聲，雖是不經意間，卻讓弘忍禪師微微瞠目。
二人在辯經一道天下聞名，偶有多次同臺競技，卻都未曾分出勝負，此時自是誰也不服誰。
“善導禪師如何發笑？”
弘忍禪師的語氣中已經壓制了怒意，而反觀善導禪師卻不以為然的笑道：“幡動而知風吹。”
此話一出，眾僧又是一陣轉圜。
跟之前弘忍禪師說完之后一樣，有的點頭，有的搖頭，有的無動于衷。
“到底是幡動？還是風動？”
不經意間，眾僧開始隔空互噴。
“笑話！幡動便是幡動，我管你風動不動！”
“屁話！若風不動，那幡如何能動，你吹嗎？”
立宗辯本身就是群辯，而現在離塵才剛剛提出論點。
真正的辯論還沒開始。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響徹群峰。
眾人循聲看去，離塵立于最高處，雙手合十，雙目微沉，借著酒氣，使出酒龍吟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仁者心動。”
聲音在群峰之間環繞，傳出極遠之地。
禪宗林對面的高臺上，印法方丈驀然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良久之后才出聲道：“仁者心動！”
“這位殺生佛子當為我沙門至尊！”
此話一出，高臺上群僧震撼。
他們皆是天下各大禪院的高僧，此時聽到印法方丈的話，臉色不禁動容。
沙門至尊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佛門中的至高無上。
“難道這位殺生佛子能立宗成功？！”
能在吉祥法會上立宗成功，便是佛門的至高無上的榮耀。
“我看未必吧，已經有幾百年無人立宗成功了。”
“沙門至尊的名頭怕是不好拿的。”
有和尚唱衰，就有和尚力挺。
“那倒是也未必，這位殺生佛子可是被周天子封為‘離荒法師’的存在！”
“而且之前的辯經的確精彩，若論佛法，的確難逢敵手。”
人群中普空和尚面帶笑意，心中暗道：輸給沙門至尊，倒也不冤。
果然這位殺生佛子有佛陀之相。
而在他身邊妙諦小和尚卻是憂心忡忡。
立宗辯，可是生死攸關的一關。
白馬寺位于長安州，緊鄰神都之側。
雷音佛子在出家之前，還是大周八皇子的時候。
他是一個每天沉迷佛經的無用皇子，對于權勢、皇位一點都不在乎。
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窩在藏經閣里閱覽經書。
直到他將所有的經書全都看完，便去周圍的寺廟帶發修行。
因為白馬寺就在神都之側，又是聞名天下的古剎。
所以這位八皇子時常來這里借閱經書，妙諦和尚也跟他有過數面之緣。
彼時，這位八皇子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不諳權利，遠離紛爭的虔誠信徒。
終于有一天，這位八皇子遠渡西域，在大雷音寺剃度出家。
妙諦對這位八皇子敬佩萬分，可是自己的師傅卻說了一句‘天下將亂’。
當時的妙諦沒有明白，可是隨著雷音佛子的大名傳遍了大江南北，佛門之中卻多出了許多變化。
不少古寺漸漸都歸入了大雷音寺的麾下，而那位雷音佛子也漸漸顯出了野心。
直到五年前的吉祥法會上，師叔‘相嚴禪師’成為立宗僧，但卻在禪宗林里遭人暗算，立宗失敗。
回到白馬寺不久后，便圓寂西天。
他臨死之前，便將自己的一些猜測告知了妙諦和尚。
也就是后來妙諦告訴離塵的隱秘，大雷音寺中有一門專破心神的秘法。
只要發動秘法，立宗僧必然心神大亂，從而立宗失敗。
可惜他沒想到離塵終究還是成了立宗僧。
他搖了搖頭，只希望離塵能夠多加小心了。
另一邊，禪宗林中，眾僧陷入了沉思。
不是幡動，不是風動，而是仁者心動。
佛家修煉，就是要學會“破相”，所謂破相，就是透過我們肉眼所看到的萬事萬物的“假相”“表相”，領悟內里的“真相”。
兩位高僧所爭論的，就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幡在風中起舞的表相，但內里的真相到底是“風在動”，還是“幡在動”？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應化非真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肉眼所見皆是虛空表象，一切皆是心中所動。
無論幡動，還是風動，其實只是和尚的心動了。
所以此時此刻，眾僧盡皆沉默。
剛才那句話，對于僧人來說無異洪鐘大呂，頓悟之覺。
不過很快就有人打破了這種平靜。
“阿彌陀佛。”
“敢問離塵法師此時可否心動？”
離塵微微睜開眼睛，那人面孔雖然有些生分，但身上的僧袍卻依稀見過。
此人正是煌行寺的本盛和尚。
煌行寺在飛瀘州是僅次于大光明寺的存在。
而這位本盛和尚亦是聲名遠播，但相比佛法，他更擅長金剛手段。
立宗辯，本身就是禪武雙辯。
佛法是一方面，而武學修行也是一方面。
不等離塵回應，本盛和尚已經率先出手。
離塵雙眼一瞇，只感覺面前一道勁風襲來，心中暗道一聲：“來得好！”
下一刻，周身金光大盛，菩提僧影，袈裟龍象。
卻是一尊巨佛之影，立于天地之間。
砰~
離塵并未出手，只待本盛和尚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時，一道道金線飛出將他的拳頭纏住。
本盛和尚大驚失色，自己凝聚全身力量的一拳，此時被那金線纏住，竟是無處宣泄。
只是恍忽之間，一股巨力倒襲過來。
腳下一個不穩，身形已經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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