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十二點半到下午的三點半,蘇舟在辦公室里呆了很久。
出門時，蘇舟不忘端上那個油跡干涸的餐盤。
“舅舅，那我就先走了？晚上要一塊吃飯嗎？”
“不用了。”陳清凡坐回了辦公桌邊,眉頭緊擰，他死盯著鋪開在眼前的數張白紙黑字,上面的字跡非常的潦草,估計只有陳清凡本人才認得出來，“晚上你自己吃吧，保持開機的狀態，有事情我會聯系你的。”
怕自家舅舅忙起來就沒個數，蘇舟不忘叮囑道：“舅舅，別忘了今天凌晨兩點還有總決賽啊,晚餐別忘了吃，吃完了在辦公室的沙發里躺一會,或者去我的宿舍躺一會也行,我會來查崗的？”
話是這么說的,蘇舟也不知道陳清凡到底聽進去了沒有,靈感大開的總教頭大人已經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緒里,自家外甥好像說了什么？不管說了什么，陳清凡一個勁兒的點頭揮手趕人就對了。
蘇舟：“………”還能怎么辦呢？只能選擇輕輕的帶上門走人了。
回到宿舍的路上,蘇舟想了一下昨天與譚澤的對話。
小隊長輕描淡寫：……蘇舟，昨天陳教練找我了，說我倆的比賽可以提上日程了。
小小酥突然興奮：哇！這么好的嗎？！舅舅有沒有說大概在什么時候？
小隊長晃動著三根手指：三周,教練說三周內就給我們排上！期待吧？
嗯……
蘇舟又回想了一下剛才與舅舅之間的對話。
蘇舟試探著問：那么隊內選拔賽要搞起來碼？
舅舅下筆如飛,嘴皮子也不放下：不說選拔賽，隊內的競爭比賽我本來就想搞起來的，原計劃是集體訓練三個月后,再把常規性的隊內循環賽搞起來。
蘇舟又試探著問：還有，我聽譚澤說，你好像想安排我們之間打個比賽？
陳清凡的筆尖一頓，又繼續道：對…………讓我再想想吧，如果真的要為了西班牙公開賽的參賽名額而在隊內設置一個選拔賽，你們倆的比賽就直接安排到那個時候；如果確實不考慮下一站的巡回賽，我也會專門讓你們倆打一場。
嗯……
回到宿舍的步伐頓時輕快了一點。
無論怎么說，反正他和譚澤能來一場就對了！
希望小隊長和蕭隊長的實力不要差的太遠啊……
……不，即使是有所差距也沒關系，畢竟是十九歲到二十二歲的這至關重要的三年啊，如果兩方的實力相同才奇怪吧…
………反正粥粥會陪著小隊長一起練起來就是了！
數個小時后。
中國時間，凌晨一點四十五分。
同樣的更深夜半，同樣的球員教練，聚集在了同一個地點。
瑞典時間的晚間八點，中國時間的次日凌晨兩點，幅面巨大的大熒幕再次落下，其上放映著瑞典公開賽的決賽現場。
老掉牙的奧古斯特沃爾夫vs安吉洛比安奇。
并且結果也是老掉牙的德國人又雙叒叕拿下了金牌，意大利人又雙叒叕拿下了銀牌。
比賽結束的剎那，手機一顫，早已被蘇舟編輯好的信息便發送了出去。
to奧古斯特：恭喜奪冠？別問我為什么用問號:
會議室內，盡管時針已經指向了凌晨的三點，國乒隊球員們的精神面貌都還算不錯，感謝他們在周日的上午都得到了一個良好的睡眠。
不管這一批大小伙子們到底困不困，帶著這幫大小球員的陳教頭當機立斷：“好了，現在都回去睡覺，我相信你們的自制能力，最后一個問題，明天今天的訓練從幾點開始？”
“三點。”
“下午三點，訓練如常。”
“教練，三點啦，我們都記住了。”
想要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與其天天歌頌念叨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傳說與事跡，還不如一起下個館子k場歌。
對于國乒隊的球員們來說也是如此，由于陳教練的日常安排實在太忙，他們只有在訓練的時候，才可以看到這位教練的身影。
兩方之間也不是沒有過對話，但是在訓練時期的對話，能是個什么樣子？
無非就是一針見血的提出問題，然后用最簡練的語言，幫助你去改正你所存在的問題。
哪怕這兩天所做的，不過是在凌晨深夜的時候，聚在一起，一伙人看了幾場球而已，但是
這是第一次，國乒隊的球員們終于有了一種“啊，這個人就是我的教練”的真實感這個人終于不再是那個存在于上個世紀的大小媒體中勾勒出的虛影、也不再是那個他們平時幾乎觸摸不到的總教頭，而是變成了“我的教練”。
……
………
…………
時間不早了，陳清凡催著眾人少說話利索點都滾回宿舍去洗白白然后睡覺覺。
作為教練的舅舅，那股格外嚴厲又嘴上發渾的的感覺比平日要多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教練的都必須有這么個又嚴苛又渾渾的氣質。
回房，洗漱完畢，臨睡之前，蘇舟將充電頭插入了手機下方的接口里。
也就是這一眼，發現手機屏幕上竟然顯示著一條來信。
來信者是奧古斯特。
蘇舟有些驚訝：“………”哦豁？奧古大大還有時間給粥粥回消息的哦？頒獎典禮結束的那么快嗎？
蘇舟點開一瞧。
奧古斯特：好吧，聽你的，那么你為什么用問號？開個玩笑最近一個月的訓練成果怎么樣？
蘇舟斟酌兩秒，是現在就回復呢，還是明天中午睡醒了再回復呢
嗯……
蘇舟“噼里啪啦”的開始敲字了。
蘇舟：看得出來，daddy，奪冠讓你的心情不錯竟然還會跟我開玩笑了用我隔壁隊友的話來說，不說流的汗，一個月下來，每頓飯的白大米總不是白吃的吧？言下之意，訓練成果當然是有的啦！
發完了消息，蘇舟便準備放下手機睡了，誰料，他剛剛關上了床頭燈，手機竟然又是一陣震動！
蘇舟：“………”默默的把閉合一秒的床頭燈又給擰開了。
昏黃色的燈光再亮，蘇舟摸過了手機，上面
奧古斯特：你怎么還沒睡？中國應該是凌晨？聽起來似乎不錯，進步很大？這讓我有點期待與你的下次見面了
蘇舟立馬就又給回了過去：這應該是我問你的吧，怎么回復的這么快？現在是在球員休息室嗎？頒獎典禮這是開始了還是結束了？沒睡的原因當然是因為你啦我的奧古daddy，我們教練組織我們一起熬夜看球了
發完了，這一次，蘇舟沒有急著關上床頭燈。
果然，不出所料，幾秒過后，手機便再一次的震動起來。
奧古斯特：還在球員休息室，頒獎典禮在二十分鐘后才開始那么早點睡吧，蘇舟，晚安，祝你好夢，期待與你的下次見面所以，按照你之前的說辭、再結合你現在的說辭，西班牙站會來嗎？
蘇舟本是毫不猶豫的打下了一個“會”，但是他思索兩秒
…咦，粥粥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蘇舟意識到了他忽略了什么，于是他的手指又極為緩慢的摸上了手機屏幕：會是會………很有可能會去的，但是你能去嗎？你們德國隊內的那個輪休制度，你參加了巴黎站和瑞典站，下一站的西班牙站不是一定會輪休了？
所以，就算你再想試試你看好的son進步了多少，好像也沒辦法啊…？
遙遠的大海那端，歐洲大陸，瑞典，中心體育館，德國隊休息室。
見時間差不多了，貝克爾教頭撐著椅子站了起來，習慣性的揉了把滿是胡渣的下巴：“好了，隊長，現在走過去正好，去接受燈光的注視、球迷們的歡呼、你榮耀的隊長？你這是什么表情？”
在貝克爾教頭的視角看來，那雙讓無數人為之沉迷的冰藍眼睛，沉沉的凝視著手中的手機，并且
凝視了很久。
貝克爾教頭：“………？？？”
奧古斯特按下了發送，又抬起頭來，微微笑道：“教練，我們走吧，遲到可不是德國隊應有的行為。”奧古斯特收起了手機，打斷了自家教練的欲言又止。
與此同時，中國帝都，國家隊乒乓球訓練基地，球員宿舍。
蘇舟收到了他今晚的最后一條消息。
特別簡潔，與乒乓球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奧古斯特：好男孩不應該與他人在深夜中聊天不止晚安，蘇舟，做個好夢。
蘇舟：“………”
咦，看來粥粥意識到的“忽略”，沒有被奧古大大意識到哦！
情不自禁的，蘇舟就趴到枕頭上悶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了，蘇舟摸過手機，想了想，終究是玩鬧的心理占了上風。
反正奧古斯特遠在德國！下一站的西班牙公開賽也碰不上嘛！
蘇舟的那顆小心臟，仿佛被人用羽毛輕輕的掃著撓著刮著，他按捺不住的回復道。
奧古大大！
他分了好幾條發。
您真可愛:
您超可愛:
您太可愛了:
發完了，蘇舟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不再等任何回復，扔了手機就美美的睡覺去啦！
這一覺睡的是又美又沉質量極高，以防萬一，蘇舟給自己定了一個下午一點鐘的鬧鈴，而當他醒來的時候，正是被這一個鬧鐘吵起來的。
至于起來后的第一件事
翻手機啊！
看看可愛的奧古大大有沒有給回復啊！
事實是，奧古斯特給了。
回復如下。
奧古斯特：son，在這一方面，我遠遠比不上你:
蘇舟：“………”
死盯著手機，半響，悻悻然的“嘁”了一聲。
這樣的回復，半點都不合粥粥的心意。
在這兩晚的非正常“熬夜”后，一切的步調又回到了正規。
蘇舟竭力加強在身體各項數據方面的極盡強化。
其他球員則按部就班的提高磨礪著打球的技術，同時也不忘訓練自身的體力與右臂的臂力。
哪怕耽擱了三年，譚澤曾經的底子始終在那里，更何況，這三年間，他從未懈怠過對自身的鍛煉，即使沒有與他實力相當的對手、即使中斷了專業性質的乒乓球訓練………就目前教練組所檢測到的數據，譚澤的身體素質比年僅十六歲的蘇舟要出色的多，速度、耐力、臂力………刷新了國乒隊內現有的球員記錄。
簡單來說，就球員身體的各項指標而已，譚澤是目前國乒隊內的no.1。
對此，蘇舟并不意外：不用測量看也知道啊！沖澡淋浴后小隊長的腹肌特別好看！小腿大腿小臂大臂的肌肉緊實又不夸張模樣特別漂亮！
而且
天賦這玩意就是這么的不講理，同樣的訓練內容和強度，譚澤的“悟性”要遠超其他球員，說不清他到底是在“溫故知新的復建”還是在“學習磨礪的進步”，人的精神狀態與身體狀態是可以互相影響的，精神上的振奮讓譚澤的訓練更為努力，而拼了命的訓練又帶來了質上的進步，反饋在了球員自身的上，清晰感知到的提高又讓球員的心情更加雀躍。
這是一個良性的循環。
不說教練組，與譚澤交手的球員們，最能切實的體會到譚澤的進步。
雖然不能隨意在私下里打比賽吧，但是單從練球與對練中也能感受的出來啊！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蘇舟。
不自不覺中，兩人的訓后日常就變成了
譚澤：“你最近拉球的耐性是不是又強了點啊？”
蘇舟：“哪里哪里，譚澤你進步好快啊，和上周比起來明顯又提高了一大截啊。”
譚澤：“瞧你說的，你小子的適應力才是可怕吧，那么高強度的訓練菜單，也就一周多吧，上周還是一條死狗，這周就算是還沒死透了。”
蘇舟：“沒辦法啊，不拼不行啊，現在不夠強嘛。”
譚澤：“說的也是，現在水平太次了，我還耽擱了那么多年，快點撿起來，然后levelupupup才對吧！”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訓后日常，就變成了如此的商業互吹，并且還吹的特別真情實感。
對此，正好路過這兩人現任國乒隊隊長劉捷：“………”
好想打死這兩個人啊！
而這樣步入正軌的日常只持續了一周，因為他們的陳教練，在這一天的訓練結束后，突然對他們說
“我認真的思考了一下。”
陳清凡雙手環胸，神情肅穆。
“下一站的西班牙公開賽，誰想去參加？”
眾球員一愣：“……！！！”
一石驚起千層浪，站成兩排的國乒隊球員們面面相覷除了蘇舟隨即不免竊竊私語了起來。
像是沒看到球員們或詫異或激動或走神的反應，陳清凡徑自道。
“距離西班牙的公開賽還有三周，距離報名截止還有一周，今天是周四，你們擁有四天的思考時間，下周一的晚上九點前，我想聽到所有人的答復，周二和周三會進行為時兩天的隊內選拔賽，有意參加西班牙公開賽的球員來我這里報名，單打或者雙打都可以，周四我會將球員的名單報上去，有疑問的，現在就可以說出來。”
語畢，球館內一片寂靜。
過了小會，有球員舉起了手。
“說。”陳清凡點頭道。
該球員道：“教練，是不是………還太早了？”
他身旁的另一名球員也跟著道：“是啊教練，是不是應該再強化訓練上三、四個月之后再……”
這時，有一道聲音突然小聲的嘲弄起來，時機不巧，正好是在上一位球員話音落地的時候，所以這一聲“小聲”，便變的額外清晰起來：“不就是怕了嘛嘖……”
頓時，氣氛從寂靜變為了死寂，尷尬與火.藥味淡淡蔓延。
陳清凡沒有說話。
球員們便宛如得到了底氣，當場爭論了起來。
“怕？怕什么？現在站在這里的有幾個是怕打球的孬種？”
“那就去比賽啊，聽到教練說可以報名，有可能參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還晚幾個月？”
“去了干什么？現在這種水平，一輪游嗎？懂不懂什么叫做人貴有自知之明？”
“一輪游也好過零輪游！”
“……”
“………”
一旁，譚澤拽住蘇舟的手腕，不動聲色將他拉遠了一點，然后微微低頭，湊到了蘇舟的耳邊，熱氣噴灑，聲音極輕，帶著點磨牙的惱恨：“說實話啊小小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蘇舟輕咳一聲，微微點了下頭。
譚澤抬頭，望了仍然不發一言的總教頭。
“教練是什么意思？”譚澤又低聲道。
蘇舟也低聲道：“既然舅舅今天把這件事放到明面上了………正如剛才教練所說的，全憑球員的個人意愿，想要參賽的就選拔出去試試，覺得自己還需要磨礪的就在隊內磨礪，教練不偏向任何一方。”………倒不如說，顧及到球員的心理，這個心軟的舅舅其實是偏向第二種的。
知道教練是個什么態度，譚澤的心里便也不方了。
他松開了蘇舟，又成了那副輕松閑適的模樣：“行了，那就沒事了，等著選拔賽吧。”
蘇舟捅了他一下：“怎么，想參賽啊？”
“那必須的啊，而且”譚澤敏銳的抓住了那只正捅過來的胳膊肘，高挑著斜飛的眉梢，“就算不為了參賽的名額，隊內挑戰賽的話，和你打一場也不虧是吧？”
周末過后。
周一的晚間，陳清凡的辦公桌上，鋪開著一張表格，這是明、后兩天選拔賽的賽事名單。
目前的國乒隊一隊，共有十二名球員。
這十二個人中，有四個人選擇了棄權。
剩余的八個人中，有兩個人只報名了單打，有兩個人既報名了雙打又報名了單打，有四個人只報名了單打。
這其中，蘇舟與譚澤只報名了單打，而劉捷是既報了單打又報了雙打。
陳清凡給了棄權的球員們選擇的權利，可以選擇去接受常規的訓練，或者是留下來觀看隊友們的比賽。
同時，對于有意參賽的球員來說，他們的目的，或許只是打敗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每一個對手，努力拿到西班牙公開賽的參賽名額。
然而，對于蘇舟與譚澤這兩人來說
除了參賽名額，和隔壁的正式的交個手也很重要啊！
在周一的當晚，球員們就收到了由教練群發來的郵件，其中附著一個word文檔，打開之后，自然就是周二與周三兩天的賽程安排。
這其中
為了讓其余的球員們可以觀摩學習，陳清凡合理的將兩天的時間分配了一下，采取了五局三勝的模式，在同一時間段里，只有一組球員進行比賽。
單打的比賽，參賽者共有六名，賽制采用一一、依次對決的形式，換句話說，一個球員一共需要打五場比賽，他的五個對手是其他報名參加單打比賽的隊友。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開了個后門，舅舅深知粥粥心。
蘇舟與譚澤的比賽
被安排在了第一天的第一場！
次日，周二，上午，九點鐘。
熱身活動仍舊如常，球鞋摩擦地板的聲音不絕于耳。
在這之后，摩擦聲漸漸平息。
繼而，球員們自覺的站成兩排。
前方，陳清凡翻著手中的文件夾，念出了兩個名字。
“蘇舟，譚澤。”
他抬頭，目光落在了兩人的身上。
“五局三勝，去準備一下，比賽在十分鐘后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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