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酒劍四方 > 第六十四章 迷離
  章府中,咽喉負創的楊阜忙不迭拿出根長笛,借著女子站立不穩的空當,連忙吹響起來。笛聲猶如秋風嗚咽。而在笛聲起時,對面的莫云渾身顫抖起來,蠱蟲所賦予女子的力道,隨著笛聲漸漸消失殆盡。

  剛才強勢無二的女子,漸漸還歸成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花旦,前陣子的強悍之氣不復存留。夜半時吳霜口中所說的難堪笛聲,正是出自楊阜之手,而冰蠱發作和偃息旗鼓,皆是由這笛聲所制。其實楊阜也未能想到莫云竟然如此剛烈,蠱毒起時索性找上門來同他死戰,而且的確傷及了他的要害。當下情勢危急,楊阜急中生智,才令蠱蟲沉眠,也好將眼下無法掌控的局勢略微扳正。

  “你若想靠蟲蠱加身之力殺我,是否想得過于簡單了?歸根結底,我才是這蠱蟲的養主,哪能徹底為你所用。”楊阜陰森一笑,嘴角鮮血依舊向下蜿蜒,然而不到半路,便被他舔舐干凈。

  女子此刻失去一身力氣,站立都有些費勁,更莫要談再出手了,圓睜杏目看向楊阜,并無半點懼意,冷笑出言;“如你與你主子這般齷齪當殺的雜碎,能傷你一次便值得,能傷你二次便是大功德,最好是將你二人千刀萬剮,才算是解我心頭之恨。”

  楊阜譏笑,“而此刻你手無寸鐵,就連能與我抗衡一二的蠱蟲力道都皆盡失去,談何千刀萬剮?我看倒不如讓我先將你制成蠱兵,攜帶左右,終日受萬蠱噬體的滋味,這番我算是不虛此行,賺來了天降的好事。”說罷便要動手。

  “且慢,你怎可對佳人無禮。”對峙兩人抬頭看去,只見從高臺之上走下一人,身著繡銀玄色短袍,腰間挎劍,眉目生得極好,不過儼然一副紈绔神色,十分不討喜。來人并非旁人,正是章慶公子。

  章公子向來不起早,不過也確有原因,夜夜笙歌春宵苦短,哪有早起的理由,而今兒個章公子卻是早早蘇醒,在婢女侍奉下打扮的相當爽利,日頭還未升起時便趕到高臺之上等候。故而自從女子進府,獨斗門口的金門金鎖,再到后來兩人放行,女子出手與楊阜打斗,皆是看在眼里,只不過始終盤膝而坐,穩如泰山,除卻方才瞧女子落于下風之時,神色微動,其余時間均是看不透喜怒。

  服飾華貴的公子哥似乎并不急切,邁步之時煞是自若,耗費好一會功夫,緩緩走入亭中,向女子略微施禮,爽朗笑道:“見過程夫人,若我未猜錯,你我二人應當是初回相見。有些事莫要見怪,在下實在是苦于思慕之情,所以才出此下策,指使楊阜種蠱,一來為夫人發覺之后,能夠碰面一睹芳容,再者是用以探查程班主是否對夫人關愛有加。倒也是我有失端莊,難以抑制住心思,讓夫人憑空受苦如此多時日。如今兩愿皆圓,才幡然醒悟深感自責,恨不得自斷雙臂讓夫人解氣。”

  莫蕓怎會信這紈绔的信口雌黃,如此深仇大恨,豈能是兩句兒戲話所能揭過的,即便是她迫于壓迫不了了之,可程鏡冬無數日以來被她吞咽的鮮血,叫她怎能淡然?再說以這紈绔的行事之法,若是看上的女子無法得手,便會以各種腌臜手段,害得這戶家破人亡已算是仁慈。而那被他擄掠而來的苦命女子,通常便是消受膩歪后,殘花敗柳扔去青樓乃至煙花巷賤賣,其行徑之惡毒,端的令人發指。

  似乎看出莫蕓全然不信自己所言,章慶笑笑,拍拍楊阜肩頭讓他退下,而后又無意向前兩步,距離女子只有一劍之距,慢條斯理站定,“程夫人若是不信,我便讓楊阜替你除去冰蠱,想來夫人因這蠱蟲吃了不少苦頭,的確應當對它恨之入。不過倒也無妨,我給夫人陪個不是,另外將取出的冰蠱以火焚化,就當是為夫人出口惡氣,再將夫人送回清河園,來日攜重禮登門賠罪,您意下如何?夫人應當知道,我章慶雖聲名狼藉,可章家極為重諾,講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若還是心中憤懣,稍后我便修書一封直抵京城,請家父責罰。”說到此處。章慶眼簾低垂下來,神情歉意沉聲道:“久困于情,由愛生恨,我著實著道了。只希望夫人莫要再記恨于我,在下知錯了。”

  說罷深深作揖,再也不打量女子面皮,而是轉身請楊阜來,為莫蕓祛蠱。

  門口,豪飲良久的金鎖亦苦撐不住,酩酊大醉,就連雙目都難以睜得開,口中還不斷念叨著諸如一將易得三軍難求的顛倒話。倒不是他酒量不行,而是金門說出那番話之后,心中同樣郁郁,因此酒水便大江入海一般,狂涌入腹中,不多時便喝得飽脹難耐,酒氣頂至靈臺,神智有些迷糊。反觀閻寺關則無甚異常,說起酒量,他不過比金門略大些,但今日為等候不時之需,飲酒并未過量,日頭出來,再有些焦急,先前那些醉意便隨汗一齊蒸騰出去,很快清醒如常。

  漢子蹙眉,雖然不知莫蕓為何一改往日渾噩,打斗之間有章法可循,可細細想來,定是與那胖掌柜口中說的蠱毒脫不了干系,有如此強健的體魄,就連他自己亦不敢確保,能在兩兄弟手底下支撐如此久的時間。但歸根結底,莫蕓本質還是女子,貿然進入他人院落,拖沓久了恐生不測。

  想到此處,閻寺關輕咳兩聲,裝作醉意昏沉,歪歪斜斜起身,拎起酒壺往對面一舉,“來,你我好生走一個,常言道不打不相識,今日相識,我閻寺關快意得很,二位與我脾氣秉性甚是合得來,將來若是我投身軍伍,還得仰仗二位提攜,走著。”說罷作勢要一飲而盡,可手卻在半空中吃力停住,等候少許時間。

  “還真喝得爛醉。”

  閻寺關放下酒壺,踏入府門。

  而此時伏桌而眠的金鎖稍稍將頭抬起,瞅著漢子背影笑了笑。

  提攜自然要提攜,不過不實誠這事,恐怕得在他手下吃頓鞭子,才好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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