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酒劍四方 > 第六十七章 安身
  “難道你就從未覺得多此一舉?家室如此顯赫,何必在當中兜這大的圈子,直接了當豈不更好?你對那女子是圖謀不軌,或是恨之入骨,事到如今我亦分辨不清了。”章府的丫鬟侍女均不在場,無人知曉章慶方才所言為何,竟然惹得楊阜言語都有些惱怒。“沒想到章大公子向來行事無所顧忌,到此等地步還不忘尋個妥帖理由,在下算領教了。”

  章慶不為所動,甚至言談語氣頗為嫌棄,“本公子還是與他聊得來,那位可不像你,滿口不值三兩錢的仁義道德,假的很。你當我不想直接了當將莫蕓收歸身側?別看如今我在采仙灘章府,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像是未來章家的一家之主,可你莫要忘了,我在父相心中始終是一根殘害同宗的浸毒倒刺,一旦我顯現出不能擔當大任,定要想方設法將我兄長招回,取代我如今的位子。”

  “本公子平常行事放浪荒唐,其實我身邊眼線皆記在心上,父相必然也有所耳聞,可是始終未曾伸手管束,而今的局勢卻是不同了。”章慶從回廊邊上拎起一團錦袋,熟門熟路將其中的魚食均勻撒在湖面中央。

  “近些日子我聽聞我那位武癡兄長,似乎真有些下山的意思,并非沒想過在他下山之后襲殺,起碼也要敲打一番。可終究是仙家宗門出來的人,即使天賦愚笨至極,也需給宗門幾分面子。修道之人哪有不重臉面的,若是真不給絲毫面子強行出手,惹怒仙家大人,那可真是無福消受。”

  ”東部諸國處曾經有世家子弟跋扈專橫,與宗門中的小輩起了爭執,吃過兩次悶虧便下毒手,據說非但將那名最受宗主寄予厚望的弟子害死,且死相極為凄慘瘆人。故而一夜之間,那世家便被從上至下清洗一遭,當權之人皆盡被斬殺一空,血流漂櫓;而那位跋扈子弟的下場則是更令人毛骨悚然,被剝皮抽筋卻終日以珍奇寶藥塞口,雖未致死,但每日所受的折磨,生不如死都不足以形容。而那個小國的一國之主聽聞此事,被嚇得寢食難安,連派人前去交涉的心思也不敢起。”

  湖中錦鯉再次翻騰,爭搶魚食。而這次那條十八紅卻未能如愿擠入正中央的絕佳位置,被身邊兩條同樣壯碩的錦鯉抵住去路,大片的魚尾劇烈晃動,似是心有不甘。

  章慶看得出神,再次張口道,“所以我如今行事,萬萬不能觸霉頭,若是父親當真不念父子之情,只怕真會剝奪我繼承家業的資格。故而如今做事需滴水不漏,這一來就算父親得知此事來龍去脈,同樣亦會視若罔聞。”

  亭臺回廊處立著根魚竿,是以晶瑩無暇鹿角作柄,堅固程度不消多言。楊阜納悶地看著章慶把話說完,而后抄起釣竿,狠狠的向那兩條攔路的錦鯉抽去,用力之大,連魚竿都繃出幾分彎曲的弧度。

  水花四濺,二魚吃痛,迫于無奈只得舍棄快要入口的吃食,如兩道流火似游遠了。

  章慶撇下釣竿,拍打干凈雙掌指縫中的餌料,坐在亭子正中的白玉石墩處,不管楊阜是否有耐心聽他講完,慢條斯理道:“多數百姓以為舉薦時候,學問便是考量的重中之重。殊不知一點,學富五車張口閉口就可引經據典,自然是極好的,可學問大便可在朝中呼風喚雨么?顯然將朝堂事想得太過理所應當了,重中之重,還歸于這人是否有足夠的城府心性,為政手腕如何,是否懂得進退取舍,與官場的種種規矩竅門,這才是最添彩的地方。”

  “我為何不直接了當請官府辦事,而是要親自布置這臺戲給捕快看,其實無非就是兩點。一是雖然我家世頗高,可對官府中人呼來喝去,落在父相眼中必定是此子不知輕重,若是來日做官定走不長遠;二來是尋到妥當理由,將美人兒順理成章的弄來府上,于情于理都難挑出毛病,事成之后父親如何責罰處置,料想亦不會過于苛責。”公子面皮相當俊逸,日光散落之下更添五分明朗,此刻嘴角帶笑,若讓那些思春的女子瞧見,定會拋來好些勾魂奪命的媚眼。無人知曉他此刻所講的事,何其陰損詭譎。

  楊阜發覺,一直以來自己似乎從未曾看透章慶是何等人物。暴虐無常無色不歡,飛揚跋扈乖張陰狠,而現在好像又不得不承認,假以時日,章慶定會在齊陵官場之中如魚得水,估計即使面對那些老成精的大員,亦能分庭抗禮,不落下乘。

  胸有溝壑,世故老辣。

  章家折去兩位嫡子,卻豢養出這么位怪物,大概真是因禍得福吧。

  留下楊阜在亭臺中,章慶獨身一人向章府門口走去,倒背雙手,足尖踢起塊碎石,如同貧民百姓人家稚童玩耍,邊踢邊走,丁點不顧及磨損靴尖,繞過點翠屏風,就踱步到府門近前。

  金門金鎖勉強抱拳行禮,心中納悶不已。其實平常章慶極少走動,往往要等白日的值守交接之后,才會出門走動,原因其一是章慶夜間耕耘勞累過度,鮮有起早;其二是章慶似乎有意躲著二人,二人亦有意避開章慶,頗有點相看兩厭的意思。

  相隔十幾步,章公子便嗅到兩人周身所散發的酒氣,再看挪來至此的酒桌,心下早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但面色依然不慍不火,言語之間姿態極低。

  “二位辛苦,不知近來在府上可還住的踏實?”

  金鎖稍稍打量金門,發現后者飲酒的確過量了不止一籌,心中有些焦急。方才他隱約聽到有人踢石子的響動,這才強打精神將酒壺歸置妥當,叫醒地上躺著的兄弟,以待不時之需。

  從心底來說,為人正氣的金鎖亦看不慣章慶,可也無法發作,畢竟人立檐廊之下,哪有不低頭的道理。

  “好說好說,自是十分踏實。”

  章慶輕微瞇眼,“那,二位能否另尋別處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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